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車一路開到離顧家大院有段距離的地方,然後車沒油了,感覺快要散架的面包車停在了半路上。

林凡拽了拽手裏的繩子,示意折夢白下車。

折夢白一身懶骨頭,又全身酸疼得厲害,便賴在車上不動。

心說,他才不要下去走。

林凡直接将人拖了出來,一手牽繩,手臂托着折夢白的身體,将折夢白扛上肩,另一只手騰出,像拎小雞崽兒似的,拎着昏迷中的顧晴兒。

腦充血的滋味不好受,折夢白在林凡肩上拼命掙紮。

此時的林凡卻松了手,折夢白的身體在掙紮間下滑,折夢白迅速摟住了林凡的脖子,雙腿纏上林凡的腰,像條八爪魚一樣扒着林凡。

眼看就要到顧家大院了,這個姿勢如果被人看到,折夢白感覺自己的臉就可以不用要了。

他一急,從林凡身上蹦了下來。

捆住他雙手的繩子的另一端還在林凡手裏,他像個囚犯似的,被牽着往前走,林凡走到顧家大院門前将顧晴兒扔在門口就走了。

他遙遙跟在後面。

走了沒多遠,他的懶勁兒就犯了,坐在地上不肯走了,“我走不動了。”

林凡甚至沒回頭,拽着繩子繼續往前走,繩子漸漸繃直,折夢白被繩子拖行了一段,後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

他吃了教訓,不敢再造次了,龇牙咧嘴地爬起來,乖乖跟着走。

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默咒罵林凡。

林凡牽着繩子走了很久,折夢白在後面隔着一段距離跟了很久,跟得他雙腿都發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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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犯了倔勁兒,一聲不吭,以至于林凡并沒有發覺他的異常,他臉上慘白,嘴唇幹燥,額頭上蒙着一層細密的汗珠,身體的虛弱令他再無力站立,往後一仰便倒在了地上。

林凡手中的繩子受到了來自另一端的牽引力,感覺到力道的林凡這才回頭,看見折夢白倒在地上,他趕忙跑了過去,在折夢白臉上拍了兩下。

“折夢白。”他喚了一聲,聲音微微發顫。

折夢白的嘴唇張了張,發出細微的聲音:“水。”

林凡抹了把折夢白額頭上的冷汗,将粘在額頭上的幾縷頭發順到鬓角兩邊。

随後他抱起折夢白,“還是這麽不讓人省心。”

折夢白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後是林凡把他抱回來的,他只知道他被渴醒了,林凡連口水都沒給他喝,還把他扔在了小沙發上就進屋睡覺去了。

卧室的門開着,他棕色的瞳孔裏倒影出門內林凡躺在床上的身影。

他在小沙發上委屈巴巴地曲着,連腿都沒地方伸,林凡可好,自己在床上睡得呼哈的。

他嗓子幹的快着火了,正好茶幾上放着一杯水,他直接拿起來喝了。

動作急了些,水順着嘴角流出,滑過細長的脖頸,将衣服領口打濕了一片。

林凡無聲無息地坐了起來,盤腿在床上,看着折夢白。

折夢白喝完水,一擡頭對上林凡陰沉的眉眼。

“那是我的杯子。”林凡聲音冰冷。

猶如實質的殺氣像冰碴子一樣碎進折夢白的骨頭縫裏,折夢白忍住想打個哆嗦退縮的沖動。

他直視着林凡,眼眸中似有什麽在燃燒。

那是一種就算以自身為燃料也要迸濺火星的焚燒。

瘋狂到張揚。

頂着林凡那駭人的威懾,他又抿了一口水,嘴唇觸碰到冰涼的玻璃杯沿,涼水鑽進舌間,透明的玻璃杯映出他抿在杯口的粉紅唇瓣。

“不爽啊?”杯子重新落回到茶幾上,他緩緩咽下嘴裏的那口水,沖着林凡燦爛一笑,“那你殺了我?”

