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

灰姑娘的故事固然美好,但水晶鞋如果合腳,當初就不會掉。

[一]

接連兩個星期。

夏秋顧不上和陳骁聯系,陳骁竟也連電話都沒有一個。聽陳萱閑聊時說起,才知道他新開的工業園項目資金有點跟不上,正頭疼。

“啓動資金還差多少?”

陳萱搖搖頭:“啓動資金并不差,主要是他想控股,必須投的都是自己信得過的資金。他爸那邊只給他固定資金創業,再多不給了,自生自滅由他去。我家這邊有別的投資壓着資金,能拿出的數目已經都拿出來了,他自己會所也沒那麽快收回成本。控股需要三億,結果最後被三千五百萬難死,我都替他郁悶。”

“住房不能辦抵押貸款嗎?”夏秋覺得按他的情況,從銀行貸出五六千萬并不是難事,畢竟有固定資産。

“住房抵押貸款只能從事購房及房地産相關以外的商業活動,他這個算房地産相關了。他現在在猶豫要不要找民間借貸。”

夏秋撐着下颌想了想,長籲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三千五百萬是嗎?”

[二]

過了三天,夏秋約陳骁吃晚飯,陳骁訂了比較有情調的酒店,臨江的位置,但事先他并沒有去過,到了現場才發現,夏秋的座位背對着江景。陳骁笑起來,拖開他身側的椅子:“都說人們常來這裏求婚才好奇的,座位設計成這樣,江景有什麽意義呢?”

夏秋仰起臉也笑着:“你不是已經求過婚了嗎?”

陳骁一邊鋪開餐巾一邊說:“跟風趕個時髦吧。我覺得你今天好像有話要對我說,一般你不會主動聯系我。”

“找你談工作。”

陳骁好奇地瞪了瞪眼:“你的不是已經完工了嗎?”指的是給會所畫的瓷板。

“聽陳萱說你最近差三千五百萬。”

陳骁微微皺了眉,提起讓他郁結之事,他的倦容才浮現了一點,苦笑道:“你們小朋友還真是什麽都聊。”

“不跟你開玩笑。”夏秋從包裏拿出紙筆放在他面前,“你給我一個賬號。”

陳骁沒有動。

“你哪來三千五百萬?”

“不全是我的。幫你借了一些。回報按18%算,能接受吧?”

回報不算高,民間借貸有開口要40%的。問題是什麽人能借給她這麽多錢?據他所知,夏秋的家境一般,父母肯定幫不上忙,她自己最多有五百萬存款,這都是可以估算的。

陳骁滿臉疑問。

“買過我瓷板畫的姐姐,都有一定交情,平時我也會幫她們把關別的藝術品投資。珠寶下百萬的不戴,手上不少于幾千萬,五分之一借出來投資還是很輕松的。特別是,”夏秋說着笑了起來,“借的對象是你。”

陳骁低頭在紙上寫下賬號,遞給夏秋。

“明天會寫好借據,注明收益率。另外,”陳骁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我必須向你道歉。”

“嗯?”

“上次你說‘想找一個相信你的人’,我說這違背人性。可是想想,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這麽多人比我信任你,把上千萬借給你。我很慚愧。”

夏秋淡淡微笑:“你生在這樣的家庭,防備心很強是自然的,慢慢來吧。”

主菜剛上來,對桌的客人突然拿起手機,閃光燈晃了夏秋的眼睛。女生蹙了蹙眉,心裏又納悶,這又是為什麽偷拍?

又過了幾秒,發現不對,并不是在拍自己,而且面向這邊的那些人都站起來拍照了。

夏秋回過頭,想看看外面有什麽稀奇事,才看見江對岸的高樓上一整面牆的LED顯示屏上出現了對自己的一句告白。

陳骁說:“別看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事先安排好的,現在覺得你一定不會喜歡這麽張揚。”

夏秋笑了:“誰說我不喜歡?”她凝視着陳骁的眼睛問,“你為什麽愛我?”

“可能是被你騙了吧。我有一種感覺,如果不拼命追你,就随時都可能失去你。”

夏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麽愛你嗎?”

“你愛我嗎?”

