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廷尉署的辦事效率出奇的快。
年三十的前一日,陳熠帶着官兵在城郊一處荒廢破廟找到戶部丢失的庫銀,同時還出示了原戶部右侍郎貪墨的鐵證,證明晉陽侯府是被人栽贓陷害。
長寧帝随即下令,将張承宣兩兄弟無罪釋放,就此結案。
滿朝文武提心吊膽半個多月,如今終于舒了一口氣。
翟似錦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亦是感嘆陳熠手段非常,不但将張承宣從貪墨案裏撇得幹幹淨淨,還能讓他主動解除婚約。
是了,張承宣從廷尉署離開後,連侯府都不曾回去,直接策馬入宮拜見了長寧帝,主動提出解除與趙宜樂的婚約。
……
……
年三十,除夕夜。
翟似錦照例入宮,馬車剛停在宮門口,趙宜樂從外面掀了她簾子,眉眼帶笑地喊道:“表姐!”
翟似錦提裙下馬車,被她拉住手腕,徑直朝着宮門口走去。
“表姐,晉陽侯當真找父皇退婚了!”趙宜樂面帶興奮,忍不住向翟似錦彙報這個消息。
翟似錦淡笑看着她,道:“早就知道了,昨日晉陽侯前腳出宮,後腳大街小巷就已經傳遍了。”
今晚宮中要擺除夕宴,宮門前人滿為患,禁衛軍設下關卡,須持腰牌或請帖才可入宮。
黃昏的霞光映在兩人肩頭,在雪地裏投出兩道淺淺的影子,趙宜樂一邊向禁軍出示腰牌,一邊繼續對翟似錦道:“這一回真的多虧表姐,要不是你的話,這件事根本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侍衛們按規矩辦事,将腰牌接過查看了番,遞回給趙宜樂,才開口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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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趙宜樂忽然有些出神,并沒有伸手去接,弄得小侍衛也愣愣地站在原地,氣氛一時有些古怪。
“想什麽這麽出神?”翟似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幫把她腰牌拿回來,交給身後随侍的女官。
趙宜樂回過神,揉了揉腦袋,随手給翟似錦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驚奇道:“表姐你看,那不是戶部主事嘛。”
翟似錦順着望過去,輕蹙了眉。
戶部主事李毅,李謙的父親。
想起當初放狗咬斷李謙雙腿的事情,倘若不是趙奕勸她別把事情鬧得太大,她才不會同意讓太醫去給李謙治腿。
斷了最好。免得他将來禍害人。
趙宜樂挽着翟似錦的胳膊,好奇道:“每年的除夕宴宮中只邀請五品以上的官員參加,這李主事為何能來呢。”
她說完不久,李毅被人扶下馬車,捋着山羊胡擺着架子,向侍衛出示請帖,随即得到放行入宮。
翟似錦嗤笑,“管他為什麽來的,外臣都聚集在長青殿,咱們是去景陽宮陪着舅母和女眷們的,跟咱們沒關系。”
趙宜樂聽她的語氣不太對勁,立即反應過來,翟似錦和李家算是結了仇的,連忙轉移話題,“也對,诶算了走吧,表姐咱們快去拜見母後吧,皇嫂這時候應該也進宮了,今年景陽宮裏布置得可熱鬧了。”
她有意哄着翟似錦,翟似錦也有意遷就她,兩人一道先去了景陽宮。
景陽宮正殿裏擺了席位,衆人按照身份高低入座。
時辰尚早,趙宜樂覺得在殿裏坐着也無聊,索性拉着翟似錦去往東暖閣。
“為了報答表姐的大恩,我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
趙宜樂神神秘秘地關上門,還讓女官把燈燭熄滅,整個暖閣頓時黯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什麽大禮,這麽神秘。”翟似錦倚在繡榻上,看着趙宜樂小心翼翼捧着一個長方錦盒出來,“還有啊,你用不着這樣謝我,真正幫了你的是陳廷尉,你要準備禮物,應該給他也準備一份。”
“啊……”趙宜樂正要打開盒子的手頓住了,後知後覺倒抽一口涼氣,“诶呀表姐我忘了,我只顧着給你準備,忘了陳廷尉那一份了。”
翟似錦伸手點了點她額頭,笑道:“算了,正巧他還欠着我一份生辰禮,你便也不用絞盡腦汁送他了,就當扯平吧。”
黑暗中,趙宜樂摩挲着翟似錦的肩膀,在她身邊坐下,“表姐還說跟陳廷尉沒關系,他怎麽就欠你一份生辰禮了?”
翟似錦有些心神不寧,沒聽出她話裏的揶揄意味,順嘴就答了,“上次他瞧見皇嫂送給我的生辰禮,主動說要送我一份。可整整一個月過去,後來也見過幾次,他卻全然沒提,怕是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趙宜樂不厚道地笑了,将手裏的長方錦盒獻寶似的塞到翟似錦手中,“表姐別管他了,來來來,快看看宜樂送你的禮物,可合你的心意?”
