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個高度，毛茸茸的胖兔子剛好擋住了兩人的對視。
木獲看不到崔什殷的表情，單從語氣判斷，可以肯定對方是迫切地想要轉移話題，于是從容接過兔子，“好，我來處理。”
崔什殷得意一笑，背負着雙手，微微彎着腰，在一旁監督。
木獲所說的“處理”，就是把手上的胖兔子丢進一口鍋裏，當然，這鍋也不是尋常的鍋，而是經由山河劍宗某位知名煉器大師親手設計打造，自帶清洗食材、調料、烹煮煎炸烤等一系列功能的混元鍋。
只要擁有了這口混元鍋，就可以把食材丢進去，蓋上蓋子，按照使用手冊上說明的，通過不同的法訣選擇好烹饪方式、口味等，然後坐在一旁等候即可。
這混元鍋剛煉出來的時候，就成了緊俏貨，光是供應山河劍宗內部，就已經到了一鍋難求的地步。後來産量上來，又推廣到外界，成為風靡修仙界的一口名鍋。
“太陽好大！”
崔什殷等待間，微微眯着眼，擡手放在額前遮了遮，眉頭皺起，目光掃過附近的一片區域，指着最近的一處山澗說道：“那邊涼快，我們去那邊。”
“好。”
木獲當然沒有任何異議，她袖子一揮，卷起正在工作中的混元鍋跟在崔什殷身後。
崔什殷看中的山澗，是兩山之間約莫兩三丈寬的狹長地帶，一條清亮小河發源于高處，淺淺地流過光滑的鵝卵石，浸透了附近的低矮灌木。
這些低矮灌木順着河邊一直延伸到兩邊斜坡上，不遠不近地挨着上方的高大喬木，吸收着自枝葉縫隙中漏下來的點點陽光。
風一起，帶過河面一陣漣漪，清涼入肺。
木獲放下混元鍋，又從儲物戒中拿出桌椅涼席等物，燒了壺水，沏上靈茶，擺上靈果點心，待她做完這些，那烤肉的香味已經散了出去。
“阿殷——”
木獲輕喚了一聲，聽起來聲音不大，但因為是用靈力傳出去的，方圓數裏之內，皆如在耳邊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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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崔什殷自上游而來，一手擎着一扇綠油油的新鮮芭蕉葉，一手握着一截細長綠竹竿，腳踏鵝卵石，一路追趕着幾條小小的、身子近乎透明狀的魚兒，還不時用綠竹竿輕戳水面。
可謂人從河邊過，滴水不沾身。
“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崔什殷興奮地将芭蕉葉放在桌上，然後從儲物戒裏拿出一把自然成熟的黃橙橙香蕉，兩枝帶葉子的紫紅色荔枝，還有幾種顏色鮮亮的小小果子，統統放在了芭蕉葉上面。
這些果子都是極普通之物，配上同樣普通的兔肉，跟眼下景致，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看起來不錯。”
木獲一邊稱贊，一邊把兔肉從混元鍋裏取出來，放在一個大大的白瓷盤子裏，拿小刀切成小塊，用小碟子接了，放在崔什殷面前。
“好吃。”
崔什殷飛快地吃完一碟兔肉，一臉享受，“木獲的廚藝真好。”
她這稱贊是真心的，絕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顯然已經忘了“混元鍋”這個真正的廚子，而木獲竟然也坦然地接受了。
“試試這荔枝，跟大河山上的味道不一樣。”
崔什殷剝了一顆荔枝，送到木獲嘴邊，此時木獲仍在認真切肉，手上不得空，只是微微低下頭，輕咬一口。
“酸酸的，倒是別有滋味。”
“酸嗎？”
崔什殷一臉疑惑地看着手上的大半個荔枝，似乎不相信這個說法，再看木獲，卻是那麽認真，顯然說的也是真心話。
這該怎麽辦呢？
還得親自試試才行。
崔什殷一張嘴，在木獲咬過的地方，又撕下一塊荔枝肉——這麽做的理由是，能夠更接近木獲的感受。
萬一這顆荔枝，就只有木獲咬的那一部分是酸的呢？
這是崔什殷在蠻荒之地成長，學到的關于“失之毫厘差之千裏”的解釋。
木獲注意到崔什殷這個舉動，眉眼含笑，繼續認真地切肉。
“是有一點點酸。”
崔什殷細細品着味道，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她低頭看着手上只剩一半的荔枝，略一遲疑，再次咬了上去。
這次，剩下的荔枝都在嘴裏，的确還是酸酸的味道。
“你說的沒錯，真是酸的，奇了怪了。”
崔什殷喃喃自語，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桌上的兔肉，眼中忽然露出興奮之色，接着就向木獲要了一個小碟子，剝了三顆荔枝放在其中，再拿起一塊兔肉蘸着荔枝汁水嘗了嘗。
結果，酸得她直搖頭，再看那些荔枝的眼神，多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棄。
“喝口茶。”
木獲已經将一整只兔肉處理完畢，将一杯靈茶送到崔什殷面前。
崔什殷嗅着靈茶的香氣，心神為之一定，伸手接了過來，一杯靈茶入腹，剛才因為荔枝受的傷，已然抛諸腦後。