像朵開得正豔的玫瑰,向世人展示着它的美麗。

嚣張,漂亮又刺目。

林凡絕對有那個本事殺了他,可他還是能嚣張也敢嚣張。

曾經他拼了命地想活,但只有這一次,他真正認真地活了。

不再為了活着去讨好誰,亦或不擇手段,算計不止,總是在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他現在想嚣張就嚣張,想給林凡找茬就給林凡找茬,不用隐忍,不用委屈自己去退讓,随心所欲,肆意而為。

簡直像個任性跋扈又沒長腦子的反派。

不過,真爽啊。

對視的目光錯開了,林凡收回視線,起身去關上了門。

林凡的退讓令折夢白有些驚訝,但他也沒多想。

林凡退,那他就得寸進尺。

他從沙發上起來,找到剪刀把繩子剪開,雙手重獲自由後,他走到卧室門前,推開門,站在衣櫃前換衣服的林凡停下動作,兩人的目光再一次對上。

随後林凡在折夢白的注視下,脫掉上衣。

練家子的身體緊實而充滿力量感,肌肉并不誇張,但蘊藏着蓬勃的爆發力,有種野性的美。

他抽出一件白色襯衫,正要換上,折夢白走了過去,抓住了他手中的襯衫。

兩人的手将襯衫扯得繃直。

“我也要換。”

折夢白低頭看了眼自己衣服領口濕了的一片,空閑着的另一只手扯了扯紅色襯衫的領口,他扯動的幅度不小,雪白的胸口盡入林凡的瞳孔中,“剛才喝水不小心弄濕了。”

“晾晾就幹了。”林凡眉間皺起,用力想将襯衫從折夢白手裏搶過來。

折夢白死死拽着,不撒手。

兩人暗中角力,布料單薄的襯衫承受不住兩人的力道,生生撕裂。

林凡的臉色陰沉下去,折夢白以為他要發怒了,結果林凡只是又找了件上衣換上,轉身便出門去了,用鑰匙從外面反鎖上了門。

折夢白咂了咂舌,“啧,無趣。”

他翻了翻林凡的衣櫃,裏面的衣服單調地像是同一件衣服買了好多件,他随意拿出一件白色襯衫,走進了浴室。

身上全是硝煙味,好似有什麽東西着了似的,難聞死了。

水沖刷着身體,後背被蹭破皮的地方刺痛着,手腕上被繩子磨出紅痕一沾水也一陣針紮似的疼,他幾乎是一邊洗一邊在罵林凡。

洗完澡,他只穿着一件白色襯衫,坐到沙發上,看起了無聊的電視劇。

頭發還濕答答的,發尾往下滴答着水珠子,落到脖頸處搭着的毛巾上。

幾縷貼着皮膚的頭發,延伸出一道水痕,蜿蜒過下颌和鎖骨,潤濕了襯衫,白色的布料變得有些透明。

開鎖聲在側面響起,林凡開門進來,換了拖鞋。

聽見聲響,折夢白仍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

沒穿褲子,也沒穿內褲。

襯衫遮到了他的大腿根處,倒不至于春光外露,卻也格外香豔了。

林凡的眼睛輕掃到這場景,立馬将折夢白從視線裏抛出去。

他別過臉,“去把衣服穿好。”

“我的衣服洗了。”折夢白漫不經心的,一身的懶散勁兒。

林凡雙頰緊繃,下颌繃緊的弧度彰顯出他緊咬的牙關。

他猛然間壓倒折夢白,折夢白被他逼近,兩人的身軀之間只有不到一厘米的空隙。

林凡火熱的氣息令折夢白戰栗。

他的手掐住折夢白的脖子,微微用力,脖頸處的皮膚嬌嫩,被他掐得浮現出淡青色的指印。

“給我穿好衣服,你再敢像個暴露狂一樣,我就把你的皮扒下來,讓你露個夠。”林凡的話激得折夢白顫抖了一下。

窒息感令折夢白感到喉嚨發緊,呼吸困難。

在林凡松開手給了他逃脫的空隙的一瞬,折夢白迅速逃離了林凡氣息的圍困,跑進卧室,從衣櫃裏拿出了一條褲子。

又翻找着腰帶。

褲子的褲腰大了些,他穿上胯會挂不住的。

林凡跟過來,在最下層櫃子裏翻出一條新的還被拆包裝的內褲扔給折夢白,“穿上。”