“你平等地看待我。”

陳骁望着她的眼睛,有點動容,半晌沒有說話。

夏秋從包裏拿出他送的戒指,連戒指盒一起遞給他:“求婚不做夠全套嗎?”

陳骁重新拿着戒指盒,看着夏秋單膝跪了下去。在餐廳其他顧客的歡呼和掌聲中,夏秋由他為自己戴上了戒指。

灰姑娘的故事固然美好,但水晶鞋如果合腳,當初就不會掉。

如果此生非尹銘翔不可,就不會經歷這麽多分分合合。

夏秋沉下心,只想找一個有擔當、看得起自己的人,只有這麽簡單的願望。

[三]

“為什麽伴娘服不能像婚紗那樣訂Vera Wang的呢?”王旗對鏡子裏自己的試穿效果顯然不滿。

“婚紗也不是Vera Wang的啊。”夏秋略帶無奈地說,“是我朋友幫我設計的。要不是為了避免賓客認為陳骁家快破産,我連樂隊都不想請。只想辦個那種野餐會一樣的,大家吃得随意就好了。”

“你太差勁了。”禾多深吸一口氣,把小肚子藏起來,睨了她一眼,“還能不能好好當人家太太了?婚禮這種事既然自己承擔下來,就得盡職盡責弄出點聲勢來,不能露出一點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你第一次承辦,婆婆會在心裏給你打分的,你這也随随便便那也随随便便,以後人家對你也随随便便,根本不拿你當盤菜。”

夏秋點點頭,“道理我知道,就是太累了。雖然有禮儀公司,可我怎麽覺得事事還要自己拿主意。”

禾多換下那件伴娘裙,出了試衣間扔回給工作人員:“有沒有比較遮肚子的款式,比如前面有點褶皺或者蕾絲什麽的?”

“有的有的。您稍等。”

禾多找沙發坐下,繼續做夏秋的思想工作:“當然累了,你以為你以前參加的那些party,都是女主人對仙女說‘辦一個’就變出來了嗎?”

夏秋笑起來:“你說得對。”

“你也絕對不能這兒省錢,那兒省錢的。陳骁這種家庭,面子比幸福重要。雖然聽說最近你和他經濟都不寬裕,但一百萬能不能花出兩百萬的效果就看你的能力。絕對不能寒酸,窮成随時準備卷款逃跑的樣子,人家怎麽還敢安心把錢放他那兒?”

夏秋笑得更深一點:“你說得頭頭是道,為什麽不來幫我忙?”

禾多聳聳肩:“你饒了我吧,工作夠忙了。年底我自己也得辦一場。”

“真羨慕你,什麽都敲定了。就我還沒着落。”王旗也已經把禮服換下,躺倒在沙發上,“都說做三次伴娘就嫁不出去了。我這都已經第四、五次了吧,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我這輩子估計是穿不上婚紗,你就不能找點高大上的禮服讓我過過瘾嗎?也就在你這兒有機會了。”

夏秋被說得沒退路,起身對興沖沖抱了一堆禮服走過來的工作人員說:“不好意思,今天就到這裏吧。”

“那要約一下下次的時間嗎?”

“如果需要,我再電話聯系你。”夏秋對她露出禮節性的微笑,把她打發走之後,轉身來拖王旗,“依了你了,回去我就跟專櫃聯系預約吧。”

王旗興高采烈地挽着禾多,剛出門,突然停住腳步,禾多卻按照慣性向前沖去,一個趔趄,轉過身抱怨“怎麽不好好走路”。

“禾多、夏秋你們看。對面咖啡館那個男的是不是趙晉航?”

夏秋有點近視,湊到她肩膀邊觑着眼問:“趙晉航是誰?”

王旗做出要打她的架勢:“要死了,你連禾多男朋友都不記得?”