“多吃點肉。”
“木獲，你也吃。”
二人皆是修士，若只是為了口腹之欲，這一只兔子是遠遠不夠的，好在二人都只是嘗嘗味道的意思，心理上滿足了，就坐在那兒吹着風，看山澗之景。
“阿殷，你是讨厭自己的本體嗎？”
就在崔什殷進入假寐狀态時，突然聽到木獲提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她猛地睜開眼，目光有點兇，沉吟不語。
從對方的表情中，木獲已經得到了足夠的信息，她當即話鋒一轉，“我讨厭這我一身肉體凡胎。”
木獲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格外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意思。
崔什殷頓時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木獲。
木獲接着說：“在白砂秘境的時候，我就高估了這具肉身的承受能力，險些釀成大禍。如果有一天，如果——”
她醞釀着情緒，卻沒有把話說下去，只是淡淡地看着崔什殷，眼裏充滿了某種情愫。
十幾年的相處，崔什殷當然知道木獲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人，是可以依賴的人，所以她願意無條件信任木獲，她不願意看到木獲不開心。
但是，崔什殷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木獲。
短暫地靜默之後，崔什殷突然伸手抱住了木獲，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
她“我”了半天，除了把人抱得緊一點，再沒有別的實質性進展了。
木獲伸手回抱崔什殷，二人間立刻形勢逆轉，木獲占據了主動位置。
“阿殷真的想安慰我？”
“嗯。”
“你的本體是什麽？”
“……”
崔什殷是某些方面遲鈍，不是傻，她從木獲的語氣中判斷出對方現在根本不需要安慰，當即板起臉，想要掙脫這個懷抱。
“阿殷，別動，讓我抱抱。”
木獲重重地喚了一聲，崔什殷只好停下手上的動作，任由對方抱着。
這麽近的距離，心跳聲就在耳邊，某些方面的感觸也特別明顯，崔什殷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阿殷，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保護你，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木獲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随後慢慢放開了崔什殷。
四目相對，崔什殷感受到木獲的異樣，擔憂地望着她。
“到底要怎麽樣，阿殷才能告訴我，你的本體是什麽？”
怎麽又是這個問題？剛才的感激、擔憂、不解等種種情緒一下子消散，崔什殷黑着一張臉，氣呼呼地對上木獲的視線，只是，下一刻她自己卻愣住了。
木獲是真誠的，她真的想知道崔什殷的本體是什麽。
想想二人間的情誼，崔什殷忽然就覺得有些愧疚，不敢再看木獲，“那個——到了适當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她記得，這是人族常用的話術，能搪塞很多問題。
有這樣的答複，木獲覺得已經足夠了。不過，這家夥死心眼，還得再加一道保險。
“說話算話？”
“嗯。”
崔什殷把頭低下去，輕輕踢着腳邊的鵝卵石。
木獲知道崔什殷不高興了，接着帶她在島上逛了一圈，故意挑了些好玩的有趣的，終于把人哄得高高興興的，這才一齊回了臨時洞府。
從坤澤上人洞府到白砂秘境，再從黑葉海域死裏逃生，這一行人一直在奔波中，并未獲得持續的休息時間，如今停下來待在安全的地方，自然得好好安撫身心。
崔什殷其實還好，召喚出那種程度的紫電，只是用去一部分儲備的雷電之力而已，并未傷及根本，假寐半日，即可恢複到最佳狀态。
倒是木獲，雖然她一直宣稱已經大好，面上看不出什麽問題。但是崔什殷憑着直覺，總覺得對方有意隐瞞了什麽，于是一改之前懶散模樣，就盯着木獲。
這二人倒是寸步不離了。
那四個山河劍宗的內門弟子，仍在鞏固修為當中。
至于赤狐族衆人，那幾個築基期修士折騰了這些日子，損耗太大，縱然有随身攜帶的靈丹妙藥，也都是一副疲憊模樣。
塗焱、塗壘都沒什麽大問題。
如今孤身一人的餘蔓兒，始終待在自己那間石室當中，若非要緊事，絕不見人。
如此過了小半個月，木獲終于把所有人召集起來。
“這次，我們分開行動，一隊人去湖底，一隊人原地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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