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廢棄聖堂
商會內部空無一人，無數執行完任務的機械傀儡正逐漸撤退。它們行走時悄無聲息，轉過按鈕般的紅色眼睛，好奇地打量幾下何樂。
父親吩咐，此人排除在名單外，需保持尊敬的态度。
小傀儡們自動挪出一條通道，不妨礙何樂的情況下，繼續列隊撤退。
何樂來到商會後院，用那把染血的鑰匙打開唯一的房門。
巨大的倉庫展現在眼前。
房內堆滿木制貨箱，箱內裝着各式各樣的藥草。幾個壁櫃中更有制好的藥劑，全部用精美的水晶瓶包裝，琳琅滿目。
何樂掩住鼻子，一股惡臭混雜在藥草的清香中緩緩飄來，有點像糞便，又有點像腐爛的死肉。他往倉庫深處前行，呼吸驟然急促。
幾個巨型鐵籠裏鎖着數百個奴隸，遍布全種族，其中人族占多數。他們個個神志不清，瘋瘋癫癫，最裏端那個更巨大的籠子裏，赫然是一條奄奄一息的冰龍。
為什麽……
何樂摸着脖子上的探測眼鏡。
當初接下任務，幫文森特采集悲嘆之花時，他用護目鏡看到的是……他拼命回憶，那幾個詞彙是什麽？被他忽略掉的細節。
他戴上護目鏡，慌忙撲到藥材箱間，在無數藥材中尋找悲嘆之花。
名稱：悲嘆之花
介紹：生長在悲嘆之森的純白花朵，是悲嘆之草的伴生植物。花鼓盛開前，兩者相似程度極高，難以辨別。值得注意的是，悲嘆之草具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常為藥劑原料，而悲嘆之花具有致幻作用，使人全身無力，無法控制四肢，且服用後有一定依懶性
備注：少見珍貴的藥劑原料
“我是來自哈德菲爾城輝金商會的藥劑商人——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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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有個緊急委托，不知兩位有沒有興趣？
“兩個月後萬年祭典即将到來，我想去人流彙集的王都做生意。但目前商會開發的新産品——希望藥劑，缺一味原材料，那正是獨在悲嘆之森生長的悲嘆之花。”
“還有，關于這次任務，你們必須簽署保密協議，畢竟涉及我們商會的新産品，利害攸關，你們不能向他人透露原材料。”
希望藥劑，多麽諷刺的名字。
以悲嘆之花制成的迷/幻/藥，冠以“希望”之名，服務于文森特邪惡的欲念，屬于他的希望。
商人以此為餌，掠走數百人作為奴隸，将他們囚禁在此。悲嘆之花的毒性和依賴性，讓他們無法逃脫，連強大的龍族也不幸遭殃。
如此可怕的藥劑，何樂也曾參與過制作。
失蹤案的罪魁禍首，正是一直幫助何樂的文森特。
原來十三沒有說錯，文森特确實欺騙了他，十三真的在幫助他。但無法否認，那個人以血腥的殺戮制裁了文森特的罪惡，他究竟是善還是惡？
完成龍族與獸人族議員的任務，成功破除人族境內的失蹤案。何樂現在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頭腦昏沉，身體搖搖晃晃，扶住貨箱，墜入無止境的迷茫。
沉寂許久後，他從口袋中摸出通訊水晶，給米蘭達捎信。
現在他已經不能獨自處理這件事了，交給騎士團吧。
何樂背靠貨箱，滑倒在地，黑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腦中一片空白。
他累得直接在倉庫中睡着，夢中他在迷宮竭盡全力的奔跑，每打開一扇盡頭之門，他重新落入新的迷宮，不停循環，永無停息。
第二天醒來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混混沌沌在商會內随便找了點食物果腹，看着周圍的屍體，很快又反胃作嘔。
