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崇容劍尊拒絕收徒,鴻禦老祖自然也不會勉強,出了天涯海閣後便欲回去尋其他師兄弟商量,卻不想剛回到嘯日峰便被鴻雁仙子堵了。

“宗主瞧着愁眉苦臉的,可是被師叔回絕了?”容貌妍麗的女仙笑問。

“……有那麽明顯?”鴻禦老祖瞪着眼睛,随即又揮了揮手道:“罷!此事成不了,師叔無意收徒。無需再擾他了。”

鴻雁仙子聞言微微一怔,收起笑容,淡淡道:“宗主的想法……莫非從始至終便與我們一樣?可先前你不是站在顧朝雲那邊的嗎?”

“我有那麽老糊塗嗎?”鴻禦老祖揪了揪胡子,無奈道:

“顧朝雲來歷成謎,我本就有意安撫他混淆視聽,如今他身具天火靈根,或許是此生唯一能助師叔之人,我縱然同你們一般不看好他,也不可能直接回絕。再說了,收徒之事光我答應有何用?”

“原來如此。”鴻雁仙子哭笑不得,“也是,道侶之事雖說事關崇容師叔修行瓶頸,但這麽些年來我們幫着想法子,四處尋求可解冰毒的方子,卻始終未曾幹涉師叔本人的決斷。宗主更是極為尊重師叔的選擇……到底是我太過武斷了,鴻雁在此跟你賠個不是。”

“你擔憂崇容師叔,何錯之有?”鴻禦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道:

“這事關終身大事的,我們也不可能打着‘為師叔好’的旗號去勉強他接受顧朝雲,只是這唯一的法子沒了,師叔修習殺戮劍意又千難萬險,若是哪天因此渡劫失敗,比我們這班老頭子還提前去陰曹地府排隊,不說師叔祖在仙界看見了會怎麽樣,我和你們幾個就得先氣死!”

***

老頭子中氣十足的聲音猛然在腦海中炸響,莫焦焦吓得睜圓了眼睛,直接從入定中醒來。

他慌手慌腳地爬起來轉了一圈,心有餘悸地看着廣袤無垠的冰原。

此時正是雪後初晴的傍晚,天邊隐隐約約透着一抹鮮紅的光暈,漫天火燒雲映照得四處一片泛紅,恍惚間竟和隐神谷中的黃昏之景重疊了起來。

莫焦焦呆呆地看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藕節般白嫩的小胖手還按在胸前,襯着紅色的錦緞和手腕上精致小巧的金镯子,反倒多了幾分紅潤健康的意味。

他将頭上的帽子拉下去,疑惑地嘟哝道:“我都沒有睡着,為什麽會做夢?”

正想着,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股冷冽悠遠的香氣,莫焦焦不解地嗅了嗅,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去。

他下意識後退了幾步,仰着頭緊張地去看身後站立的墨色身影。

黑發黑袍的高大男人似乎是剛來,此刻神情淡漠,手中握着一把深灰色的長劍,垂眸細細看着。

莫焦焦忍不住好奇地靠近了一點,仰着腦袋看那把劍,小聲道:“這個……和昨天的長得不一樣。”

所以,是因為昨天的黑劍被封印了,這個人就又換了一把新的嗎?

小孩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不再關注那把劍。他轉身慢吞吞地往水邊走,邊走邊瞅着怒放的雪蓮。

獨孤九檢查完手中的吞楚,便執劍于冰原上刻了一個字,看着雪地上極為清晰的“椒”字,男人神色不變,擡眼去尋識海裏的稚童。

不遠處開着的雪蓮又被折了一部分,團在一起朝着男人的方向緩緩移過去,片刻後又悉數落在男人身邊,而男人身上萦繞的劍意也被輕輕地扯走了一小部分。

此時并未下雪,獨孤九無法依靠雪花的堆砌判斷小孩的動作,只能根據浮在半空中的“雪蓮”推測莫焦焦的位置。他阖眼沉思,半晌後複睜眼,盤腿在小孩面前坐了下來。

黑衣男人身形高大,即便是坐着也并不比站着的小孩矮多少。莫焦焦咬着雪蓮,見對方不看劍也不入定,不由好奇地挪近兩步,去看男人幽深的眼眸。

四目相對,漆黑狹長的雙眸森冷如古井,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莫焦焦湊近瞅了一會兒,又縮回去,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安心了點。他将最後一口雪蓮咽下,蹙着眉地緩緩道:“今天,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我想告訴你……可是,你聽不見我說話。”

小孩捏着腰帶上精美的結扣,有些失落。他看了看男人俊美冰冷的面容,正想坐下來繼續入定,男人卻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可會寫字?”獨孤九低聲問,他擡起手,立在一邊的吞楚劍便迅速自動縮小化形,分裂成兩把小劍,下一瞬,那兩把劍竟都變成了和毛筆一般無二的樣貌,被男人捏在掌心。

莫焦焦看着這一幕,傻乎乎地眨了眨眼,老實回答:“不難的……我都會。長老以前就教我寫字。”

他說完便跟着男人盤腿坐下來,小小的身影從男人背後看幾乎完全被籠罩了起來,纖細的手指在冰冷的雪地上畫了一個“一”。

獨孤九瞥了一眼地上小小的字,将其中一支“毛筆”遞出去,沉聲道:“拿着。”

莫焦焦收回被雪冰到的手指,下意識捏了捏,小心翼翼地擡頭去看男人,見對方依舊清冷孤高的模樣,才放下心來,将“毛筆”接過。

他握着筆想了一會兒,緩緩在雪地上寫了一句話:“謝謝你。”這是他最想對男人說的。

“不必。”獨孤九應了一聲,垂眸看着地上胖胖圓圓的字體。

小孩烏黑的眼睛眨了眨,又寫道:“我叫莫焦焦。”長老說過,第一次見人要自我介紹。

“莫嬌嬌?”男人悅耳低沉的聲音傳入小孩耳中,頓了頓才道:“本座複姓獨孤,單名一個九。”

莫焦焦懵懂地點了點頭,老實寫道:“長老說,天衍劍宗有個劍仙叫獨孤九,曾屠盡了西海所有的魔,要是我不聽話睡覺,我也會被劍紮。”

“是我。”獨孤九長眉微斂,并不反駁,見雪地上被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幾乎不剩多少空餘之地,心念一動,雪地便恢複原樣。

莫焦焦看着變成空白的雪地,捏着筆有些發愁,瑟縮地寫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獨孤九定定地看了那行字一會兒,平靜道:“可有憂慮之事?”

小孩如今境況明顯并不如何好,起碼尋常人處在這樣陌生冰寒的環境下,第一反應就該是求助。但莫焦焦顯然沒有這個意識。

山窮水盡亦心性澄明,無所怨無所求。确實難得。

獨孤九眉間毫無異色,又低聲道:“盡管直言便是。”

莫焦焦艱難地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之前他确實是有話要對男人說的,這才認真地寫道:

“昨天,我畫完雪人就去入定了,因為修煉需要高度凝神聚氣,所以我一直醒着。可是,今天早上,我聽到有人偷偷在我腦袋裏說話。”

“說話?你可有不适之處?”獨孤九微微皺起眉。

“沒有,就是有點吵。”莫焦焦回憶了一下,篤定地寫道:“我聽到,有個聲音好像你,問了好多問題,還有一個老頭子,說話和谷主一樣大聲,他肯定也喜歡揪胡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顧朝雲:我是崇容劍尊的命定道侶。

莫焦焦:我……我是獨孤九心裏的辣椒。

鴻雁仙子:恕我直言,師叔只種辣椒,不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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