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紅月與教皇
關于第二件拼圖——紅月的戒指，原來何樂在從哈德菲爾城返回教會途中，已然窺探過了真相。
那天不是紅月之夜。
戒指在月光下發光共鳴，嗡嗡的音律再次讓何樂跌入時間元素編織的幻境。
畫面停留在紅月二十歲生日那天。
奇跡發生，女神顯靈，邀請他成為“裁決者”，帶領人族走上複興之路。
紅發的騎士虔誠向女神下跪，發誓對她絕對忠誠。
這一切被躲在門外的雷歐目睹。
他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這一場前所未聞的神跡。他的眼中只剩紅月與女神，他是這場神聖儀式的唯一見證人。
雷歐心髒狂跳，手心發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淚。
——究竟為何會流淚？何樂至今無法理解教皇當時的情感。
紅月從一個創造奇跡的人，變成創造神跡的人。
在女神的指引下，他正式成為神的代言人。
他的時間停止了，樣貌不再會随着時間流逝而發生變化。他将生命全數奉獻給女神阿爾特麗絲，成為不死之身。
普通的武器和魔法都不能傷害他分毫，除了某種力量。
紅月率領人族征戰沙場，抵禦外族入侵，奪回領土，開始漫長的十年光複戰役。
可他僅僅花了一年時間，就戰勝東邊的獸人族與矮人族，曾經的領土失而複得，難民們重歸家園，吟游詩人編寫紅月的贊歌，高唱着響遍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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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月回歸王都，拒絕國王的封賞，正式向西邊的精靈族進攻。
精靈族是人族數千年的勁敵，他們高傲又強大，與人族水火不容。這場宿命之戰膠着，耗費紅月四年的時間。
他與精靈族議員吉米奈在最後的戰場上交手，沒有動用裁決之力的情況下，與吉米奈打成平手。
精靈族議員雖然欣賞紅月公平地将他視為競争對手的态度，但高傲的他依然讓紅月動用神力。
“拿出你的全部實力！”銀發精靈哼道：“少虛僞了！戰場上沒有公平戰争一說！你沒有勇氣跟我決一死戰嗎？”
“我明白。”紅月琥珀色的瞳孔堅定不移，“希望你別後悔。”
結果自然是精靈族落敗。
吉米奈狼狽地跌坐在地，紅月的随身佩劍抵在他脆弱的喉嚨上，他冷笑一聲，高傲的表情不曾改變。
銀色的劍光閃過，吉米奈不由地閉上眼，死亡的痛苦并沒有到來。他睜開眼，紅月正将佩劍收回劍鞘。
“你們走吧。”他說。
“你……”吉米奈錯愕。
“帶上還活着的精靈們一起，回歸你們的生命之樹吧。”
吉米奈凝視着他：“你将為你的決定後悔，我們随時會卷土重來。”
日輝下的騎士自信地說：“你們随時可以來。”他微微一笑，“只要有我在，你們絕不可能取勝。”
被女神寵愛的聖子，獨屬于他的自信與耀眼，與生俱來的天賦與完美，紅月有資格從容不迫。
他的自信震懾到了吉米奈。
——這個人能得到民衆，甚至女神的認可，擁有現在的地位，都是因為他的與衆不同。
出生和天賦錦上添花，他的勤奮好學才是根本，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現在的位置。紅月的一切完美無缺，女神愛他，最終讓他攀上雲端。
紅月成為裁決者的第五年，雷歐二十二歲，他一直陪伴紅月左右，兩人形影不離。
身為裁決者的紅月，不僅肩負光複人族的重責，更需要清洗人族內部的動亂。
所謂“裁決者”，既是要裁決世間的所有邪惡。
在紅月繁忙分身乏術時，雷歐會幫助他踏上前線。
雷歐是紅月最為信任的人，他崇拜紅月為女神鏟除黑暗的模樣。
那是神跡！最靠近女神的人，女神愛着的聖子！他為女神而生，不該駐留在狹隘之地！
雷歐跪在聖堂向女神深深忏悔。
那個年代，紅月是所有人的英雄。
某次，紅月執行任務歸來，當晚正值紅月之夜，雷歐一如既往恭候在門口等他。
紅月滿身血污，疲憊不堪，雷歐立馬上前為他沐浴更衣。
紅月泡在溫暖的水裏，盯着水池中漂浮的花瓣，他突然詢問雷歐。
“我其實有些苦惱……”他的聲音悶悶不樂，“我的時間停止了，意味着為女神付出生命，容貌也不再變化，但你還是你。”
他長嘆一口氣：“一想到以後會看見老态龍鐘的你，和一成不變的我……我就感到害怕。”
站在水池邊的雷歐向他彎腰鞠躬，誠懇回答：“菲特大人是黑暗中的光明，在迷霧中指引我們。尊貴的聖子大人，我會永遠陪伴着您。”
紅月聞言，笑了起來：“現在已經很少人叫我‘菲特’了，大家都稱呼我為‘紅月’……”
他看向雷歐，眼中融化了光輝：“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四年飛逝，光複戰役逐漸進入尾聲，紅月最後的敵人是東北部的亡靈一族。
