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木獲不再猶豫,身形閃動,下一刻便出現在酒壇子邊緣,低頭一看,果然見到一只毛茸茸的團子在酒裏起起伏伏。
這酒只有半壇,七尾貓大半個身子浸在其中,努力仰着頭,只有下巴以上部位勉強幹着,她瞪圓了眼,氣呼呼地瞧着木獲,顯出幾分可憐兮兮的模樣。
木獲當即一陣心疼,卷起袍袖,雙手一伸,把貓抱了出來。
濕淋淋的七尾貓,渾身的毛貼着身子,看起來比剛才小了許多,小胡子也因此顯得更修長些。
木獲不敢多看,急急地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張柔軟的毯子,把貓包住,接着一道法訣打在毯子上,只見毯子輕柔搓動,不一會兒便将酒氣吸了個幹淨。
這一會兒工夫,木獲又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張散發着靈氣的床榻,擺上柔軟的墊子,然後把弄幹淨的貓放在墊子上,上下左右仔細端詳着,嘴角忍不住上揚。
“你嘲笑我?”
七尾貓坐在墊子上,七條尾巴一齊擺動,有一下沒一下地甩在榻上,幽深藍瞳死死地盯着木獲。
“沒有,絕對沒有!”
木獲第一次有種要賭咒發誓的沖動,她瞧着眼前的貓,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開心嗎?
當然開心。
可是開心之餘,隐隐有一絲擔憂。
她幾乎就要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想要把這貓從頭到尾揉在懷裏,但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樣不可以。
更要命的是,眼前的七尾貓給她一種奇怪的脆弱之感,讓木獲不敢輕舉妄動。
七尾貓瞪了木獲片刻,忽然把頭一低,開始舔着身上的毛,四肢七尾,凡是能舔到的地方,一處也不放過,末了,伸長了脖子,開始添胸口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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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向上,脖子那處,有些艱難,七尾貓舔着舔着,就生起氣來,擺爛般往榻上一躺,四腳朝天,肚皮向上,小胡子輕輕抖動。
在一旁觀看了全程的木獲,看看七尾貓柔軟的肚底毛,又看看此刻的貓,終于一個沒忍住,手伸了出去,輕輕摸了摸。
好軟,好暖,好舒服的觸感。
與人體肌膚相比,是另一種神仙般的感受。
初時,七尾貓對于木獲的撫摸并不抗拒,還不自覺地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但很快就翻了臉,四肢一抱,牢牢鎖住木獲那只手。
“你摸哪裏呢?”
看着七尾貓這麽大的反應,木獲不禁低頭一瞧,繼而恍然大悟。
貓肚子上,東西可不少,摸一摸尋常未開啓靈智之物倒也就罷了,只是眼前的七尾貓可是崔什殷的本體。
木獲自覺面頰微微發燙,心裏卻沒來由地想:當日摸那位長老坐下的靈貓,似乎也不見有這麽大的反應啊?
七尾貓雖然四爪齊出,指甲卻收得好好的,顯然只是給木獲一個警告,她看到木獲的神色,便知對方已經了然,于是爪子一松,身子一縮,側身一滾,換了個趴伏的姿勢,微微仰起頭,眯着眼,不動聲色地瞧着木獲。
木獲剛縮回來的手,再次伸了出去,輕輕撫上七尾貓的腦袋,“這樣可以嗎?”
“嗯——”
七尾貓呼嚕一聲,神色頗為享受。
木獲得了鼓勵,童心大發,五指輕拂,慢慢地爬上七尾貓的一只耳朵,輕輕捏住了耳尖上的那撮毛。
原本已經舒服地閉眼的七尾貓兀然睜眼,瞧着木獲,眼中有些不耐煩,但沒有任何動作,似乎默認木獲可以在有限的範圍內“為所欲為”。
有了貓的許可,木獲的膽子也越發大了。
當三條漂亮尾巴躺在手心的時候,木獲終于伸出另一只手,雙手一攏,七條漂亮尾巴盡在掌中,喚醒她心中某種柔軟的記憶。
“這麽熟練,以前經常摸別的貓?”
就在木獲微微失神的時候,七尾貓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了起來。
“怎麽會呢?”
木獲尴尬一笑,試圖掩飾,她何曾如此失态?
七尾貓看在眼裏,冷哼一聲,下巴抵在前爪上,雙耳微微聳動,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木獲抱着七條尾巴,愣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麽決心,鄭重地問:“阿殷,你的本體——為什麽——”
“我的本體,你不覺得很醜嗎?”七尾貓搶過話題,同時歪過頭,一臉沉重地瞧着木獲。
“我的祖先,是純血的巨貓族與天狐族的結合,天狐血脈強勢,後代多半顯出天狐特征,後來因為某些原因,這一支血脈全部遷入蠻荒之地,在千萬年的歲月之中,與蠻荒種族不斷結合。”
“我出生的時候,長着貓的身體,卻有着七條尾巴,若是繼承了完整的天狐血脈,應該是九條尾巴才對!”
