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遇險
起風了。夏致穿得厚,帶着護目鏡,倒是沒覺得多冷,旁邊樹杈上的雪被風吹散,洋洋灑灑地揚起雪沫子,跟臨時降了場小雪似的。
不一會兒天陰上來,滑雪場的工作人員開始疏散人群,大家陸陸續續往休息區走。
夏致站在原地沒動,工作人員過來說:“剛剛接到暴風雪預警,下午場地關閉,十分抱歉。”
夏致:“那還在山上的人呢?”
“山上的滑雪道是有固定路線的,這會兒我們的工作人員已經上山疏散了。”
夏致說:“我在這等一會兒,等上面的人下來了我就過去。”
工作人員不再堅持。
夏致看到有人陸陸續續下山,大多數人穿的都是暗色,夏致分辨不出哪個是程俊卿。
等到那群人走近了些,夏致一眼就看見了當中海拔格外高的那個,程俊卿這身高估摸着得奔一米九。
“樂樂!”程俊卿快步過來,攬着他往休息區去。
“程郁呢?”夏致往他身後看了看,沒見到程郁的身影。
“他沒下來嗎?”程俊卿吓了一跳。
夏致搖頭,“我一直在這站着,沒看到他。”
程俊卿脫下滑板去找工作人員。
整個天空都變成了鉛灰色,好似沉甸甸一塊壓在頭頂。
休息區的人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大多都回了酒店。
直到山上的工作人員全部下來,也沒見到程郁。
風比先前大了些,稀稀落落地開始飄起雪花。
“樂樂,你先回酒店,我去找找程郁。”程俊卿說。
工作人員全體出動,程俊卿打了個電話,聯絡上了搜救隊。
夏致望着白茫茫的前路,嘆了口氣,“我也去。”
開辟出的幾條滑雪道還不算難走,但程郁并不在主道上,他們就只能往偏了去。
夏致一路上都在問候程腹黑的八輩祖宗,罵完了才發現很可能把自己也捎上了。
語音突然冒出來:“宿主請注意腳下。”
夏致:“什麽?”
話音剛落他一個踉跄,身子往前一撲,整個人摔了個狗吃屎,偏偏倒下的這地方還有點坡度,于是他圓潤地滾了幾圈,跟打高爾夫似的一杆入洞。
這個洞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還是怎麽回事,足足有三四米高,好在底下積了厚厚一層雪,落地的時候稍微有點緩沖,夏致呆了一會兒才敢爬起來。
從洞口落下的雪花比先前急了些,夏致扯着嗓子喊了兩聲,沒人應。
“別費勁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夏致吓得差點蹦了個高。
一回頭看到陰影裏縮着個人。
“程郁?”
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倆的緣分不淺啊,手脖子栓了紅線還是怎麽回事。
夏致掏出手機,信號欄一格也沒有。
“操!”夏致把手機揣回兜裏,“你說你怎麽跑這麽個破地方來了。”
“你上來找我?”程郁問。
這不明擺着,他吃飽了撐得跑山上來消化了嗎?
夏致:“爸看你沒下來着急了,搜救隊都來了,我能幹在酒店裏待着?”
“哦,在爸面前刷好感呢。”
夏致:“不是我說,你能不能想點關鍵的,現在的問題是怎麽從這出去。”
程郁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夏致注意到他左邊的腳一直沒使勁兒。
“你傷着了?”夏致說。
程郁點點頭,“摔下來的時候扭腳了。”
夏致目測了一下洞口的高度,“這麽着吧,你踩着我,我送你上去,怎麽着先出去一個喊人,要不然咱倆都得凍死在這。”
程郁懶懶地靠在石壁上,“再等等吧,搜救隊白叫的,一會兒說不定就來了。”
夏致目瞪口呆,“我操,我就讓你踩着我先上去,能不能配合點,萬一他們找不到呢,今天下午有暴風雪預警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這麽拿自己命不着急的。”
“行吧。既然你都這麽求我了。”程郁扶着石壁站起來。
他踩到自己身上的一瞬,夏致就想把他掀下去,丫吃什麽了,看着精瘦這麽沉!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這時候把我摔了我跟你沒完啊。”夏致抖抖抖得太明顯了,鬧不好真的一脫力就撂挑子了。
洞口确實不高,一個人摸着邊差點勁兒,兩個人疊羅漢就很輕松了,程郁即便是四肢只剩下了三肢,也能輕輕松松撐着跳上去。
程郁蹲在洞口邊往裏邊看了一眼,夏致擡頭時目光正跟他對上。兩個人就這麽一個俯視一個仰視的對望。
莫名的,夏致打了個擺子,他并不冷,剛剛的活動量讓他額頭都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這股寒意是打心底裏冒出來的。
有個聲音在夏致腦子裏一遍遍回響——他不會再回來了。
就這麽悄無聲息地,當做從來沒有見過他。
“喂!程郁!程郁!你丫聽見沒有!”
四周落針可聞,洞口的人已經走了。
夏致不住地在洞裏來回踱步,唯有這樣才能抵消一點四肢逐漸凍麻的感覺,程郁那孫子也不知道是死在外邊了還是怎麽回事,當真一去不複返。
外面狂風呼嘯,刮過洞口時帶起一種奇異的鬼叫聲。
夏致:“語音你給評評理,我從頭到尾無辜的跟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一樣,我招誰惹誰了,程郁個王/八/蛋,這孫子長大也是個要進監/獄的料,散養在高牆之外簡直就是危害社會。”
語音:“請宿主稍安勿躁,您目前的各項生命體征趨于正常,一般情況下是可以□□到明天上午的。”
夏致無望:“但願吧。”
天色一點點變暗,夏致的神智有點游離,忽然腦袋頂上一束強光照進來,有人趴在洞邊喊:“裏邊有人嗎?”
