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肌膚

熊熊烈火炙烤着龜裂的土地, 陣陣灼風襲來,冰雪消融,靈植焚燒, 靈氣充裕的仙境在頃刻間失去了最後的生機。

天界仙人有四等。

末等嫦樸仙人, 是剛飛升或飛升後難有進益的最低等的仙,數目最多。

三等廣金仙者,司管三界內大小事務。

二等天尊仙者,僅有五位,神秘莫測鮮少露面,是帝尊的心腹, 實力深不可測。

一等,便是鳳凰帝尊。

雲岚真仙于萬年前飛升,如今已是廣金仙者,在九重天內也算是實力強勁的角色,如今拼死自爆內丹,萬年修為盡數融化在這斷寒仙境內,整個空間眨眼間坍塌濃縮。

空氣變得粘稠扭曲, 一道仿佛要刺穿眼珠的血光從空中亮起, 仙境大小猛然塌縮幾十倍,超半數的生靈被抽幹精氣,道道血紅凝聚在血光中,雲岚真仙頭發披散,雙目空洞血流冉冉,喉嚨裏發出泣血的嘶吼, 将這劈山裂海的一擊釋放——

仙境內一片稠麗的殷紅, 大地碎裂天空黑暗,所有存在于此刻消弭, 只餘雲岚真仙掌心的血紅內丹瞬息之間襲向沈忘州!

“嗡——————”

蒼白指尖輕點,一聲難以形容的細微聲響于空氣中回蕩,那枚傾注了廣金仙者畢生修為的狂躁內丹像被抽了魂,同這煉獄般的天地一起靜止在胤淮指尖。

雲岚臉上的驚恐仿佛烙印上去,維持着最後掙紮的動作,從指尖開始,像一捧黃土一樣無聲無息地碎裂消散,徒留一地鮮紅……

眼前的內丹通體殷紅,色澤幽深,仿若一顆品質尚可的寶石。

胤淮指尖輕點,內丹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隙聲,一道金紋倏然破碎,就這樣徹底變成了無主內丹。

胤淮将內丹放入沈忘州掌心,幫他合上手掌攥緊,神情平淡,眼底卻染着即将收到心意的病态愉悅。

他貼近沈忘州的耳邊,語氣幽幽道:“師兄會送給我做禮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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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忘州睜開眼的第一反應就是抱住身邊的人,啞着嗓子顫聲喊:“司溟!”

腰際纏上一雙冰冷的手,司溟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讓他安心:“師兄,我在。”

沈忘州抱得更緊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過來,看清了周圍。

他在一間屋子裏,看裝飾和周圍的靈氣波動,是霖澤真仙的仙舟渡。

“小師弟?可好些了?”遇錦懷的聲音驀地從身後響起,沈忘州遲鈍地轉過頭,看見了霖澤真仙、遇錦懷、季寒溪和幾位掌門師叔,都關切地站在床邊看着他。

沈忘州茫然眨眼,一臉迷糊:“我不是在斷寒仙境?”

遇錦懷掩唇輕咳一聲,神色有些尴尬地提醒:“小師弟,若是好些了,就放開司溟罷。”

“嗯?”沈忘州回頭,正對上一雙內勾外翹滿含笑意的丹鳳眼,他再看,眼珠差點從眼眶跳出。

司溟坐在床上,他坐在司溟腿上,幾歲孩子似的緊緊抱着司溟的後背,連腿也不客氣地緊緊纏着司溟的腰……

沈忘州着火了一樣迅速從司溟身上起來,站在床邊滿臉尴尬地想就地鑽出去。

“好了,既然已經醒了,為師便放心了,”霖澤真仙捋着胡須,給沈忘州補課,“此次斷寒仙境變為殺陣原因還未查清,各宗門弟子死傷慘重,經過幾位宗主的商議,将下一輪評選延後,你們四人回宗後稍作休整,待身體無礙,就去與二代弟子共同試煉,切莫懶惰懈怠。”

沈忘州耳根通紅,臊得連“加班”都沒聽見,捂着額頭站在角落權當自己是根柱子。

已經在回宗路上了,那他是怎麽出來的,又抱着司溟抱了多久,有多少人看見了?