說完他出了卧室,順手把門帶上。

折夢白穿好衣服出去時,林凡好整以暇的在翻看醫書,他手中的醫書紙頁發黃,封皮破舊。

折夢白坐回沙發上,繼續看電視,他摸到遙控器,把聲音調高。

“電視關掉。”林凡命令道。

折夢白縮在沙發上裝沒聽見。

林凡起身過去,奪過遙控器關掉電視,客廳突然變得安靜。

沒了電視發出的噪音的遮掩,林凡很容易就注意到了折夢白不正常的呼吸聲。

急促,沉重,且不均勻。

折夢白的半張臉埋進沙發裏,另外半張臉雖然露着,但零碎的發絲半遮半掩地蓋住了他的眼睛,林凡看不到他的神色。

“折夢白,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林凡伸手去碰折夢白的肩膀。

只輕觸了一下,折夢白猛地縮了下肩膀,躲開林凡的手。

他坐起身,低着頭。

林凡俯視他,依然看不到他的神色。

“手機,我玩會兒游戲。”折夢白拽住了林凡的衣角,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上印着一圈滲血的磨痕。

林凡說:“沒有。”

他确實沒有手機,手機在昨天跟那幫雇傭兵交手時掉落,被踩碎了。

可折夢白不信,“我只想玩會兒游戲,又不拿你的手機幹什麽,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卡卸下來。”

這個世界又沒有微信QQ之類的聊天軟件,手機沒了卡,就真的只能是個沒有通訊功能的娛樂工具了。

林凡又重複了一遍:“沒有。”

不耐煩,卻又耐下性子回答了折夢白。

折夢白拿不到手機,沒了可以發洩的途徑,幾乎陷入了不可控制的煩躁中,他想做點什麽,讓自己有事幹,“我自己找。”

林凡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長袖,下身是黑色牛仔褲,身上能裝東西的地方只有褲子的口袋,褲子口袋沒有鼓起,一看便知道沒有裝任何東西。

折夢白放棄從林凡身上找到手機的想法,開始四處翻找,把整個客廳和卧室弄成一團糟的亂象。

那樣子,絕對不是身體不舒服會有的樣子。

林凡看着他,皺着眉,一臉不悅,卻沒說什麽,返回原位繼續看書。

折夢白找了一圈,沒找到,他身上燥得發熱,解開領口的一顆扣子後,熱氣散了些。

林凡沒有擡頭看折夢白,僅通過聽覺辨別,便沒有看到折夢白有些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折夢白停在沙發後面,突然趴了下去,欲鑽進沙發底下,沙發底下的空隙很小,折夢白将腰壓到最低才能進去。

他的頭探進去一些。

倏忽林凡擡起頭,看了折夢白一眼,這一眼定住,視線裏,折夢白臀部高翹,腰部壓低,向他展示出腰肢最柔軟的曲線。

襯衫在重力影響下往下滑,露出一小截雪白又線細的腰肢。

腰身緊致。

折夢白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幾秒,腰部傳來酸麻感,他翻身躺了下去,雙腿曲起分開,腳掌微微用力蹬地,一點點往沙發底下移動。

每一次移動,他赤裸在外的腳背都會繃緊一下。

這充滿色氣的動作落進林凡眼裏,他不禁喉結猛地滾動。

很快,他臉上籠罩上一層陰霾般的沉色。

折夢白在沙發底下摸了一圈,看了一圈,依舊什麽也沒找到,他正要将探進去的身軀挪出去,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腿,把他拽了出去。