“我現在這副貓不像貓,狐貍不像狐貍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七尾貓說着,一臉委屈,滿腔憤怒,藍瞳泛紅,醞釀出點點淚花。
“這——這怎麽就醜了呢?”
聽到七尾貓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對自己的本體耿耿于懷,木獲一時哭笑不得,念頭飛轉,想着該如何安慰這只小貓咪。
“跟其他人不同,難道不是原罪嗎?”
七尾貓說着,眼淚終于掉落下來,她拿前爪一抹,才幹了的眼角,立時又有淚珠落下。
好好一只貓,居然就這麽嚎啕大哭起來。
木獲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她放開那七條令人愛不釋手的尾巴,張開雙臂,把整只貓抱在懷裏,輕聲安慰道:“如果與衆不同就是原罪,那這世上背負原罪的人,可就太多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有瞬間的恍惚,接着又變得堅毅,像是隐隐下了什麽決心似的。
七尾貓聽了這話,渾身一震,前爪撐住木獲的胸口,擡起頭,有些淩亂的小胡子蹭到木獲臉上,“真的?”
“真的。”
木獲垂眸望着七尾貓,語氣堅定而溫柔。
七尾貓望着木獲,悲傷憤怒等等負面情緒逐漸收了起來,忽然,她毫無預兆地把頭一扭,不再看木獲的臉,“你這樣,太大了,我不習慣。”
聽到這話,木獲便知道七尾貓依然放下對本體的糾結,随即展顏微笑,慢慢地問:“阿殷,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但現了原形,身上的靈力,似乎也沒有了。”
“也沒什麽。”七尾貓首先給話題定了基調,接着說道:“我到大門口的時候,瞧見這裏靈氣湧動,想來寶物不少,就一時手癢,結果門開了,流光照影鏡也碎了。”
說到這裏,七尾貓忽然停住,雙頰鼓鼓地,擡頭看了一眼木獲。
“區區一件法寶,碎了就碎了,只要你沒事就好。”木獲她的确不在意一件法寶的損壞,所以順口說出了這樣的話。
七尾貓這才接着說:“我一進來,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心神動搖,直接以雷霆手段闖過外面的幻陣,來到藥園這邊。”
她又頓住,似乎想到了什麽不想說的事。
“你找到外面那片靈草,不知不覺陷了進去,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現了原形,渾身靈力盡失,是不是這樣?”
七尾貓一臉驚喜地看着木獲,“不錯不錯,就是這樣。”
她立起身子,伸出爪子捧着木獲的臉,拿頭蹭了蹭,一臉得意地說:“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這貓的胡子有點硬,木獲只覺得臉上癢癢的,一時也不好壞了貓的興致,只好假裝沉浸在幸福當中,同樣蹭了蹭貓。
不料,七尾貓卻因此生了氣。
“只能我蹭你,不能你蹭我!”七尾貓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告誡道。
“好好好,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木獲當即認錯,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問題,盡可以由着小貓咪做主了。
七尾貓露出滿意的神色,她這張貓臉,能夠完美地表現出人才有的情緒,在某些細微表情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你要怎麽樣才能恢複人形?”
這是個必須解決的問題,崔什殷可以在木獲面前以本體相見,但是她不能一直用七尾貓的形态去見外人,否則,掌門程钍和崔鳴長老也不用費那麽多心思了。
七尾貓歪頭想了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感覺,那靈草的藥力,已經快過去了,再過一兩個時辰,我就可以複原了。”
說着,她忽然推了推木獲,“你也別閑着,這藥園裏有不少寶貝,趕緊把它們收起來。”
木獲笑道:“塗焱和餘蔓兒都在前殿搜羅寶物,暫時不會過來的,等你好了,再去?”
她這話說到後面越發溫柔,隐隐帶了一絲哄誘之意。
七尾貓連連搖頭,“不不不,你快去!”
木獲眨眨眼,問:“一起去?”
七尾貓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堅定地說道:“你去吧,東西歸你。”
木獲順了順貓背上的毛,“給你一半。”
七尾貓舒服地眯了眯眼,“好。”
但是下一刻,藍瞳中蹦出怒火,“木獲!”
木獲立刻停手,她剛才膽大包天,趁着七尾貓享受放松之際,悄悄逆着捋了捋貓毛,果然惹炸了這只貓。
“好好好,我先走了。”
木獲趕緊把貓放下,捏了個訣,以床榻為核心,布下一個無形的光罩,既是保護,也是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七尾貓的行動。
七尾貓轉了轉眼珠子,身子軟軟地榻上一躺,竟是開始假寐了。
木獲這才放心地走到藥園裏,在那七尾貓滾過的半畝靈草前駐足,袍袖一揮,數柄灰蒙蒙小劍一齊飛出,将那些靈草連同靈土一齊挖出,小心翼翼地藏在儲物戒某個空間裏。
做完這些,木獲才向別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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