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元·王府赴宴
【來了一位小祖宗】
京城的達官顯貴每年都要在正月十四這天舉行上元小宴。
說是“小宴”,實際規模卻一點都不小,入了品的京官都可參加,就連那些入不了品的,也想着千方百計托人賴臉地混進去。
由于規模過大,文武官員只得分開舉行。
文官一般由左相主持,武官則大多在遼東大将軍府相聚,這倆人是文武官員中年齡最長、身份最高的,足以服衆。
今年情況卻有些特殊,一來年前遼東水匪橫行,遼東大将軍特請戍邊沒有回京;二來往年平王都不回京,偏偏今年因着永和公主的婚事回來了,如此一來武将中身份最高的人便換成了他。
因此,今年武官這邊的上元小宴便改在了平王府。
安雅長公主之所以提前把簡浩叫過去,便是因為這件事。
除了平西将軍府會收到邀請簡鎮西及庶長子簡羽的請柬外,因為和将軍府的關系,安雅長公主府也算在了武将這邊,因此每年也會收到武官那邊的請柬,名義上是邀請小世子參加。
安雅長公主每年都要問一遍簡浩,想不想去。
從前那個簡浩除了來往于公主府和将軍府之外,其餘時候根本不會出門,所以長到十五歲,竟是一次也沒去過。
如今的簡浩卻是不同。他一聽有熱鬧可湊,根本不在意是誰家,便興高采烈地嚷嚷着“要去要去”。
蘭心管家感慨地說:“小殿下果然是大了,也知道四處走動了。”
安雅長公主看着自家兒子,一如既往的仁和慈愛。
***
此時,簡浩正坐在去往平王府的馬車上,腰上挂着那個鼓鼓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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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回去之後便趁着興奮勁給老夫人接連畫了好幾副畫像,并且十分精明地把老人家畫得十分年輕、好看,這可把老夫人給高興壞了。
只是,那個向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夫人看到他手裏的“畫筆”之後,險些暈過去。
馬車一晃一晃,簡浩的腦袋一磕一磕,忽地聽到外面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車裏坐得可是平西将軍府的世子爺?”
簡浩一想,平西将軍府的世子爺?那不就是小爺我嘛!
他挑開車簾往外一瞅,正瞧見黎書那張笑盈盈的小白臉。
“嘿!黎書你怎麽在這兒?”遇到還算談得來的朋友,簡浩還是挺高興的。
黎書依舊是那副軟軟的南方口音,“原本要到書院去,正巧看見貴府的馬車,便想着過來問上一問。”
車夫見倆人果真認識,連忙把馬車停了下來。
簡浩對他招了招手,高興地說道:“快上來,帶你去吃大餐。”
黎書眼睛一亮,繼而又有些猶豫,“父親囑咐了我今個務必到書院去……”
簡浩“切”了一聲,蠱惑道:“書院多沒意思,今個兒我帶你去将軍府玩,還有好酒好菜吃——反正你爹也不知道,明天再去也一樣!”
黎書幾乎只糾結了三秒,便樂滋滋地上了車。
車夫看着自家世子爺,動了動嘴,終究沒說什麽。
黎書一上車就看到了簡浩腰上挂的大荷包。
而簡浩一眼便注意到了黎書手上的大厚書。
倆人對眼一看,哈哈大笑。
“交換交換。”簡浩笑嘻嘻地把荷包解下來塞到黎書手上,同時把對方手裏的書給搶了過去。
他翻開一看,卻發現那根本不是書,而是一本類似于花名冊的東西。
每一頁左上角都用端端正正的楷體寫着人名,右上角則是一張小像,下面則用看不太懂的行書寫着大概是人物簡介。
簡浩嘩啦嘩啦地翻了幾頁,發現有的有畫像,有的沒有,不由好奇地問道:“這是啥?”
“花名冊——京城權貴的花名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我把他們一個個全編上去,以後見到了就繞着走——怎麽樣,這主意不錯吧?”黎書一臉的求誇獎。
簡浩聽到“得罪不起”四個字,全身的自戀細胞瞬間便鬧開了,便開始滿臉得意地找着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接連往後翻了十幾頁,一直沒看到“簡浩”倆字,于是當即翻了臉,“我說,你這人不夠意思啊,小爺我怎麽也算一號人物吧,為啥連這個破冊子都上不了?”
黎書一愣,有些為難地解釋道:“小弟來了京城三月有餘,從未見過簡兄出府……”自然也就不用繞道走了。
“不行不行,加上,必須加上!”
