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Normal end:囚籠世界

選擇A.猶豫

面對十三的提問,何樂猶豫了。

這個人已經不止一次欺騙他,他在十三心中是怎樣的存在?

一個随意擺布的玩具?一個值得利用的道具?冠以可笑的信仰之名,從始至終十三未曾聆聽過他的想法,與他背道而馳。

對紅月同樣抱有敬仰與愛慕雙重情感的教皇,最後将“殺死愛人等于擁有”奉為真理。

十三其實跟教皇一樣?他也會被十三殺死?

何樂閉上眼,與十三經歷過的種種,至今記憶猶新。

絢爛煙火下,滿天飛雪裏,喧嚣舞池中。

他們在哈德菲爾城東躲西藏,郊外的廢棄聖堂奏響一曲《神的寶座》,種族之戰打響,他們在天舟上交手,面對教皇的暗算,十三義無反顧保護何樂,以身為盾,何樂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随他一同墜海。

溫馨的篝火之談,機械領域平淡的日常,數個交纏的夜晚,矮人王國拯救黑龍,巨石崖上共賞夕陽,跨越深淵的同騎,量身定制的禮物……

以及現在,十三的坦誠與告白。

……他真的坦誠了嗎?

這一刻何樂心存猶疑,他與十三的冒險時而驚心動魄,時而浪漫無比,他們從普通朋友變成敵人又變成戀人。

但何樂無法原諒十三的初衷。

所有一切都是虛假的,從他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十三的陰謀。

“我……”何樂垂下頭,“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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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給十三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為什麽……”十三不能理解何樂猶豫的原因,他崩潰地重複着,“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你不是這樣的,你不會做出這樣矛盾的選擇!那不是你!”十三站起身,拼命地搖晃何樂,過大的力量讓被禁锢在王座上的人痛苦難耐。

何樂不堪重負,大喊道:“因為你又欺騙了我!”他的聲音緩緩低沉下去,“我數不清你到底騙我多少次了。”

十三瞪大雙眼,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抱歉,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你。”

一句宣判像死亡通知書般丢到十三身上,他極力壓抑着情緒,胸口起伏,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十三紅着眼眶,哽咽着:“所以?你要離開我嗎?”

“也不是,我不明白……抱歉,我很亂,我真的不知道。”何樂痛苦地解釋,但他根本無法深挖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或者說,他沒有勇氣拒絕十三,矛盾不已。

接連的道歉并沒有得到對方回應,何樂擡頭,面前的景象令他心頭一震——十三居然在哭泣……

那雙美麗的紅色眼睛徹底失去光澤,被名為絕望的感情淹沒。他流淚的模樣依然很好看,淚水晶瑩,順着臉頰滑落,何樂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淚水掉落到地面,是不是會變成滾燙的珍珠?

十三的嘴角仍然挂着自嘲般的微笑,與哭泣的模樣截然相反,那個微笑越來越大,越來越誇張,直到放聲大笑時,他歪着腦袋,似乎想通了,準備直面殘酷的現實。

他對何樂的愛慕發自肺腑,這個人是他的希望他的光明,獨一無二。

他了解何樂。

起先,他害怕對方知曉他的最終目的,而後對他深惡痛絕,所以刻意離開,對何樂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他在暗地裏窺視着何樂的一切,表面上裝作不在意,裝作灑脫,但随着接觸,洶湧溢出的情感宛若潮水吞噬着他。

一旦身處何樂左右,十三就想看他臉紅着露出害怕或緊張的表情,看他為自己焦躁不安,煩惱,傷心,堅定不移。

十三想靠近他,先是試探性的一點點。他安慰自己,只是一點,沒關系,他們還能保持距離。

後來,這種“一點點”變成無節制的索取。

他喜歡何樂,愛到深入骨髓。當這種接近到達一個臨界點時,再稍微挪動一點,随時會捅破那層薄紗,十三瘋狂地想,無所謂,什麽都無所謂了。

即使最後何樂沒有選擇他,拒絕他,不能理解他。十三也必須将其永遠留在身邊,無論用怎樣可怕的方式,何樂都只屬于他一個人……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十三的聲音顫抖着。

怎能倒下?我已經一無所有。

“你永遠不可能離開我,那種事不可能發生。”一剎那瘋狂的爆發繼而轉入奇妙的冷靜,他臉上回歸微笑假面,牽動嘴角,牽不動冰冷的瞳孔。

怎麽可能放走捉到手的光?

留下這樣一句話,十三離開中央控制室。

四周完全封閉,兩扇鐵門紋絲不動。耳邊的機械運轉聲,何樂聽得麻木不仁,他的視線裏只有冰冷的機器,線纜。

機械領域,十三的家,這裏不會有其他人,更不會有別的生靈,除了他們。

多少天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何樂無法看到日出日落,無數個日夜,他像個人偶似的倚在虛假的王座上,為控制堡壘提供元素能源。

十三細心地為他準備了可口的飯食,親手為他清潔身體,擁抱他,親吻他,與他合二為一。何樂扭過頭拒絕,十三會用蠻力把他固定住,總弄得他吃痛,十三再溫柔地安撫。

一開始,何樂的眼中仍有愧疚,他嘗試與十三溝通,那人微笑着聽完他的請求,然後說:“我愛你,親愛的何樂,我的神明,你不能從我身邊離開。”

後來憤恨充斥他的大腦,他對十三惡言相向,那人仍然像崩壞了般重複着這句話。

他試過絕食,營養注射器紮進他的手臂,無需再進食;他試過無聲反抗,十三不介意,那人無所謂地在他耳邊自言自語,一切照常;他做過最壞的自殘,用後腦勺撞擊椅背,十三給他墊上柔軟的小枕頭,他咬舌,十三給他的嘴裏塞上東西。

掙紮無用,死命抵抗無用,迎接何樂的,仍然只有無盡齒輪的運轉聲。

“今天想吃飯嗎?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那人微涼的手貼上他的額頭,“嗯,體溫正常。”

“……”

“我做了你喜歡的烤肉,要試一下嗎?”