“啊,我哪知道他叫什麽,你們沒有給我介紹過。”

“是他。”李禾多淡定地轉身往停車處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欸,不上去打架嗎?”王旗追上來,“我們人多。”

“打你個頭。”

“可是……那女人是誰啊?你們誰能給介紹一下?”夏秋也追上來。

“他前女友。”禾多頭也沒回。

禾多的處事原則之一:絕對不要頭腦發熱,潑婦是沒有人喜歡的。

前女友是陳萱留學時的同學,當時好像是甩了她男友和一個同樣在外留學的富二代閃婚了。禾多是在她結婚後半年才經陳萱介紹認識現任男友的,本不存在任何交集。

明明已經結婚的人,這時候又來和前男友單獨會面,誰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關鍵是,這次會面,男友并沒有向禾多報備過,平時他可是毫無隐瞞的。

據說陳骁的媽媽讓陳萱不要參加婚禮,因為好像有孕婦不适合參加婚禮的習俗,對新人和孕婦都不好。所以婚禮儀式前,陳萱約了夏秋見面,禾多可不會放棄這次打探消息的機會,拉上王旗也加入進來,于是又變成了四人下午茶。

陳萱拿出大大的禮金紅包,早早完成了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剩下的內容便只剩下八卦了。禾多順勢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前女友?”陳萱想了想,“噢對,前段時間是聽說她過得不太好。”

一聽過得不好,禾多心中暗喜,也不想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怎麽不好了?”夏秋替她問出了關鍵問題。

“好像是因為她老公不能生育,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同學圈裏一片嘩然,都說當年就覺得兩人不太般配,不是一個級別的家世,難怪那麽容易嫁進去。據說男方家裏早就知道,就是隐瞞了。”

“啊,好慘!那怎麽辦啊?”

“她也是蠻狠心的,很多人就湊合過了,特別是女的,但她堅決要離婚,而且想辦法讓老公成為過錯方,分了一大筆。”

“我怎麽覺得韓俐穎就想走這條路?”王旗說,“她現在拖着不肯離不就是想分到更多嗎?”

“說到這個死女人,我也有料。前幾天才聽到些謠言,關于夏秋的,我已經把他們罵回去了。”陳萱朝夏秋使了個“放心吧”的眼色。

夏秋顯然還是好奇:“我又怎麽了?”

“韓俐穎和韓迦绫在外面到處說,韓俐穎嫁給尹銘翔沒拿到一分錢,反而要養着尹銘翔,尹銘翔老爸因為他和你交往的事跟他斷絕了父子關系,而你把尹銘翔自己那點錢已經榨幹了,他現在就是個窮光蛋。”

“所以,韓俐穎的意思是,她是出于聖母的情懷嫁給尹銘翔的咯?”禾多插嘴道。

夏秋深呼吸:“編劇能力三流。”

“你別說三流。很多人都信了,真沒救!”

“好吧,這麽多人是有病了嗎,自己過得狗屎一樣,還盯着人家想看笑話。”禾多替夏秋生氣,轉頭問她,“上次被韓迦绫鬧得煩心,這次可不能這麽算了。”

“不是大事。你先處理好小趙同學和前女友的事情,上海這麽大不太可能巧遇,你要留個心眼了。”

“他沒解釋嗎?”陳萱問。

禾多搖搖頭:“他壓根兒沒說前女友回來了。”

“隐瞞絕對沒好事。”王旗說,“一般都是想悶聲耍流氓。”

禾多沒有回答,好像已經開始在思索對策了。

這件事沒有在朋友心中激起什麽漣漪,只有夏秋吃過晚飯後給陳骁去了個電話:“你沒什麽病吧?”

“有,我每天吃一個媳婦兒,已經放棄治療了。”電話那頭正伏案加班的陳骁揉了揉眼睛笑着說。

夏秋也覺得自己太無厘頭了,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去。”

“你過來看我就好。”陳骁本來想表達“已經吃過”之外的溫情含義,說出口才發覺好像暗合了前面那句玩笑,自己先笑出聲。

“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晚點再去看你。先去一趟赫連家,之前約好過去送請柬了。”

“好,我等你。”陳骁在那頭說。

[四]

赫連自從出了交通事故就變得不太正常。

其實,出交通事故之前她也不能算正常,只不過變得更加不正常了。

“剛才進門,你媽又讓我勸你回去上班了。”

“不行,我的容顏還沒有恢複。”赫連一邊說一邊照着鏡子。

夏秋有點無奈:“怎麽沒有恢複?你現在上大街去喊一喊‘我撞車毀容了’,肯定馬上被送精神病院去。”

“這是塗了遮瑕,疤還是有的啊!”

夏秋撩起裙子,指着膝蓋說:“我高中時摔跤留的疤都比你那明顯。”

“你為什麽要拿我的臉跟你的腳比?會有男人湊近來親你腳嗎?”