高大的身影覆上來,将他籠罩在身下。

他的目光無措間撞上林凡兇狠陰沉的眉眼,淡淡的草藥香溫和地繞在他鼻尖。

“別頂着這張臉勾引我,不然我真的會忍不住想殺了你。”林凡撂下狠話。

說完他就愣住了,身下的折夢白臉色蒼白,脖頸上還有他之前留下的指印,他眼睛濕潤,眼尾紅紅的。

他沒有哭,但蒙住眼睛的一層水霧在陽光的折射下,宛若閃着淚光。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肌肉緊繃,仿佛想克制這種顫抖,可顯然他沒能控制住。

“折夢白……”林凡的聲音變得溫柔,像是怕吓到折夢白一樣,“你怎麽了?”

眼前的折夢白眼中仍倔強,卻像個易碎的玻璃人偶,他像是處在即将破碎的邊緣,脆弱得只需要輕輕一推就會粉碎。

“我他媽勾引你媽。”折夢白推開林凡,像逃似的,沖進了衛生間。他用冷水洗了把臉。

擡眸,對上鏡中眼尾發紅、頭發淩亂的自己。

真狼狽啊,他心想。

他不想在林凡面前露出這麽狼狽的樣子,死都不想。

可那種緩慢的、持久的、像毒素一樣一點點滲入身體的疼痛太深刻了,它紮根在他的身體裏,軀幹遍布他的四肢百骸,将根枝插進他的骨髓。

哪怕他死過那麽多回,仿佛已經習慣了。

死的時候甚至忘了怕,滿心想着怎麽給林凡多制造一點麻煩。

但他真的能忘嗎?

死亡的記憶和疼痛像暗流一樣埋在他的身體裏,只需要隔着骨骼輕輕一碰,它就會重新翻湧出來,淹沒他,吞噬他。

以至于林凡的一句話就讓他恐懼不已,全身的細胞都在瘋狂戰栗,整個人懸在崩潰邊緣的線上。

……他曾經就如林凡所說的那樣,被剝光了皮,空氣的觸碰都能讓他疼得生不如死。

然而,他死不了。

暴露在空氣中破裂的血管緩緩地淌着血,生命的流逝那樣緩慢,他疼得想死,越疼,他就越恨,他在恨意裏撐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心裏的恨意都加深一倍。

濃重的恨意裏,藏着他不想直視的恐懼。

本想試探一下林凡,搞清楚林凡異常舉動的原因,探出林凡對他的容忍底線,到最後竟把自己栽了進去,搞得自己如此狼狽。

太丢人了,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沒有擦幹淨,直接走了出去。

在面對林凡時,他已經面色如常。

如同築了層鋼鐵圍牆的壁壘,再沒有一絲裂縫,外人無法窺探壁壘內的模樣。

即使壁壘內是一片廢墟。

林凡站在折夢白身前,伸出手,折夢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林凡的手輕蹭了下折夢白的眼睫,帶走了上面挂着的水珠。

然後頭也不回地又出了門。

折夢白心裏再次湧出強烈的預感,沖擊着他的心壁,似乎在催促他。

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有什麽東西像小蛇一樣繞在他指間,誘惑着他,他只要搞清楚林凡異常的原因,就能把這條“小蛇”抓住。

門又被林凡從外面反鎖上了,這個房子落于一樓,窗戶被防盜護欄封鎖,門一關上,就成了最好的關人場所。

折夢白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濕潤的皮膚瞬間變得微涼,屋內的空氣被風換了一遍,外面一顆銀杏樹下一個男人和他對望了一眼,他無害地沖那個男人笑了笑。

男人冷着一張臉,沒理他。

他也收了笑臉,朝男人豎了個中指,用嘴型無聲地說:林凡的小狗狗。

男人躲進了建築後面,折夢白看不到他了,冷笑了一聲,折夢白離開了窗邊。

雖然被關在這裏,手機也早被那幫雇傭兵摸走了,林凡沒幫他拿回來,還有人在外面看着,但折夢白想離開還是能離開的。

然而他沒想離開。

一個一開始就沒打算逃,一個自信到了手的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兩個人就這麽奇妙地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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