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宇文長姬就如同想到了什麽一般, 突然道:“如果沒記錯傅孤舟是公孫琛的師弟吧。”

“所以?”

“所以本宮會盡力讓清塵仙尊恢複記憶的速度再晚些,只要不出意外,永遠的無法想起之前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公主方才不還說本座狠心嗎?”

“有些事不知道總比知道要更好一些, 左右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清塵仙尊當是如今修真界天賦最高之人,但其所體現出來的實力還遠遠不足以與他的天賦匹配。”

宇文長姬這話絕不是空口亂說, 事實便是如此,傅孤舟乃是在仙門一早算到修真界有一大劫時, 就當做修真界日後最鋒利的劍來培養的,他的表現一直讓仙門很滿意, 十七歲的傅孤舟就已經能夠悟到心劍,當得上上下幾千年來最有天賦的劍修, 那為何幾百年後的清塵仙尊為了封印聞人骞還要搭上自己的本命靈劍。

聞人骞妖力強大,當得上是妖界戰力第一人, 這是毋需質疑的, 兩人之争便如同修真界與妖界大戰的一個縮影, 若是兩人兩敗俱傷,又或者其中一位殒命也就算了, 偏偏是傅孤舟耗費本命靈劍來将另一個封印, 如此看傅孤舟強嗎?自然是強, 可其所體現出來的實力與他所具有的天賦還是不太匹配, 仙門最鋒利的劍在什麽時候都不應當将自己的劍舍棄。

宇文長姬能夠想明白的事, 聞人骞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輕笑一聲, “可你們怎麽就知道傅孤舟想要來做這把劍。”

宇文長姬微微愣了一下,臉上表情收斂, 眉眼間竟是帶出一點無悲無喜的神性,“天下蒼生之下, 又怎由得他想與不想,大道無情,若想打破那個壁壘,他便得成為那把劍。”

聞人骞皺眉,“長公主殿下,你們仙門的事與本座這個外人說恐怕不合适吧。”

宇文長姬笑,“不過是些公開的秘密,告訴妖尊也不礙事,不過左右也不是我們該擔心的事,清塵仙尊的實力已是天下少有,只是他師門以及整個仙門對他要求太高了一點。”

已經徹底将催眠幻境構建好的宇文長姬話鋒一轉,“妖尊大人,當真就不好奇本宮那些問題之下,仙尊的答案嗎?”

“有何可好奇。”聞人骞不為所動。

宇文長姬抛出誘餌,“真的就不好奇嗎?仙尊的答案可是出奇的有趣呢,就連本宮都沒想到以往那般寡言少語的仙尊在失憶後會是這般。”

聞人骞依舊沒有回答,就在宇文長姬為此而感到些許失望的時候,聞人骞才似不經意地問道:“怎麽個有趣法。”

Advertisement

宇文長姬紅唇微勾,滿意地笑了,這才對嘛。

接受催眠治療的傅孤舟哪怕已經很盡力讓自己放松了,但等那股氣息真正籠罩上自己的時候,還是有些下意識地想要去排斥。

等徹底陷入催眠之後,傅孤舟才發現這催眠的确是有那麽些與衆不同,他想把記憶放在什麽時間段就能放在什麽時間段,比如自己年少練劍的時候,生病時師兄照顧他的時候,以及那些年被蕭驚羽坑的歲月,就算之前幻象中所看到的他與聞人骞的初識,他也能看見,就當他想順着這條路找到其他所失去的記憶時,卻是越想頭越痛。

傅孤舟的不舒服是反應在身體上的,瞧着傅孤舟随着深入催眠,越來越緊皺的眉頭,聞人骞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你究竟讓他看見了什麽。”

宇文長姬對這種情況倒是一點都不意外,“不是本宮讓他看見了什麽,而是他想要看見什麽。”

“想看見什麽便能看見什麽,只要找對方向,那麽找回丢去的記憶也不算難,可長公主殿下,本座好像不是帶他來找回記憶的。”

宇文長姬應道:“本宮知道,記憶丢失分很多種,像仙尊這般練功出岔子而産生的失憶,其實反而是最不好恢複的,但同樣的,也是最好恢複的。”

“妖尊大人可別覺得本宮在尋你開心,而是這事的确就是這樣,運氣不好可能就算再怎麽想找回記憶都無法真正的找回,運氣好可能就是某一個小小的契機,其便會什麽都想起來,記憶這東西最是不好說,不過有本宮這催眠加持,對方想要找回記憶至少比之前要難上許多,他越是想在催眠幻境中找到記憶,越是容易把那方面記憶封鎖,形成一個天然的壁壘,等到真的有了那個契機時,反而還未必能夠打開。妖尊大人,你很明智,來找的是本宮,而不是那個玩蠱的小娘們,那小娘們蠱蟲玩得是挺厲害,但那有形的蠱蟲,又怎麽比得上無形的潛意識枷鎖。”

聞人骞盯着眉頭緊蹙的傅孤舟,終是伸手将對方眉心的緊皺微微撫平,随後才道:“公主這手段說起來厲害,但這留在人意識上的東西,別人不會發現,莫非公主覺得傅孤舟也不會發現嗎?”