“……”夏秋無言以對,“反正你那真看不出啦。”

“我已經決定參加完你的婚禮就去韓國整個容了。”赫連好像完全沒有在聽她說話。

“啊?祛疤嗎?”夏秋單純是出于對科技進步的好奇。

“我不是去祛疤,是去抽脂啊。”

“……先抽一下腦子裏的水比較好。”

“哎,你好煩,怎麽跟我媽一樣唠叨,你到底是不是我同齡人?”

夏秋舉出投降手勢:“可以不用讨論這個話題了。”

“再說,現在的情況是‘Garden Leave’,整天逼我上班上班,去哪兒上班啊?”

夏秋瞪大眼睛:“你沒跟你媽商量就辭職啦?”

“辭職為什麽要跟媽商量?”

夏秋一想也對。

“不過,幹得好好的,幹嗎要辭職?”

“我好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想開了,人生就是應該及時行樂。你不知道撞車多吓人!”

“……我知道。”

赫連沒有理會夏秋,繼續說下去:“我當時根本沒有醉,意識特別清醒,能感覺到撞的。根本不是我往玻璃上撞,感覺完全是一面車窗‘呼’一下扇過來!整個人當場被打蒙然後臉上濕濕的,血流下來,而且還叫不出聲音!”

夏秋從包裏拿出一頁紙遞給她:“關于這段你已經講了不下五十遍,見人就說,見一次說一次。我幫你整理成文字版了,你找下一份工作時記得抄進簡歷裏,一定超加分。”

赫連也聽出了諷刺,白了她一眼。

“及時行樂什麽的改天留着騙媽媽吧,你就是懶筋發作不想上班了。”

“才不是,我是想泡老板。”赫連一時心急把真實意圖暴露了。

夏秋好像并不覺得意外,饒有興趣地笑着看她:“公司規定不能有辦公室戀情嗎?”

“嗯。”

“遞辭呈時老板什麽反應?”

“我發的郵件。”

“他沒說要來看望你嗎?”

“怎麽可能讓他來!臉這樣子!”

“要我說幾遍,真的看不出。”夏秋也無奈得找不出話來勸慰了,“你會來參加婚禮吧?”

“你會邀請我boss吧?”

“一定幫你确認到。”

夏秋臨走時,赫連送她到家門口,夏秋突然想起來,問道:“尹銘翔最近怎麽樣了?”

女生一邊換鞋一邊回答她:“忙離婚買房。”

不對,正常人不是都忙結婚買房嗎?

“你會不會邀請他參加婚禮?”

“如果像你一樣被車撞了腦袋,可能會。”

[五]

婚禮當天,禾多說要另找個安靜的房間打電話,只留了王旗在化妝間陪夏秋。拾掇好之後,化妝師暫時離開,夏秋在鏡子前牽着婚紗轉了一圈,王旗滿臉愁容地說:“別鬧了。”

“嗯?”夏秋愣住了。

過了半晌,她才意識到王旗不是在對自己說話,轉過身去看向門口。

尹銘翔站在那裏:“我沒有鬧,我只想和她單獨說幾句話。”

王旗用目光征詢夏秋的意見。

夏秋點點頭,王旗出了化妝室,關上了門。

尹銘翔望着夏秋許久,最後把她攬進懷裏:“跟我私奔吧。”

夏秋面無表情地推開他:“不好笑。”

“不是跟你開玩笑。”

“那就更慘了。抓緊時間回家離婚吧,今天我要結婚。”

“我确實犯了錯,可是我會改,你也有犯錯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能原諒我再信我一次?就一次!”

夏秋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不說話。

男生恢複了低落的語氣:“夏秋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也許你認為我很幼稚,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也像他們一樣把激情當幼稚了。”

“我不覺得你幼稚。你不相信愛情嗎?”

“诶?”尹銘翔有點困惑,“我當然相信。”

“我只是不愛你了啊!”