近年來大面積戰争頻發，無數靈魂消散，變為邪惡的亡靈。他們蠶食着人族領土，屠殺人族平民。
好在紅月率領騎士團将他們壓回邊境，戰争即将告捷。
此時紅月接到神谕，派他前往與人族亡靈族交界的寂靜之森，裁決一個作惡多端的盜賊團。
紅月囑咐雷歐鎮守騎士團，獨自前往。
進行裁決任務時，紅月被準許随意使用“裁決之力”。因此，潛伏在寂靜之森的盜賊團根本無力還手。
他抓來滿臉刀疤的首領，那人一身結實的肌肉，跪在地上不屈不撓。
寂靜之森連通人族、亡靈族、矮人族三個領地，是旅人與商隊必經之路。盜賊團名為山貓盜賊團，長期在寂靜之森中打劫并殺害來往過路者。
盜賊首領昂首挺胸，看了看紅月一頭火焰般的紅發：“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紅月騎士？”
“是，我将奉神谕，裁決威脅光明的惡徒。”紅月回答。
盜賊首領粗魯地啐了一口，大罵道：“去你娘的！女神根本不存在！全都是你們教會的陰謀，用信仰控制人心！哼，你才是邪惡的首腦吧！”
紅月怒不可遏，他不允許別人污蔑他的信仰。
“你在亵渎女神！你可以否認我，但不能否認女神！”
“在我的家人們因戰亂饑寒交迫、命懸一線時，女神從來沒有降下神跡！”盜賊首領譏笑道：“艾蘭德世界數千年的歷史，大部分處于戰亂，從來沒有迎來過一個和平的年代。”
“女神根本不存在！操縱歷史的是人！”他大聲宣布。
紅月明白了女神為何派遣自己裁決掉這個盜賊團。
——他們否決信仰，對女神不敬。
紅月表情冰冷，不想再聽他花言巧語，長劍出鞘，手起劍落。
他甩開劍鋒上的鮮血，繼續向盜賊團營地深處前進。
紅月接到的旨谕是裁決整個盜賊團，他一路殺進去，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活口。
然而，營地深處并沒有想象中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
這裏是一個破舊的小村莊，盜賊團在寂靜之森中悄然建立起他們溫馨的小家園。
村莊中只有老弱病小，年輕力壯的男人或女人都外出參與盜獵了，剩下的人根本手無縛雞之力。
紅月想起方才盜賊首領說的話，心中了然。
想必這些就是他口中的家人吧。
無法否認，長期的戰亂确實令平民苦不堪言，社會動蕩不安。
現在，紅月戰鬥是為了驅逐入侵者。那麽完成這一系列目标後，他是不是該考慮一些更高層次的理想，比如建立一個和平年代？
紅月吟唱着魔法咒文：“熱情活潑的火元素們，請為我撥開掩蓋虛妄的迷霧吧。”
火海降臨小小的村莊，燒毀盜賊們的家園。
一個瘦弱的小女孩為保護奶奶，手握一把短刀猛然從草叢中鑽出，想偷襲紅月。
紅月自然早發現了她，他靜默地望向小女孩，沒有躲閃。
刀尖劃開紅月的手臂，鮮血還未留出，傷口在女孩震驚的目光下快速愈合。
女孩頓時臉色蒼白，連連後退。
“你們為生存而戰，只因女神沒有為你們降下救贖……”紅月的語氣充滿憐憫，眼神哀痛，“孩子，我為你的勇氣感到驕傲。我殺了你的家人和朋友，你是否有勇氣為他們複仇？”
小女孩緊握着手中的短刀，聽得似懂非懂。
面前的紅發男人周身聖光籠罩，他的言行溫柔慈愛，使人心生親近之意。
——但這個男人殺死了她的全部家人！
小女孩渾身顫抖不止。
只見紅月朝她伸出那只被刺傷的手：“跟我一起走吧，女神沒有給予你們救贖，你們可以給予自己救贖。”紅月向女孩發出邀請。
“我要報仇！”小女孩哭喊道。
“好。”
“我會親手殺死你！”
“沒問題。”
“我會變得比你更強！”
“你可以做到的。”
紅月微笑着，沐浴在火紅的夕陽裏。
他将幸存的小女孩帶回了教會，親自培養。
紅月不明白自己出于什麽心态，或許想為女孩展現确有神跡存在，又或許他想救贖自己。
畢竟，我們的女神全知全能，監察人心。我們必須相信女神，懷疑則否認了信仰本身。真實的信仰，理應接受當下的拷問。
這個小女孩，正是後來的米蘭達。
紅月內心的信仰似有動搖，一切被最了解他的雷歐看在眼裏。
深夜的忏悔室，紅月時常跪立在地，向女神訴說他的疑惑。
女神未賜予回音，她只在降下神谕時才會現身。
紅月依舊為女神執行裁決任務，但他心中疑問層層疊加，逐漸積累。
女神究竟想要什麽？
他的困惑被一支光箭終止。
曙光年代，第一千三十五年，紅月逝世。
那支正義的裁決之箭終結了他的生命，射出箭矢的人正是雷歐。
他向世人宣稱紅月被邪惡的魔鬼誘惑，背棄信仰。他大義滅親，含淚親手制裁了他最愛的人。
雷歐沐浴在神光下，日輝中，他的面容充滿慈愛，舉手投足令人如沐春風。
沒人質疑他，因為神谕既是真理。
同年，雷歐成為教皇，繼承因諾森特名號，改名因諾森特三世。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給教皇頒發一個“背刺達人”的稱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