“的确這手段騙得了其他人,但當這個人是清塵仙尊時的确就未必那麽順利了,所以他會想起來一些東西。”

“哦?”聞人骞的目光立馬就危險了起來。

宇文長姬卻是還在笑,“本宮堂堂一國公主,最是講究信譽二字,既然本宮敢幫忙,便也是有所後手,能想起來一點才算好,若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反而适得其反,适當的想起一些東西,更有利于深度催眠,再說這想起的東西誰說就一定是他的記憶呢,催眠催眠,要的便是我想要他看見什麽他便看見什麽,這才是催眠術真正厲害之處。”

留意到聞人骞那稱得上溫柔的小動作,宇文長姬唇邊帶出一點興味,“妖尊大人可否需要本宮幫你再加一點東西進去,比如來點你們兩人的愛情故事。”

聞人骞手中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了那條黑色的小蛇,正纏繞在其手上,猩紅的眼睛閃爍過一抹暗光,聞人骞輕撫過小蛇的頭顱,“公主,本座要的只是他想不起來,其他的就不要亂加了。”

“不亂加,想起來了怎麽辦?”

“若真想起來便是對方命該絕于此。”

“真無情,”宇文長姬也不再端坐,保持公主威儀,她一手撐着下巴,問道,“聞人,你就不怕他恢複記憶之後讨厭你嗎?”

“我與他之間從來都不是讨不讨厭的關系。”

的确,這兩位似乎從很早之前就很不對付,聞人骞能夠不把失憶的傅孤舟給直接殺了,在宇文長姬看來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了。

“可不讓對方想起來,就真的沒有妖尊的私心嗎?”

聞人骞沒說話,然而一股猩紅色的火焰卻是瞬息之間就已經完全向宇文長姬纏繞了過去,來勢洶洶,但同樣的也只是纏繞過去,并未真正的動手。

宇文長姬就好似沒看見眼前的危險一樣,“少年意氣風發,身懷世間少有的赤誠之心,當其将真心捧到妖尊面前的時候,妖尊大人就真的沒有半點私心嗎?修真界,妖界,又或者說鬼界,像仙尊這樣的人可不多了。”

在聞人骞冷漠的目光中,宇文長姬收起那些許感嘆,“好吧,是本宮小女兒家心态了,與你們這些大男人比不得,或許本宮還應該替公孫琛謝謝妖尊大人的手下留情。”

“正是因為對方這般所以本座才能這麽久不動手。”

“因為對方還沒有做得罪妖尊大人的事所以妖尊打算手下留情嗎?如此看來妖尊大人還是個很有原則的妖,那些傳聞中說妖尊大人兇殘弑殺的人這不是在造謠嗎?”

“當本座聽不出你的陰陽怪氣?”

“好好好,本宮的錯,還望妖尊大人不要與小女子一般計較。”

傅孤舟的難受是持續的,在那樣的難受中傅孤舟都想不找回記憶了,腦仁一陣陣的發疼,就在傅孤舟疼得緊的時候,他竟是察覺到有股熟悉的氣息靠近了,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幫他舒展眉心的動作。

傅孤舟這下子也不繼續橫沖直撞了,坐在空白的原地上想着聞人骞,他道侶好像不太想他恢複記憶,其實傅孤舟也不是非恢複記憶不可,對于他來說雖然有時會因為閱歷不過經驗不夠而有種無力感,但如果恢複記憶之後就會想起很多不好的東西,那的确還不如不恢複記憶。

按理說傅孤舟作為失憶的本人,不論出于什麽原因他應該都是希望自己能夠早點恢複記憶的,但說來也奇怪,傅孤舟對恢複記憶也沒有什麽執念,甚至覺得該到時候的時候,自然也就恢複了。

其實傅孤舟還真害怕想起什麽對不起聞人骞的事,又或者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封印聞人骞,還有長垣秘境後修真界又究竟是怎麽個處境艱難,這些事別看傅孤舟平日裏從來不想,但他都有偷偷埋在心底。

少年人總是這樣,以為逃避了,就真的不用面對。

傅孤舟腦子裏想着有的沒的事,或許是他真正放松了下來,他腦海裏竟還真的多了兩抹場景。

第一幕所處位置正是他與李承源同路初次遇聞人骞那次。

畫面中,高山之上,一身白衣的傅孤舟面色蒼白,身上隐隐可見些許狼狽,李承源看見後都微微愣了一下,“按理說你與那妖五行上算得上有緣,你本來就五行缺火,命中帶煞,而那妖怪剛好可以補足你,怎麽還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莫非契約失敗?還是契約到一半妖怪死了?”