“……”

“你是我認識的人裏面最最最最傑克蘇的drama king,我平凡的人生根本無力負擔,以前我覺得你很帥很拉風,現在你一出現我就有溺水感,還談什麽愛情?有哪個三次元的正常人會在別人結婚當天找新娘吵架,說‘你變了’‘你把激情當幼稚’這種中二的話?你放過我好嗎?赫連已經是我能承受的不正常人類最上限,你努力回到和她同一水平線再來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夏秋語速極快。

尹銘翔覺得好像有哪裏來的隐形氣流把自己擊中了,半晌沒有反應。

門外卻響起了女生的笑聲。單影推門進來,沖已經石化的尹銘翔擺擺手:“不好……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是來看看夏秋穿婚紗,哈哈哈哈哈哈。”

尹銘翔盯着她,不好發作,只能嘆了口氣,退了出去。他剛帶上門,單影就更大聲地笑了起來:“給你點個贊,drama king無誤。我第一次見你們倆在一起——那時候你倆不知道我在——他就是電視劇風範,‘你把我當成什麽’‘請你也看着我’‘也看一看我吧’那樣。當時沒覺得不正常,因為你們臉長得太美了。”

夏秋努力在記憶裏搜尋有沒有這樣的場景,最後笑了起來。

“怎麽說呢,我們都會有文藝的、孤獨的、熱血的、出世的時候,人是複雜的。但像尹銘翔這樣人生如戲的,真的無法共度一生。夏秋,你會幸福。”兒時的朋友深情地看着她說,“你穿婚紗真美。”

夏秋眼中有淚,和她簡短地擁抱了一下。

“是你設計的婚紗美。你這是要改行進軍設計界了嗎?”

“做這件婚紗用了兩年時間,在你遇見新郎之前就開始幫你設計了,這種效率進軍設計界會被餓死吧!”雙方都恢複了輕松的語氣,閑聊起來。

[六]

尹銘翔想不通自己失敗在哪裏。

明明最後夏秋所有的閨蜜都站在自己這邊了,為什麽還是輸給陳骁?

事先并沒有想過做最後的争取,反而是以前有點看自己不順眼的王旗來鼓勵,朋友不應該是最了解夏秋心意的人嗎?就算不是夏秋授意,也應該是在夏秋眼睛裏看見真實感情了才會這樣決定吧!尹銘翔困惑不解。

如果不是王旗前一天來找自己,自己連夏秋結婚的消息都不知道。

“我覺得夏秋并不快樂,她和陳骁之間根本沒有愛情,就像只是合作夥伴似的。我是說真的,夏秋看你的眼神不一樣。”

“我會幫你創造機會,支開別人,明天我給你發短信之後你直奔化妝間。”

“這種時候什麽都用不着說,一把抱住她就可以了。”

……

一切都是按王旗教自己的步驟進行,卻沒有達成她最後的結論——

“她肯定會不顧一切跟你走的。”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真是忙中出錯。

王旗出了化妝間才想起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她不知道新郎此刻在哪裏。因為怕夏秋戰鬥力太強很快就把尹銘翔擊退,王旗急出了一身汗,再加上穿着禮服和高跟鞋在整個酒店跑上跑下,發型都淩亂了。最後找到陳骁時倒是增加了幾分“十萬火急”的真實效果。

“怎麽了?”

“糟……糟糕,尹銘翔……”王旗大聲喘着氣,“尹銘翔不知道怎麽來了。不會是來砸場的吧!”

陳骁歪着頭逐字斟酌過她說的話,确認不是自己聽錯:“他來不是很正常嗎?他和你們那麽好的朋友,難道沒有邀請他?為什麽不邀請他?”

王旗沒想到陳骁是這種反應,但考慮到賓客名單可能是夏秋自己決定的,陳骁也未必留意到一兩個尹銘翔。

王旗腦子飛速運轉尋找對策,在陳骁眼中成了欲言又止。

陳骁也覺出有些不對勁,追問道:“怎麽回事?”

王旗裝出無意失言的表情試探道:“尹銘翔是夏秋的前男友,夏秋沒跟你說過嗎?”

陳骁臉色變了,大步流星往夏秋那邊走去,王旗剛想露出個順利完成任務的笑容,又被陳骁突然回頭吓了回去。

“我不明白了,尹銘翔來砸場,你不保護夏秋,在這裏幹什麽?”

