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端午·賣船

【出了一個大風頭】

數條龍舟行到中途時, 河道突然變窄,因此龍舟們需要“搶道”,若能搶道成功, 還有幾分贏面, 若是失敗, 則很難再有翻盤的機會。

簡浩的龍舟又寬又重,兩邊裝的是重橹而非輕槳,起步自然慢了別人一大截。然而,他絲毫不急, 因為他有秘密武器。

衆船開始搶道,安慕西在岸上看得清楚,于是瞅準機會吹響號角。

舵手一聽,立馬發出信號。

別人只看見衆位橹手不僅沒有賣力劃動,反而停了下來。下一刻,“撲通撲通”的水聲響起, 那只“傑克號”在沒人劃動的情況下,竟然自己往前沖去。

高高翹起的船頭紮入輕窄的龍舟之間,将它們碰得東倒西歪,船尾不知因何緣故翻湧出的巨大水渦嚴重影響了競争對手們的航向。

當其他人手忙腳亂地穩住船只, 調整方向時, 傑克號早已在“撲通撲通”的響聲中大搖大擺地向前沖去, 屁股後面留下一道蕩漾的水波。

所有人,就這樣怔怔地看着傑克號無風自動,無槳而行, 全都傻了眼。

簡小世子站在岸上,舉着兩只胳膊蹦蹦跳跳地歡呼。

“哦哦!螺旋槳!螺旋槳!”

“贏了贏了!妥妥的!”

一左一右兩位少年,一個高大冷峻,一個清秀可愛,不約而同地露出歡喜的笑。

參加比賽的人家看看奇跡般沖向終點在大怪船,再看看這三個奇跡般的少年,欣賞者有之,厭惡者有之,好奇者有之。

無論他們的心情怎樣,都無法阻止歷史的腳步,讓這三個尚顯稚嫩的少年人,一步一步走上大夏朝,甚至整個東方世界無人能及的位置。

傑克號耀武揚威地在終點停着,其他龍舟蔫頭耷拉腦地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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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飛龍隊看着那幾個連自己都有些震驚的“傑克隊”成員,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簡浩高高興興地帶着兩個小夥伴去謝恩,眉眼彎彎,笑得見牙不見眼。

小美人表弟長了臉,雖然他自己的龍舟遭了殃,太子殿下依舊十分高興。他拿眼看着簡浩,眼中滿是贊賞。

皇帝唇邊雖然帶着笑,眼中卻隐忍着怒意。

他的袍角如今還濕着,龍舟的磕掉了一大塊漆,如果不是尚有最後一絲涵養,他早就叫人把這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叉出去。

至于賞賜……呵!

皇帝的心胸向來不甚寬廣,明眼人都知道,此時此刻,不知多少人等着看這三個小少年被收拾。

皇帝看了眼桌上的粽子,輕咳一聲,正要開口,平王殿下卻突然發了話,“龍舟甚是別致,來人,賞銀千兩。”

生生地把皇帝到口的“賞賜粽子”的話壓了回去。

簡浩轉頭,驚訝地看着他。

——這個人怎麽回事?之前不是還給他冷臉看嗎?路上遇到了也裝作不認識,哼,小爺我都生氣了,才不要你的銀子!

小太監捧着平王殿下的賞賜,恭恭敬敬地送到簡浩跟前。

沒成想,簡小世子卻是哼了一聲,扭開臉,并不去接,也不謝恩。

可把黎書給急壞了,私下裏一個勁兒給他使眼色,簡浩權當沒看見。

在場之人再次蒙了,這是怎麽回事?這個小世子拂了平王殿下的面?

皇帝的臉色卻明顯好了許多,平王與簡府竟水火不容到了這樣的地步!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擔憂不已,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鐵血無情的平王殿下肯定會翻臉。

沒成想,秦淵只是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親手拿過兩張五百兩銀票,塞到了簡小世子手裏。

簡小世子似乎做了什麽,平王的身影太高大,擋住了旁人的視線,等他直起身時,衆人只見簡小世子把銀子遞給了旁邊黎家的小子,黎小公子對着平王深深一拜。

平王殿下轉身走了,一來一去皆是面無表情,熟悉的人卻分明從他眼中看到了愉悅之色。

簡小世子卻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敢拒絕平王殿下的賞賜、得了錢不僅不謝恩還擺臉色……

簡小世子第一次在貴族圈中露面,便給人留下了“畫風清奇”的深刻印象。

皇帝自然不能讓平王壓自己一頭,只得把先前報複性的想法收回去,不僅賞了兩千兩銀票,還端着一副慈愛的模樣,溫聲勉勵了幾句。

黎書是三個人中唯一明白朝中局勢的人,他都替皇帝累得慌。

皇帝最終還是扔給他們一大盤粽子,是最先端上來,已經冷掉的那盤。

簡浩卻半點不在意,後來又得了太子的賞,得了顯王的賞,得了安王世子的賞,還有德川長公主等等,然後便樂呵呵地抱着,和小夥伴們分享去了。

***

酒席吃完,皇帝退到別院之中,諸位妃嫔自然也跟了過去,其他人便可自由活動。

太子原本想找簡浩去玩,結果被他老爹叫走了,眼中明顯閃過一絲不情願。

辰妃和二皇子看到了,交換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中書舍人寒着一張臉,把自家大女婿、二女婿、三女婿叫到身邊,低聲斥道:“小書如此胡鬧,你們為何不阻止?”

大女婿作為代表,躬身應道:“小婿幾人只是順手幫小書記賬采買,對于龍舟的式樣,事先毫不知情。”

中書舍人瞪着眼,“你們當真不知道?”