“……”

“不想吃?沒關系,那倒掉好了。”那人微笑着,随手把熱氣騰騰的飯菜丢給機械傀儡,說,“營養液雖然沒有問題,但果然還是想讓你嘗嘗我的手藝,最近我有很認真地學習做飯。”

……

有段時間,十三不知為何很忙碌,他本應該無時無刻想黏在何樂身邊,但他總兩三天才回來一趟,最久遠的一次,甚至隔了一周。

他不在的日子裏,一只家務傀儡替代他的位置,會為何樂提供幾頓可口的飯食,也會輔助他排便。何樂無動于衷,他早已習慣了。

一周後,機械鐵門自動開啓,何樂斜着眼,瞥見十三扶着門框重新出現。他喘着氣,拖着沉重地步伐踏進中央控制室,純白的風衣再度染滿鮮血,可這次白衣上的鮮血卻不再屬于他人,而是十三自己的。

他的右手臂不翼而飛。

何樂的心跳不由地快了一拍,他的嘴唇動了動,很想問問發生了什麽,疑惑最終仍是被吞回肚子裏。現在的他,只會冷冷地注視眼前滿口謊言的背叛者。

十三奮力攀上旋梯,筋疲力盡地倒在王座旁,靠在何樂手邊。

他從門口走到這裏耗光了最後的力氣,過于劇烈的動作讓他吐出一口鮮血,他用剩下那只手随便擦了擦嘴角,殘存的血在他臉頰留下刺眼的紅。

他默默從空間戒指裏拿出藥水灌下,用牙咬開繃帶,給自己包紮。受傷本對裁決者來說是件遙遠的事,可他手法娴熟,對如何照顧自己得心應手,不哭不鬧,習以為常。

那天他一言不發,就這樣望着天花板,在塔頂呆了許久。中途他陷入過短暫昏迷,蜷縮成一團,抱着膝蓋,瑟瑟發抖。

等他醒來後,又拖着沉重的步子離去。

幾天過去,何樂又見十三,他的傷勢已然恢複,右手變成了一只機械手臂。

他命令家務傀儡退下,親自照顧何樂,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上笑容依舊。他情不自禁觸碰何樂,冰冷的金屬讓何樂忍不住避讓瑟縮,下意識的躲閃顯然被心細的十三察覺,他的嘴角僵住,凝視着自己的手臂陷入沉思,盡量不用那只手撫摸何樂。

再次見面,那條機械手臂織上了一層仿真皮肉,被賦予體溫。

自此之後,十三再沒離開過何樂。

他會一如既往地親吻他,觸碰他,何樂被囚禁在王座,無法逃離,無法動彈,只能承受着他無度的索取。

漫長的時間令何樂習慣作為堡壘動力源存在,不停歇地被迫吸引元素,已經不會再讓他痛苦。

他是一個被改造成功的道具,随意任十三使用。

他偶爾會想起原本世界的事。

父母,朋友,事業。

又時不時想到艾蘭德世界的米蘭達和哈裏森,教皇和紅月,各位種族議員。

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何樂永遠不會知道,外面的艾蘭德世界早已毀滅。

“今天外面的風景也很好。”十三撫摸何樂柔軟的黑發。

“是專屬于我們的光景,真希望你也能看一看。”

“你一定會驚訝。”

“……”何樂呆滞地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堡壘無節制吞噬着全世界的元素,外面再無陽光,大地,微風與水。漆黑空洞的島嶼中,地表龜裂,屍骸遍野,堆砌成山,零碎的元素光華依稀上升,成為這個世界最後的光。

女神阿爾特麗絲被十三殺死,荒蕪廢棄的世界需要一個新的主宰。

十三成為了新的神,他明明可以恢複一切,但他不想那麽做。

只要跟何樂永遠在一起就足夠了,別的東西都是多餘的,沒有存在價值。

他賜予何樂永恒的生命,不老不死。

“我們的一生無時無刻不做着選擇,照理說,你做出這個選擇是低概率事件,你有許多更輕松的道路,你為什麽那麽做?”

某天十三跟何樂單方面閑聊。

“理性分析,不管你作何選擇,終究出于你的人生經歷與成長,它們塑造出現有的你,因為是你,你在目前這個階段,這個時刻,面對我,才能做出這樣獨一無二的選擇。”

“對于我,你是獨一無二的,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你。屬于你的存在只有一個,那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這個事實是危險的訊號,任何一項存在都不可能做到‘永久’存在。生命會消亡,存在會被時間與空間的洪流抹消。”

“我可以在一句話裏對你說無數個‘永遠’,但我不會輕易那樣做,因為‘永遠’是個悖論。你死亡後,你不知道你是否還存在。我們相信‘永遠’,就像信徒相信神那樣,只作為美好的信仰而已。”

“當我對你說出‘永遠’兩個字的時候,請相信我,那時候我定有十足的把握将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真正字面上的,不可拆分的‘永遠’。”

這個空蕩蕩的世界裏什麽都沒有,只有我和你,你只能屬于我一人。

哪怕變成一個沒有思想,不會說話的玩偶。

十三與何樂永遠無法相互理解,就算身體緊緊依偎,也無法觸及對方的靈魂。

我們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軀殼內,被孤獨的囚禁終生。——Tennessee Williams

Normal end:囚籠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喜聞樂見小黑屋play

十三成神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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