王旗趕緊拎着裙子從樓梯上下來:“哦,我這不是來搬救兵嘛,萬一打起來,我也打不過尹銘翔,在那裏也沒用啊。”

陳骁沒再跟她糾纏,走到前面去了。

肯定不能和陳骁一起出現,要不就要被夏秋識破是自己喊了陳骁過來。快到化妝間時,王旗趁陳骁沒注意,找機會溜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杯香槟吧。

王旗穿過賓客已經入座的大廳,在華麗的九層翻糖蛋糕旁邊找了正在準備酒水的侍者,從他那兒提前領到了一杯香槟。

味道真好。

——這樣才公平嘛。我都快變成剩女了,你居然在考慮高富帥A還是高富帥B怎麽挑。

王旗把散下來的額發塞回頭頂,想着待會兒再讓化妝師給自己弄弄。

她微笑着轉過身,笑容卻突然僵在臉上。

最熟悉的那個人站在三米開外,不知已經看着她多久了。

王旗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禮服,深吸一口氣,擠出爽朗的笑容:“我不知道你也會來。”

對方微笑着說:“夏秋不僅發了請柬,還一再打電話讓我一定要來。”

王旗咽了咽口水。

“她說你現在單身,很巧我也是。”

不是命運安排的重逢,是夏秋安排的重逢。

王旗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她垂下眼睛望着杯子裏的香槟:“我犯了個錯。”

“我也是,離開你是錯得離譜了。”

原本那麽有默契的人,這一刻的對話好像并不在一個頻道上。

[七]

婚禮快要開始了,男友卻一直沒有出現,電話也不接。雖然沒有實質性的壞事發生,也不是必須要來參加婚禮,但禾多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是這種連個招呼都不打、說不來就不來的人。

她本來躲在迎賓臺的另一側不停撥打男友的電話,突然,有什麽從眼前飄了過去。

等等!

剛才那是什麽?

連打電話的行動都終止了,禾多難以置信地回頭去用目光追尋。

赫連瑛!

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妝容,完美。服飾,完美。發型,完美。

她确實從來沒有打扮得這麽正确過。已經入席的賓客紛紛側目,一陣騷動。

但是!

這是夏秋的婚禮!

陳萱婚禮上,韓俐穎只是穿了個Valentino就被她罵成賤人了,然後她自己在夏秋婚禮上穿着Elie Saab的高定來了——而且是雪上加霜的正紅色!

這算什麽?因為不能做伴娘産生的怨咒嗎?

雖然很理解她宅了太久急于想以豔驚四座的方式回歸社交圈,但這已經不是讓來賓認錯新娘的程度了,陳骁會認錯夫人的啊!

李禾多很想沖上去把她拖走換件衣服,卻像被施了定身術,人生第二次,赫連讓禾多震驚得邁不出腳步。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機掉在了地上。

[八]

奪命連環call終于停止了。

趙晉航長籲了一口氣,開始盤算待會兒用什麽借口搪塞一下禾多。本來前女友要開始自己創業,找他陪同看看店鋪地址,這也無可厚非。但禾多知道了一定會多心的,還是不要讓她知道比較好。

趙晉航不知道禾多一直瘋狂打電話的原因是自己忘了夏秋的婚禮。

他更不知道此刻,那位聲稱去借用洗手間的前女友也在打電話向朋友彙報戰果:“他上鈎了。”

“別高興得太早,”電話那頭緩慢地說道,“他現任也是有手段的,我再熟悉不過了。”

陳萱挂了電話後,倚在窗邊,朝落地窗外遠處建設中的高層豪宅望去。

猜想着李禾多此刻的表情,她的娃娃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就憑你,也想和我做鄰居?

[九]

很多表面看似牢不可破的友誼,本質其實是相愛相殺的關系。

戴着假面矛盾地相處着,生活也因為充滿嘲諷而變得稍稍輕松一些。

無論平時多麽面和心不合,

在生離死別前,她們都懂得珍惜彼此。

而在不面臨生離死別的時候,

她們會因為任何雞毛蒜皮的原因,抓住一切機會,分崩離析。

[十]

周六舉行婚禮的好處是,第二天,即使再日理萬機的合作夥伴也不會帶着突發情況來騷擾。

你還能睡個懶覺,

喝杯咖啡,

打開前廳大門,

清風拂面,

讓自己誤認為,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接着,你可以享受生活送你的“旺旺大禮包”了。