傅孤舟面色冷淡,接過李承源遞過來的藥,往自己嘴裏送了一顆後,剩下的便利用紙鶴送走了。

李承源瞧了一眼紙鶴飛走的方向,取笑道:“呦,我們小孤炀這是上趕着做好事呢,不僅沒将人契約,還免費給人送藥。”

傅孤舟沒說話,閉目調息了一會,才睜眼道:“我可以幫你辦一件事,還你丹藥錢。”

“不用,我們兩個什麽關系,哪需要這麽見外。”

“私是私,公是公,既然用了你的東西總該是要還的。”

李承源“欸”了一聲,嘟囔了一聲“越來越不可愛了”,就跟上了已經離開的傅孤舟。

畫面又是一轉,還沒有從剛剛情緒中抽離出來的傅孤舟腦海中的畫面又變成了他面頰微紅地盯着面前的人。

以着傅孤舟對自己的了解,他應該是喝多了,好吧,都不能直接稱作喝多了,他壓根就是一杯倒,現在這微醺的狀态說明他最多就喝了兩口。

在這一幕畫面中,位于傅孤舟面前的正是聞人骞,對方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的他,還挺稀奇,用手在傅孤舟的面前晃了晃,“仙尊,你喝醉了。”

“沒醉。”月色之下傅孤舟口齒伶俐地道,就連說話都還一板一眼,但這不就是變相說明他醉了嗎?

聞人骞似乎對傅孤舟這狀态十分感興趣,逗弄道:“可是你臉紅了。”

傅孤舟微微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臉頰,果然溫度有些高了點,他輕聲道:“那看來的确是醉了。”

“醉了就用個小法術祛除醉意好了,又何必讓自己難受呢。”

“可是祛除了醉意也會難受。”

對面人這下是真的稀奇了,就連聲音中已經帶上了笑意,“哪裏難受?”

“哪裏都難受。”傅孤舟輕聲道。

“可仙尊都是仙門數一數二的強者了,年紀輕輕就已經尊者境,成為一代仙尊,為何還會難受?”

傅孤舟瞥了聞人骞一眼,似乎不太願意說,但或許是夜色太過于安靜了,又或者是憋在心裏太久了,他到底是沒忍住,用極低的聲音道:“因為很累。”

聞人骞再一次瞥了傅孤舟一眼,沒繼續問對方為何很累,而是轉為問道:“仙尊,如此看來你可真可憐,累都要借着醉意才能說出來,是不是因為你的人緣很不好呢?”

“因為是朋友才不能告訴他們,會擔心的。”

聞人骞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答案,但到底沒說出什麽諷刺人的話,過了好一會才又道:“給你看一個小法術好了。”

傅孤舟疑惑地看向聞人骞,而對方已經打了一個響指,一時間夜色被無數點點螢光籠罩,并不耀眼,卻也足夠漂亮。

月色皎潔,柔和的月輝本還帶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清冷氣,但當這點點流螢點綴其上的時候,就連冷淡的月光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傅孤舟轉頭向身邊看去,然而這時身邊哪還有方才那紅衣妖怪的身影。

那點微醺随着術法褪去,清醒過來的他盯着眼前的流螢,已經不茍言笑多年的他唇邊終是綻開一個淺淺笑容,輕聲道:“多謝。”

等兩道記憶快速閃過之後,傅孤舟并沒有找到一點記憶的高興,反而有些難受起來,能夠想起丢失的記憶明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他心下總是因此帶起一點淡淡傷感。

師父常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作為對方口中最有天賦的那個弟子,他其實并沒有什麽追求,他并非那種很有上進心的修士,比起自己喜歡自己想要變強,他更多是因為他從小就在練從小就在學,他好像也就只會這麽個東西。如果可以,他一點都不想承當什麽沉甸甸的責任,他就是這麽沒有擔當的人,但是,不能啊!

宇文長姬在布置好催眠之後,就一直在觀察着兩人,但聞人骞除去之前幫人撫了撫緊皺的眉心之外,後面真就是該幹嘛幹嘛了,好似半點不關心那位被催眠的清塵仙尊。

茶水都喝了兩壺的宇文長姬硬是沒摸準聞人骞的狀态,一時間只能稍微放松一點對催眠的控制,畢竟總不能讓人在她催眠中走了一趟啥都想不起來,這不讓人懷疑她實力嗎?

就在宇文長姬放松了一點對催眠的控制之後,傅孤舟竟是猛然脫控。

宇文長姬面色微變,就要強行将傅孤舟再次拉入催眠之中,卻被聞人骞擡眼制止了。

聞人骞看向慢慢轉醒的傅孤舟,仔細觀察着對方的神色,同時口中不忘問道:“如何?”

剛剛睜開眼睛的傅孤舟眼中是還未完全散去的傷感,等看見聞人骞之後,就跟雛鳥歸巢一樣,立馬投入聞人骞的懷抱,将人緊緊抱着,用着如同在撒嬌一般的聲音和人道:“聞人骞,我難受。”

聞人骞似乎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原本被人突然抱住還有些僵硬,但在切實感受到傅孤舟眼中情緒之後,他輕輕撫了撫對方的後背,“難受,那便不想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