第17章
陳熠先是去太醫院取了傷藥,然後才騎馬去了郡主府。
見到翟似錦的時候,他胸腔的心髒似乎還因着騎馬颠簸了一路,不正常地律動跳着。
“請郡主安。”
陳熠站在偏廳中,微風徐徐吹來,他笑吟吟地給翟似錦行了禮。
翟似錦腿傷沒太好,半躺在主座上,右腳邊還墊了個小凳子,聞言笑着免了他的禮,“不必多禮,你難得來,此次還專程給我送了傷藥,我還得多謝你呢。”
陳熠低頭看了眼她的腳,故作惆悵地嘆了一口氣,“郡主說要與臣做朋友,卻連受傷一事都瞞着臣,這算是哪門子朋友?”
翟似錦稍有一愣,轉而玩笑道:“難不成陳廷尉要我無理取鬧坐在地上哭給你看?”
受傷的人是她,她沒追究陳熠的責任,陳熠還反過來怪她沒吱聲,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陳熠挑眉作罷,“罷了,郡主說什麽都是對的,臣并無不滿,只是憂心郡主的傷勢,若是傷得太重,臣恐怕就要愧疚難當,孤夜難眠了。”
翟似錦從未發現陳熠也有這樣話多的時候,不由覺得新奇,“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受傷了,還帶了傷藥來?”
她瞧着那幾個藥瓶子,跟往日裏太醫院送來的一模一樣。
陳熠兀自坐在了旁側的位置上,道:“臣原是在戶部陪太子殿下查賬,是他提到郡主受傷,特意讓臣來探望郡主一番的。”
“皇兄倒是有心。”翟似錦挑眉一笑,有意避着陳熠望過來的眼神,伸手端了杯茶,低頭輕抿,“聽說戶部最近出了岔子,他忙得不可開交,難為他還能記起我,讓你幫忙送來傷藥來。”
陳熠沉吟片刻,忽然正色道:“不知郡主是否還要參加數日後晉陽侯府的壽宴?”
翟似錦擡眸看了他一眼,心道這話題翻得比她還要快,突然就從戶部轉到晉陽侯府了。
她答道:“離侯府老太君的壽誕還有七八日,我這腿傷若是好了,那還是要去的。”
Advertisement
陳熠便極其直白地跟她坦白了,“郡主最好還是不要去了。”
“為何?”
“臣今日在刑獄大牢裏審訊了個從犯,他招供說晉陽侯與戶部前右侍郎有諸多來往。戶部丢失庫銀額數巨大,陛下已派人連日徹查,如今查到晉陽侯的頭上,臣打算到時候趁着老太君的誕辰,去查探一番。”
翟似錦皺着眉,沉吟了片刻,“陳廷尉為何要與我說這些?你去查案抓人,是公事,我陪貴妃娘娘去侯府賀壽,是人情,這并不沖突。”
陳熠握拳掩嘴咳了聲,道:“侯府要辦壽宴,臣要去找銀子,這到時候自然會有沖突的。當然,這也是殿下的意思,晉陽侯如今與戶部貪墨案牽連甚密,郡主還是不要與侯府再有來往的好。”
翟似錦放下手裏才茶杯,眉皺得越發深了,“那宜樂與晉陽侯還有婚約呢。”
從前她并不知道張承宣還跟戶部的事情有關,且戶部的事情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什麽庫銀丢失,什麽貪墨案,她全都不知曉。
如今想想,趙宜樂突然要退婚,這也不算一件壞事。
張承宣跟戶部貪墨案的事情現在還未有定論,但要是趙宜樂嫁過去了,之後再翻出這樣的舊賬來,那趙宜樂這一輩子就毀了。
百般寂靜中,陳熠将翟似錦面上的遲疑盡收眼底
他眸中笑意微斂,投其所好道:“郡主所擔憂的,也是殿下所擔憂的,倘若晉陽侯當真以權謀私,盜用朝廷庫銀,宜樂公主與他的婚事也自然作罷。”
翟似錦搖頭,“可退婚一事,終究要舅舅點頭才能作數。”
能讓長寧帝點頭,就要把張承宣以權謀私的罪名坐實,這法子聽起來實在太卑劣了些,更何況張承宣到底有沒有做對不起朝廷的事,還有待查證。
所以晉陽侯府的老太君的壽宴,倘若趙宜樂答應去了,翟似錦也得陪着去。
至于解除婚約,這就得容後再議了。
陳熠瞧着她,道:“宜樂公主不會答應赴宴的,她心有所屬,決不會答應嫁給晉陽侯的。”
翟似錦臉上的笑意沒了,視線掃過陳熠的臉,緩緩上移,迎上他隐晦的眼神,“?”
陳熠:“……”
翟似錦咳得差點沒喘過氣,轉頭看了眼廳裏伺候的丫鬟們,吩咐道:“都下去,剛才你們什麽都沒聽到。”
丫鬟們點頭應是,很快都退下去了。
翟似錦重新端起茶杯,借着動作緩和下自己起伏的心情,瞥見對面的陳熠居然還在笑。
“你可知你剛才在說什麽。”翟似錦臉色有些難看,“陳廷尉,宜樂身為公主,雖是退婚有錯在先,你也不能胡編亂造這種話敗壞她的名聲吧?”