你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揉了好幾次眼睛,可是,對面那幢樓陽臺上開心地笑着朝你招手的前男友還是沒有消失。

噢!你想起來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七年前?還是十年前?一個晚自習的放課後,教室裏的白熾燈光為你披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天空落下零星的雨,有個人自告奮勇幫你倒了垃圾、買回了防水鞋套,你猶豫着對他道謝,有點不好意思直視他的眼睛。

——多麽青澀又美好的青春回憶。

那時候他說:“我想……”

——你千萬不要記錯。

他說的是“我想和你做鄰居”。

——可不是別的什麽。

那麽早之前就已經告訴你了啊,這麽長時間你卻沒能像你的好朋友那樣學會擇鄰而居。

能怪誰呢?

夏秋倒吸一口冷氣,撫着額頭,仰頭望天。

星期天臨近正午的陽光真燦爛。

有點令人暈眩。

——END

後記 生活的假面

有一種美好的祝福,叫作“願你如微信相冊裏那樣過得好”。

我的兩個朋友,一個是白富美,嫁了普通白領,從娘家的別墅搬出來去過公寓裏的平凡日子。一個是灰姑娘,嫁了年薪百萬的精英,她媽媽在廣場舞團隊中都揚眉吐氣起來。

她們倆就是典型的“在生離死別前,懂得珍惜彼此”“在不面臨生離死別的時候,抓住一切機會分崩離析”。掀桌吵架了,過半個月又不知為什麽在一起逛街,好了沒幾天又互相摔電話。總的來說,灰姑娘小姐對白富美小姐始終不服氣,敵意更多一點,私下的小陰謀、背後的小動作也更多一點。

白富美小姐在大學時就有一輛超跑,紅色皮座椅,不怕曬,可以敞篷。那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唯一認識車标的豪車。

前幾天,灰姑娘小姐在微信朋友圈發了幾張車的照片,白色車身,紅色座椅,霸氣車标。她用詞含糊,又帶一點飄飄然的态度,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她的車。

我一邊吃飯一邊看見了,十分困惑:“灰姑娘小姐平時那麽嫉妒白富美小姐,怎麽會借她的車來搞這種擺拍?這不是相當于自己承認比白富美小姐矮一截了嗎?畢竟兩人共同的朋友那麽多!”

更不用說,就在不久前,灰姑娘小姐利用職務之便用白富美小姐的身份證號去把她查了個徹徹底底,從中揪出了她不想為人知的一點隐私并到處散布。白富美小姐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公事公辦,向單位投訴了灰姑娘小姐。所以兩人正處于冷戰階段。

共同的朋友聽我這麽說,好奇了,拿手機打開微信:“也許是她自己買了呢?”

我說:“要真是她自己買的,肯定會從看車提車到拍牌連發十幾條朋友圈,她以前又不是沒買過車。”

朋友終于翻到她的照片,當即笑出了聲:“這顯然不是白富美小姐那輛!白富美小姐那輛是敞篷跑車,灰姑娘小姐這輛是轎跑。你不能因為見過白富美開××,就總覺得全世界白色××都被她承包了啊!”

灰姑娘小姐太可憐了。

好不容易找到個圈外人士,厚着臉皮把人家車裏車外拍了個遍,斟詞酌句寫好配文,發朋友圈向世界宣告“你白富美有的東西我也有了,坐等贊”……卻偏碰見我這種天敵。

白富美小姐聽說後笑了一個星期,急于想讓灰姑娘小姐心塞,打破僵局主動約她,于是我們又能看見她們坐在一起喝下午茶了。

相冊裏的,是生活的假面。

見面喝下午茶時親眼所見的,是生活的表面。

最真實的那部分絕不能公之于衆。

在單位被同事嫉妒排擠,圍觀公司合夥人內鬥卻站錯隊,工資花太快付不起房租,結婚時名字加不進婚房房産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五天不加班……這些怎麽能向朋友們傾訴呢?一旦你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她們轉身就會飛翔成霍格沃茨的貓頭鷹,把你的壞消息傳遞給全世界,比發一條朋友圈的速度還快。

那些沉重與苦悶,悲傷與痛苦,抑郁與殘酷,變成不能說的秘密。而這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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