簡直不能細想。

再想下去怕是鲛岳仙宗千百年來的武學奇才沈忘州怕是要自絕當場……

索性霖澤真仙交代完,便看向司溟:“你們幾人回去修養,司溟留下。”

沈忘州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推開門時又控制不住地微微回頭,與司溟對視。

司溟指尖點了點自己衣袖,沈忘州一愣,出去後在袖子裏一模,摸到了一顆溫熱的內丹……

仙舟渡主殿。

四周的白玉柱高聳而立,柱面刻滿金色符文,水紋氤氲間仿佛活了過來,在柱面游蕩。

霖澤真仙立于高臺之下,恭敬行禮:“尊上這一行可還順利?父親曾與我傳音,但仙境忽然封印,弟子未能及時告知您。”

胤淮一襲白底金紋仙袍坐于首位,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指尖輕饒銀白長發,聞言看向霖澤真仙,垂眸懶散道。

“他說什麽了?”

“帝尊與幾位天尊近來頻繁會面,怕是正在謀劃奪取妖皇精魄一事,父親讓我告知您,小心幾位天尊的暗算。”

胤淮笑了聲,像是聽了什麽笑話:“帝遲那小廢物若是真敢動用他爹留給他的幾個老廢物,也不必等到今天,讓雲岚那個蠢東西來試探。”

霖澤真仙松了口氣,緊跟着繼續道:“忘州剛得精魄,九重天便派人捉拿,怕是仙宗內部有了九重天的眼線,弟子已經着手調查。”

“我都沒發現的人,你去查又會有什麽不一樣,”稠麗眉眼微垂,胤淮難得給這位須發皆白的弟子提示,指尖輕敲,“與其看着九重天,不如看看妖族,那棵小桃樹醒了百年,早該忍不住了。”

霖澤真仙趕緊領命:“弟子速去。”

從斷寒仙境出來後,沈忘州立刻回了翦緋庭,閉關七日。

與赤燼結契後,因為赤燼沒有肉.體只剩下一縷精魄,為了維持神魂的穩定,赤燼一掌碎了炎祈靈的魂,鸠占鵲巢,轉而以沈忘州靈獸的身份刻印在他額前。

此後,若是沈忘州想,或是赤燼想,赤燼都可以借用沈忘州的魂魄幻化出金瞳九尾天狐的實體。

當然,戰力依附于沈忘州的實力上限,而非赤燼的。

生死契對赤燼消耗巨大,來不及将這些變化告訴沈忘州就沉睡了過去。

沈忘州也是這閉關七日裏才感受到,他擁有了一只毛茸茸的狐貍做契約靈獸,這讓他對赤燼的印象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至于修為上的精進,則更加誇張。

沈忘州感覺不出幾月,他就可渡雷劫突破元嬰,還有炎祈靈結契後帶給他的自愈能力,還沒來得及感受過……

沈忘州睜開眼睛,從閉關中蘇醒,靈臺清明經脈舒暢,他感覺他現在能打十個炎祈靈。

玉佩微微發亮,遇錦懷的聲音傳出。

“小師弟,閉關可順利?師父給我們四人派發了任務,若是出關,我去翦緋庭告知于你。”

遇錦懷剛剛解除蛇毒,沈忘州不想他太過操勞,當即用法術換了身衣服清潔了身體,推門禦劍前往青碧庭。

樹影婆娑,幽靜雅致,初夏的青碧庭院內彌漫着淡淡的花香,涼亭處還擺着一盤尚未下完的棋。

沈忘州徑直走進書房,先推門後喊人。

“師兄!”

遇錦懷正在練字,看見他頓時笑了,放下手裏的毛筆走過來:“小師弟,怎麽過來了?我不是說了去找你。”

邊說邊喚出靈寵——一棵青竹,去拿了許多甘甜的靈果來。

沈忘州握住他的手腕感受片刻,發現确實沒有大礙了,才松開手,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道:“閉關這麽多天,我也想走走,師父他老人家又讓我幹什麽?”