簡浩直接翻到第一頁,草草地瞅了一遍,發現那些個高大上的介紹有點眼熟,他也不管,直接從後面撕了頁空白的,夾在第一頁前面,嘴上還頗為大氣地說道:“這次小爺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下次若還是這樣,別怪我不認你這個朋友啊!”
黎書連連點頭。
他瞅了眼簡浩擺放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問道:“簡兄,你确定要排在平王前面?”
“那當然。”簡浩毫不猶豫地說——他們家還比他多十萬大軍呢!
簡浩從黎書那裏要回荷包,掏出畫筆,親自把自己的小像畫了上去。
別說,畫得還真有那麽幾分神似。
黎書一看,真心實意地贊道:“簡兄,沒想到你還有這才能,這真是……畫風清奇、畫風清奇!”
簡浩很是臭美地揚了揚下巴,哼哼道:“我才能多着呢,以後你就慢慢知道了。”
黎書正要點頭稱是,結果一低頭,不經意間注意到他手上的“畫筆”,一下子便愣住了,“簡、簡兄,你手上這個……可、可是螺子黛?”
“螺子黛是什麽?”簡浩努了努嘴,“這是我美人娘親的畫眉筆,現在暫時充當我的畫筆。”
螺子黛就是畫眉筆啊,波斯進貢的畫眉筆,坊間傳聞一顆值十金,實際卻是有價無市。
黎書抖着手旋開那個鑲滿寶石的圓盒子,深吸一口氣,低頭看了一眼——唔,一、二、三、四、五、六、七……除了簡浩手裏那個,還有足足十八顆!
這得是多少錢啊……他祖父、他父親、他叔叔、他伯伯、他所有的姐夫加在一起能賺回來不?
簡浩見他一直盯着盒子看,以為他也想要,便大大方方地倒出一把塞到他手上,“反正我一時半會兒也用不完,分你一半。”
黎書手一沉,就像托着一座銀山似的。
他就這麽感受了一下,然後便忍着肉疼放了回去,嘴上強裝鎮定地說道:“多謝簡兄……我習慣用毛筆畫畫。”
簡浩撇撇嘴,把盒子擰起來,塞回荷包裏,重新系回自己腰上,嘴上還不忘嘟囔着,“沒眼光,這可比那軟趴趴的黃鼠兒狼毛好使多了!”
黎書呵呵地笑着,沒關系,他家用的是羊毛……
然而黎書心裏依舊苦兮兮——想他一個每月只有半兩零花錢的窮人,為什麽要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啊啊啊?!
這倆人在車裏說說鬧鬧,可把外面的車夫給愁壞了——他得是多麽流年不利才攤上了這趟活計?早知道還不如和老劉換換拉着小姐們去城外上香吶!
***
或許是螺子黛的事太過震撼,當黎書看到平王府的牌匾時,反而表現得相當平靜。
簡浩卻是皺了皺眉,把塞在後腰上的請柬抽出來,翻開瞅了瞅,不滿地嚷嚷道:“這上面明明寫的是嶺南将軍府!”
平王府的二管家一早就注意到了平西将軍府的馬車,他原本還在納悶,簡将軍的長子簡羽簡校尉不是前腳剛進去嗎?怎麽又來了一個?
等到看清簡浩的長相後,二管家腿一軟,差點沒跪到地上——我的爺诶,這位祖宗怎麽來了?!
此時,黎書也在小聲地同簡浩解釋着“平王”和“嶺南大将軍”的關系。
“因為是武将間聯絡同袍之誼的小宴,平王殿下不好用王爺的名號,因此帖子上才寫了‘嶺南将軍’這個身份……”
簡浩撇了撇嘴,“也不寫清楚,顯得他身份很多似的!”
黎書嘴角一抽,放眼整個京城,不知道平王殿下和嶺南大将軍是同一個人的,除了你,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二管家剛剛走近,聽到簡浩這話,又是窘得一頭汗——當今世上,敢于如此議論他家王爺的,也就這個人了吧?
殊不知,簡浩接連兩次的光榮事跡早就傳遍了整個平王府,一次是在永和公主上香路上和平王殿下公開叫板,另一次是把武力值在嶺南軍中排第三的秦老九扯下馬。
同時傳開的還有平王殿下那句話——以後見了他躲着些……
能讓他們王爺說出這種話的人,哪是他們這些小人物開罪得起的!
二管家也不敢問黎書是誰,見倆人言行并無上下之分,便親自将他們一并請進府中。
在此之前,他還專門給身後的小厮使了個眼色,“快去,支會大管家一聲,來了個小祖宗,讓他好生應付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