二女婿、三女婿紮着腦袋不說話,大女婿面不改色地應道:“不僅小婿不知情,小婿猜想,小書定然也是不知的。”

相較他的淡然,中書舍人明顯有些大驚小怪,他瞪着眼,猜想道:“你是說……這都是那個簡小世子的主意?”

大女婿低着頭,不吱聲,看在對方的眼裏,等同于默認。

中書舍人哼了一聲,低聲道:“絕不能再讓他跟簡小世子來往了!”

他丢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

闵江白、寧子熙面面相觑,有些為難地說道:“姐夫,咱們真的要同岳父大人……”對着幹麽?

岳明朗面色平靜,淡淡地說道:“無妨。”

暖閣內。

顧飛白檢查了門窗各處,确定無人竊聽,才對秦淵點了點頭。

林明知一改往日笑意溫和的模樣,略帶焦急地說道:“殿下,那只船定然是安裝了十分精妙之物,想來就在船尾!”

秦淵自然也看到了,龍舟無風自動,船尾激起巨大的水花,他遠遠地坐在閣中,看得不甚清楚。

顧飛白轉頭看向秦老九,“你站得最近,可是看清了?他們有無特別動作?”

秦老九撓撓頭,讪讪地說道:“就光看見小卷毛乍乎了,沒注意那條怪船!”

顧飛白提起劍,恨不得把人打一頓,幸好被海晏攔住,這才沒給平王添堵。

林明知都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搖搖頭。

“有些人還真是半點都指望不上!”顧飛白說出了衆人的心聲。

河清從角落裏走出來,弱弱地說道:“我看到了……”

一屋子的視線,齊刷刷地放到他的臉上。

河清咽了咽口水,睜着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道:“他們、他們船後面有個圓形的東西,像、像四葉草……船尾坐着兩人,起初一直沒有動作,後來、後來他們用力踩踏着像是輪子的東西,船這才變得很快……”

秦淵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林明知略顯急切地問道:“什麽樣的‘四葉草’?”

“就、就是四葉草啊!”河清撓撓頭。

秦老九剛剛被衆人鄙視,正覺得沒面子,此時聽他們在這兒猜來猜去,沒好氣地說道:“瞎猜半天有什麽用?若真想知道,把那條破船找要過來看一看不就得了!”

簡浩先前做船的時候就沒瞞他,河清說的那個“四葉草”他早就看過了,只是沒放在心上而已。

——幸好這話他沒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不然即使不被打死也會被送回嶺南。

即便如此,他還是遭到鄙視。

顧飛白敲着他的腦袋,咬牙說道:“你若能要過來,我就服你。”

秦老九撓撓被敲的地方,憨聲道:“要不過來就買,那家夥一看就是個財迷。”

顧飛白翻了個白眼,“你去買一個試試?若果真能買過來,我請你三頓酒!”

秦老九一聽,頓時上了心,“你說的是真的?”

顧飛白沒好氣地應道:“放心吧,假不了。”

于是,秦老九便無比自信地去找簡浩了。

彼時,三個少年正蹲在河邊的大柳樹下吃粽子。旁邊坐着個豐神俊秀的青年人。

“姐夫,你別光坐着,一起吃啊?”簡浩把被刨得一片狼藉的粽子盤推到岳明朗跟前。

岳明朗早就了解了簡浩與衆不同的性情,對他這聲“姐夫”半點驚訝都沒有。他勾起唇角,應道:“方才用過膳,并不餓。”

那一笑,端的是風光霁月,俊朗無雙。

簡浩呆了呆,眼晶亮亮地看向黎書,非常大聲地竊竊私語道:“咱姐夫可真帥!”

黎書埋着小腦袋,一邊啃粽子一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他知道,簡浩嘴裏的“帥”就是俊俏的意思。

——他家大姐夫自然長得俊,是所有姐夫中最俊的那一個。

岳明朗看到黎書點頭,俊逸的臉上露出清清淺淺的笑。

簡浩大大咧咧地瞄了一眼,又被帥到了。

秦老九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他看到簡浩等人正在吃粽子,不由地撇了撇嘴——他們忙活了大半天還沒吃飯呢,都是因為這個小卷毛!

秦老九毫不客氣地說:“喂,小卷毛。”

簡浩瞅了他一眼,怼了句,“大黑頭。”

秦老九瞪眼,然後又想到了顧飛白的三頓酒席,于是耐着性子問道:“龍舟賣不?”

簡浩原本想讓他“滾”,然而不知想到什麽,轉了轉眼珠,心裏開始冒壞水。

他踢了踢黎書,“小梨子,龍舟賣不?”

黎書正伸着一只白生生的小細手挑粽子,不甚在意地回道:“你的主意,你說了算。”

簡浩瞅了秦老九一眼,“得看你出多少錢。”

“你要多少?”一個破船而已,秦老九自認出得起。

簡小世子再次踢黎書,“你管賬,你說要多少?”

黎書拿小髒爪子戳了戳自家姐夫,“姐夫,要多少?”

岳明朗淡淡地看了秦老九一眼,沒有錯過他腰間獨屬嶺南軍的腰牌,這才開口道:“至少千兩……”

秦老九瞪眼。

“黃金。”岳明朗淡淡地補充道。

簡浩心裏狠狠地吃了一驚,表面又要拼命保持住并不在意的樣子,他裝作非常不屑的模樣,斜着眼睛看秦老九,“聽到沒?”

秦老九簡直氣死,“一千兩!黃金!你還不如去搶!”

簡浩也生氣了,把粽子皮扔到他身上,“去去去,沒錢趕緊走,我們沒粽子分給你。”

秦老九回去,肺裏的氣還沒有消下去。

他瞪着眼睛拍桌子,“你們知道他賣多少錢嗎?一千兩黃金!一條破船!黑死他吧!”

林明知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秦淵眼中也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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