遇錦懷毫不介意桌子被小師弟當椅子,寵小朋友一樣剝了一串葡萄模樣的靈果遞到他手邊,耐心地傳話:“往屆的百仙大會,三輪試煉鲛岳仙宗派出的都是一代弟子,師父覺得二代弟子缺乏歷練,這次想要二代與我們一同參與。”

沈忘州吃了一顆,甜的眯了眯眼睛:“那不如直接找個二代弟子代替我,我沒有意見。”

趁赤燼還在沉睡沒法督促他修煉,他偷的閑越多越好。

遇錦懷無奈地搖頭,笑道:“師父意在讓二代弟子從我們身上學習修煉之法和戰鬥法訣,一共只有四位一代弟子,小師弟,你逃不掉。”

沈忘州頓覺人生一片昏暗。

“師父給我們四人一人一道考驗,你閉關期間我們三個還未抽取,”遇錦懷說着掏出一個紅木制的小方盒,遞到沈忘州面前,“小師弟,你先抽還是我先抽?”

“都一樣,”沈忘州被迫上崗,積極性很差地在盒子上拍過,掌心頓時烙下一行金色小字,他低頭看去,“北魉花街?這是個地方?”

沈忘州又去看遇錦懷的掌心,寫着“穹魚茶肆”。

“這兩個地方都位于‘絆殄邸’,絆殄邸是修真界、妖界與凡界的交界處,是一塊沒有任何律法與約束的灰色地帶,

“在那裏,妖族可随意吞噬人族,人族也可放肆宰殺妖族,一經進入,便自動放棄了身為‘人’或‘妖’的身份,只屬于絆殄邸的住戶。”

就是個沒有法律的地方啊,這個簡單,沖進去殺殺殺就行了,左右也沒人管。

沈忘州攥住拳頭,金色符文小字随之消散:“什麽樣的凡人會傻到去那兒當口糧?”

遇錦懷同樣握了握手心:“身負重罪、為凡世所不容之人。”

“師父讓我們去那兒幹什麽?抓人?懲惡揚善?還是幹脆一把火點了那裏燒死那些死刑犯?”

“絆殄邸的規矩是只許自願進出,不可強迫,但這兩年以來,不斷有傳聞絆殄邸在主動抓取凡人妖族修者進入,至于原因……”

沈忘州明白了:“原因就是師父讓我們查的。”

遇錦懷點頭:“這裏面的四個地方就是對應的四個最可疑的商鋪,商鋪主人是凡人是妖族還是修者一概不知,我們要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調查清楚那些失蹤的人與妖去哪裏了,并救出被迫進入絆殄邸的無辜者。”

沈忘州深深吸了口氣,不耐地皺眉:“聽着就麻煩。”

他自己去就算了,還要帶上幾位二代弟子,“帶小孩兒”,還是帶普普通通完全不如司溟那麽漂亮乖順惹人憐愛……的小孩,簡直是要他命了。

沈忘州正走神,遇錦懷笑着說:“師父要求我們四個裏加入司溟,小師弟,你——”

“他跟着我。”沈忘州想都沒想就說。

遇錦懷眼底閃過一抹了然,笑了笑,沒有點破。

從青碧庭出來,沈忘州直奔司溟的臨時居所——瀛汐庭。

遇錦懷說司溟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師祖胤淮也不在仙宗內。

沈忘州怕司溟不願意與別人說實話,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才放心。

而且那日在仙舟渡上,司溟提醒他袖口內有內丹,他回去後仔細看過,雖丹氣完全內斂,但其中蘊含的靈力讓他心悸。

這內丹又是哪裏來的,是司溟喜歡的麽,沈忘州走神地想,若是喜歡,他等會就直接送給司溟。

瀛汐庭外被一層袅袅雲霧遮掩,還未靠近便感覺到一陣陣溫熱的水汽,像是清晨海邊的霧氣。

沈忘州本以為會有結界,但他輕松推開大門,毫無阻礙地走了進去。

憑借靈識外放察覺到側面的樓閣內有熟悉的靈力波動,沈忘州這半年多和遇錦懷相處習慣了,走過去下意識邊喊邊推開了門。

“司溟我————”

他猛地僵住。

司溟站在一處淺泉中,長發披散,衣衫松垮,只着一件搖搖欲墜的青色外袍,聞言側過身看向他,大片冷白肌膚直直撞進沈忘州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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