外邊城主洛裏的追兵排查，他必須在商會呆到黃昏，何樂強迫自己吃了下去。
他必須保持體力，面對一切。
由考伊斯大主教帶隊的騎士團在中午時分趕來，何樂向他交代了情況，幫助他們清點倉庫中的奴隸和藥劑，直至黃昏，何樂才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耀金商會。
阿喳避開追兵，将何樂領到城郊的廢棄聖堂。
院裏有一棵枯樹，暗夜烏鴉在上面築了巢。曾經它那麽蔥郁，鋪天蓋地的繁茂枝葉仿佛要遮蔽整個聖堂，直到戰争的烽火燃燒到這神聖的一角。
從此以後，在放蕩之城裏，多了一處廢棄之地，沒有人拾起它。
這裏是光明女神的信奉之處，光元素填滿空蕩的教堂。彩繪玻璃仿佛凝聚了世界的所有色彩，落到十三的身上，他像聖子，神聖不可侵犯。
沒有戴手套和指環的雙手在琴鍵上舞蹈，他陶醉地閉着眼，悠揚神聖的樂曲響徹整座聖堂。
究竟是信仰抛棄了世人，還是世人抛棄了信仰。唯有這裏，被神庇佑的一隅，永不受擾。
何樂靜默地注視着一切。
“神啊，請賜予我最極致的救贖。”
一曲奏罷，十三跪到地上，深深忏悔。
“神啊，請賜予我最極致的救贖。”
十三又重複了一遍，表情誠懇，像女神最忠實的信徒，至少在所有人的認知裏，事實既如此。
他會在女神居住的高塔上，熱切地表達他對“神”的喜愛與渴望。那時他會抓住胸口，猩紅的眼中滿是對“神“的瘋狂癡迷。
“是！是的！我是您最忠實的仆人！我願意為您付出一切，包括我微不足道的生命！”
神座上的人閉着雙眼，置若罔聞。作為全知全能的神，她清楚明白，臺階下那個沐浴在光明中的人，從來不說真話。
十三信奉的“神”另有其人。
片晌後，他才起身。
“你知道它叫什麽嗎？”十三撫摸着琴鍵，像在觸碰遙不可及的戀人。
何樂搖頭。
“……哈普西科德，羽管鍵。曾經是光輝下的精靈，信徒們用它來歌頌女神的恩賜，神聖的曲調奏鳴時，衆生的吟誦将唱響整座聖堂。”
“然而，沒有亘古不變的東西……”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靈巧地跳動幾下，哈普西科德發出混亂的哀鳴。
“就在數百年前，新的樂器被推崇，它更加神聖更加清脆，它給予人們幹淨利落的聽感，不像哈普西科德，傳遞憂傷致命的美，那不符合女神的高雅。于是它逐漸替代哈普西科德，成為新的主宰。”
十三溫柔地看向何樂，後者正站在堂下嘴唇緊珉，一臉嚴肅。
“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嗎？”他微笑着問何樂，“沒有亘古不變的東西，人并非出生就是人，人要經過漫長的時間，才會變成真正的人。”
“順便一說，剛才的曲子名為《神的寶座》是不是神聖又凄美呢？”
“我去了商會後院……”何樂說，“知道了文森特的陰謀。”
“真相還滿意嗎？”
何樂不置可否：“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是，早在第一次與那個商人見面，我就知道他是失蹤案的主謀。他很聰明，懂得利用你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制作出希望藥劑，以此邀功城主洛裏，希望他使用這種藥劑擴大奴隸買賣。很可惜，洛裏拒絕了他，文森特不能理解，他認為洛裏是個沒有野心的無能懦夫。”
十三繼續道：“于是，他利用你騎士團的身份，妄圖教會插手此事，取締洛裏一手掌控的地下拍賣會。一旦洛裏被教會指控，文森特的耀金商會将成為哈德菲爾城的新主人。”
“——這就是他一直幫助你的理由，可愚蠢的文森特怎會知道，即使揭發此事，教會也不會動洛裏分毫。”十三勾起嘴角，毫無保留地說出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