寝閣裏黑黢黢的一片,翟似錦摸着銅扣打開蓋子,一道清幽的螢光從盒子裏散發出來。
“好不好看?!”趙宜樂得意地笑,将盒子裏的發簪拿出來,替翟似錦簪上,“這個啊,是之前番邦進貢的一種螢石,白日裏瞧着平平無奇,可到了晚上,比夜明珠都要漂亮耀眼。我想着表姐你從來都不缺這些身外之物,但這螢石還怪好看的,所以我向母後讨要了一塊來,找宮中手藝最好的師傅将它雕成了簪子。”
這種稀有的石頭,翟似錦倒是聽說過,只是沒想到趙宜樂能找來,做成了簪子送給自己。
趙宜樂笑問,“表姐喜不喜歡?!”
翟似錦伸手把簪子摘下來,仔細瞧了瞧,簪身是綠竹形狀,用螢石雕的枝葉部分散發着清幽靈透的光,确實比夜明珠還要瑰麗耀眼。甚至還能照清楚面前趙宜樂的笑臉。
“很喜歡,很好看。”翟似錦将簪子戴回去,順手捏了捏趙宜樂軟膩的小臉,“這禮物我收下了,等将來你成婚的時候,我再還你一份大的。”
趙宜樂沒想到這樣煽情的時候,她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表姐!”
翟似錦眸子在黑暗中微亮,笑道:“今晚是除夕夜,就是該高高興興地笑嘛,再說了,你苦惱許久的婚約終于解除了,指不定你心裏得多高興,只等着跟你的小郎君再續前緣。”
趙宜樂:“……”
她現在很後悔很後悔,後悔就不該跟翟似錦坦白,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她被翟似錦笑話了。
不多時,蕭皇後身邊的女官秋芳過來,在門外催了她們一遍,“清陽郡主,宜樂公主,正殿那邊宴會要開始了,娘娘讓你們不要誤了時辰。”
趙宜樂随口應了句,停下跟翟似錦打鬧,兩人結伴回到正殿宴席中。
她們的位置被安排在一起,旁邊便是秦氏與二公主。
二公主的兒子與趙保寧同歲,卻比趙保寧活潑好動,圍在秦氏身邊轉個不停,嘴裏含着糖,說話也甜,将秦氏哄得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宴會開始後,翟似錦和趙宜樂低頭吃吃喝喝,倒也不曾跟旁人交談過,這樣的場面,近百人同坐殿中,比起以前寥寥數人的家宴,簡直拘謹得叫人頭皮發麻。
唯一的樂趣,就是聽着秦氏和二公主聊後宅,聊丈夫,聊孩子。
當然,這對于翟似錦和趙宜樂來說,也算不得什麽樂趣,她們尚未婚配,根本體會不到嫁人的煩惱。
趙宜樂現在唯一的煩惱,就是覺得時間難捱,望着那些端莊守禮的女眷們,她只覺得頭大。
“表姐,這宴會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翟似錦皺眉,“再忍忍吧,這才開宴多久,長青殿那邊往年都要兩個時辰,這邊怕是更要耽誤些。”
她其實也覺得無聊透頂。
席間衆人,無一不是笑臉相迎,或是曲意迎合,或是讨好奉承,這樣的觥籌交錯裏,每個人都仿佛戴着另一幅面具。
趙宜樂懶散得跟沒骨頭似的,就差趴在桌子上了,“表姐,我們溜吧。”
翟似錦端了杯清茶,輕抿了一口,“???”
趙宜樂湊近她耳畔,道:“咱們偷偷溜出去,找個地方玩些別的,等宴會差不多快散了,再回來。”
翟似錦:“……”
“表姐,你該不會是怕了吧。”趙宜樂用上剛學會的激将法。
翟似錦放下瓷杯,“……”
她怕?
她不怕。
她一臉鎮定地看着趙宜樂,“怎麽溜。”
趙宜樂牽住她的手,堂而皇之地從席位上退了下去。蕭皇後從主座上投來目光,她低頭裝作沒看見,任翟似錦被蕭皇後掃了一眼,兩人慢悠悠地退出了殿外。
走到殿外,迎面一陣寒風,刮了翟似錦一臉的雪花,她咬牙恨恨道:“趙宜樂你完了我跟你說,等會兒舅母要是找我算賬,我第一個把你供出去。”
趙宜樂笑了笑,拍着翟似錦的肩膀,“诶呀表姐你怕什麽,母後才舍不得斥責你呢。”
翟似錦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慣犯模樣,險些被氣笑,“所以你就拉我做你的擋箭牌是吧。”
趙宜樂挽住她的手,往禦花園走去,“我這也是為了表姐你好啊,待在殿裏都要悶死了,走,我帶你去禦花園瞧瞧新開的紅梅,比宮外梅林開得好看多了。”
臨近梅園,鋪天蓋地皆是雪色,還未瞧清楚紅梅,倒是先瞧見了雪色間信步拈花的人。
趙宜樂驚奇得像是發現了什麽驚世大事,“陳廷尉!你怎麽在這兒?!”
陳熠側目望過去,看到前不久趙奕才跟他念叨過幾句的清陽郡主,正穿着一襲緋紅狐裘站立在雪色裏,清冷得如枝頭紅梅,俏豔可人。
作者有話要說: 翟似錦:……诓我跟你溜出來,就為了這???
趙宜樂:吼吼吼表姐快誇我,我随機捉到了一只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