夏致霍地睜開眼睛,掙紮了幾下才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得可怕,跟粗砂紙剌牆一樣,他幾乎是爬着來到了那束強光底下。
上頭的人一陣狂喜:“找到了!”
夏致被人拽出去,腳觸到地面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跟在程俊卿後邊的程郁,戴着大大的羽絨服帽子遮掉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他平靜地看着他。
夏致被程俊卿抱了個滿懷,然後暈菜了。
回到家夏致生了場重感冒,程郁也好不到哪去,兩個人抽抽搭搭地在家裏吸鼻子,每人懷裏抱着一大包紙巾。
程俊卿公司有事,只能提前結束假期。
目送程俊卿離開,程郁轉身回房把門重重一摔。
客廳裏只留下夏致和布蘭德大眼瞪小眼。
“他怎麽了?”夏致問。
布蘭德歪頭,做思考狀。
夏致彎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腦袋。
半夜,夏致是被餓醒的,晚飯時嘴裏沒味,吃什麽都不香,胡亂扒拉了兩口就回房了,程郁也一樣,米飯幾乎是一粒一粒往嘴裏送。
冰箱裏的食材應有盡有,有的直接放進微波爐裏熱熱就可以吃,但夏致還是洗米切菜剁肉,翻出個小砂鍋,細細地熬了一鍋粥。
以前夏星星生病什麽東西也不肯吃,只喝他煮的粥,來這有一段時間沒下廚了,也不知道技藝生疏了沒有。
自打他能夠着廚房的竈臺起,飯幾乎都是他在做,賢良淑德的他都想娶了自己。
算好了時間,夏致打開鍋蓋嘗了一口,覺得水準尚在。
第一個肯定他廚藝的食客颠颠跑過來,坐在他身後搖尾巴。
“這裏邊有姜,你吃不了,聞聞味就行了。要是讓你哥哥知道我亂喂你,肯定掐死我。”
布蘭德失望之極。
夏致端着粥回房,對面程郁的房門開了一條縫,裏邊透出燈光來。他剛才下樓的時候大約就快十二點了,一鍋粥煮了将近一個小時,這會兒程郁還沒睡?
裏邊傳出幾聲咳嗽聲。
夏致想了想,下樓又盛了一碗粥上來,敲了敲程郁的房門。
程郁沒吱聲,布蘭德慣好湊熱鬧,本來就賊心不死地跟在夏致屁/股後邊讨食,這會兒一腦袋撞開房門拱了進去。
“這可不怪我。”夏致心說。
程郁沒睡,他靠着床坐在地毯上,胳膊肘搭在屈起的一條腿上,叼着煙歪頭正要點。
雖然程郁每天都在“爸爸面前的小可愛”和“學校裏行走的高嶺之花”和“心理陰暗的校霸”之間轉換自如,但乍一看到這個場面,對夏致的沖擊力還是挺大的。
夏致有一種“我又撞到了大佬的另一面,會不會被滅口”的恐懼。
程郁挑眉:“有事?”
“沒,沒什麽,我就看你晚上沒吃什麽東西,給你送碗粥過來。”夏致說。
程郁瞅了粥碗一眼。
“沒毒。”夏致率先喝了一口。
“周阿姨做的?”程郁問。
“我做的。”夏致把粥碗遞到他面前,“喝完了再抽。”
程郁沒接,皺着眉往碗裏瞧了瞧。
“你也知道我媽不怎麽管我吧,我活這麽大得靠我自己。我手藝挺不錯的。”
程郁正繃着臉,但肚子比他誠實多了,“咕叽”一聲,夏致好懸才忍住了沒笑出來,依舊真誠地舉着碗。
程郁接過來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後幹了一口大的。他三口喝掉一半,端着粥碗出神。
程郁說:“其實我走了就沒想過再回來。”
夏致在他對面盤腿坐下,羊毛地毯長長的絨毛讓人有種陷進棉花裏的錯覺,夏致猜保姆收拾的時候一定特麻煩。他悶頭喝了一口粥,姜味沖得鼻子一酸,“我知道。”
“你知道?”程郁詫異。
“你蹲在洞邊看我的時候,我覺得你想我立馬在你眼前消失。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可能不會回來了。下山用不了多少時間,而且那時候滿山都是找你的人,如果你真心想救我,不會等到晚上才帶人回來。是良心發現了嗎?”夏致說。
布蘭德趴在兩個人中間,伸出舌頭舔了舔夏致手上殘餘的肉味。
程郁摸出煙來點上,走到窗邊打開窗,窗簾被冷風鼓起,“你知道我為什麽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後媽嗎?”
夏致一口口嘬着粥,吃得斯斯文文,“你不會從八歲起就活在宮鬥劇裏,來一個陰一個吧?”
“相比之下爸還是比較信我的。”
“程郁,不是每一個人都對你心存歹意,你至少要基于一定的判斷再進行自我保護。”
“你想說什麽。”程郁撐在窗臺上回頭看他。
夏致端正了身子,“之前的恩怨我們一筆勾銷,至于我是敵是友,我希望你能摘掉有色眼鏡,理智地進行判斷。”
夏致回到房間,語音提示主角好感度10%,他把頭埋在被子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