陳熠迎着她惱怒的目光,倏爾笑道:“郡主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去問問宜樂公主,是否心有所屬,所以才突然悔婚。”
翟似錦只覺得匪夷所思,“這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趙宜樂上輩子嫁給張承宣,兩人恩愛多年,連争吵都不曾有過,如今都走到退婚這一步了,趙宜樂哪裏來的心有所屬?
難不成趙宜樂不聲不響地在心裏藏個人,還能若無其事嫁給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這可不是趙宜樂能做出來的事。
陳熠眉宇間的笑意愈發濃重,隐隐一絲促狹意味,“郡主已經想明白了的事情,為何還要否認呢?人終究是人,即便心裏藏得再好,但是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神情與動作,總會将她出賣得徹底,至于宜樂公主心裏藏的那個人是誰,其實臣知道,只是郡主看起來并不信任臣,那就只好委屈郡主自己去問宜樂公主了。”
翟似錦蹙起眉,沉默了很久,才道:“陳廷尉,咱們是朋友吧?”
陳熠嘴角微翹,不置可否。
“上次你答應了,那我們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正巧知道宜樂的事情,不如咱們做個交易,你将宜樂的事情告訴我,我就不插手你和晉陽侯之間的事情,你覺得怎麽樣?”
翟似錦還算摸得清陳熠的目的。
他就是不想讓她去摻和晉陽侯府的事情嘛,可以,她答應。但他也得把趙宜樂的事情說清楚了,不然吊着胃口實在難受。
陳熠沉吟片刻,淡聲道:“郡主說是我們是朋友,那也用不着做交易,反正橫豎這個交易郡主都是得利的一方。”
被人毫不猶豫地當面拆穿,翟似錦感受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尴尬,大抵因為這話是陳熠說出來的,就更讓人覺得稀罕了。
“咳咳……”翟似錦抿了口茶水,擡眸看了眼陳熠,沒好氣道:“好像你今日比往常話多了。”
陳熠倚着椅子,略有唏噓,“那也是郡主願意親近臣,臣便話多了些,倘若郡主像從前那樣視臣為洪水猛獸,那臣自然不會礙了郡主的眼。”
這話就說得嚴重了,太傷人了。
翟似錦正要勸他,就瞥見廳外走來一人,走近了才瞧出是常冬,他跟燕燕面對面說了什麽,燕燕便進廳裏來,向翟似錦禀報道:“郡主,宮裏傳消息出來了,太子妃讓常冬過來跟郡主您說一聲。”
宮裏的事,那肯定就是趙宜樂的事。
翟似錦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常冬走進來,朝翟似錦和陳熠各自行了禮,然後向翟似錦道:“太子妃娘娘讓屬下來給郡主傳個話,說是宜樂公主答應去晉陽侯府賀壽了,所以讓郡主好生養傷,不要因為腿傷耽誤了赴宴。”
翟似錦:“???”
陳熠:“……”
常冬傳完話就走了,留下翟似錦跟陳熠面面相觑,氣氛極其微妙。
翟似錦率先打破這種僵局,出聲詢問道:“你說的宜樂已經心有所屬,她這怎麽就答應去赴宴了。”
要知道,以趙宜樂的公主身份,根本沒必要親自去赴宴。如果去,那就是以張承宣未婚妻的身份去,也就等同放棄了退婚的想法。
可她既然有了心上人,又怎麽會甘願嫁給張承宣呢。
翟似錦覺得頭都大了。
陳熠一怔,随即從容笑道:“興許是宜樂公主想開了呢,覺得與其喜歡一個無名小卒,不如嫁到侯府去做當家主母,後半生順遂安康,何其可幸。”
翟似錦沉思着,開口卻問:“你當真知道宜樂喜歡的人是誰?”
陳熠搖頭,并不打算解釋,“是誰也不重要了,宜樂公主此舉,便就是默認了要繼續完成這樁陛下賜的婚事。”
翟似錦眉間微蹙,道:“那你之前說的事就不作數了,宜樂要去赴宴,那我也得陪着貴妃娘娘到侯府去,到時你帶着人去侯府鬧事,我們也沒法避免了。”
陳熠垂眸默聲,似是在思考這件事該用什麽解法。
翟似錦低頭抿了口茶,提議道:“不如你暫且把晉陽侯的事情放一放,等壽宴過了再好好去查。”
陳熠啧聲搖頭,“郡主真的好算計,交了臣這一個朋友,如今就想把晉陽侯的事情給擺平了。”
衆所周知,新上任的廷尉監性冷孤僻,誰都面子都不賣。
翟似錦皺着眉,面上有些緊繃,道:“那你到時候查就是了,我和宜樂就是去侯府給老太君賀個壽而已,又沒有跟晉陽侯狼狽為奸,你盡管秉公執法,不要有心理負擔。”
陳熠:“……”
至此陳熠的游說失敗告終。
作者有話要說: 陳熠他委婉提醒郡主不要去相親,失敗了!!【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不厚道哈哈哈】
(解釋一下,公主上輩子确實是心裏有喜歡的人的,陳熠知道這件事,這輩子看見她為愛抗旨退婚,還挺感動,實名舉報侯府也算順手幫公主一把,結果公主她突然又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