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如鏡花水月

是夜。

這一行人小心的升起一堆火，吃了東西以後，按順序輪到葉修守夜，其他幾人便開始入睡或冥想。

這是他們進入大澤的第五天。白天全力趕路，夜裏便找個看起來安全的地方，輪流守夜休息，五天時間，憑借他們的速度已經進入了大澤深處。

湖泊密集的連成一片一片，像一條銀色長河中被嵌入了不同顏色的水晶，神秘優雅又危險，深處長滿了各種各樣奇異的植物，第三日時幾人還在湖邊得了兩百年成熟一次的化神果的果實，化神果有鞏固元神擴充識海的作用，在分神大圓滿到合體境界時的心魔試煉中彌足珍貴，能增長兩成成功率，正是千金難求。

幾人路過這百裏外的時候，王傑希忽然讓衆人停了停，随即一笑“我們這次可是運氣好，”便帶着衆人繞了一段路，正巧遇到這化神果的守護獸又被衆獸群起攻之，正是兩敗俱傷，他們便不客氣的做了一次漁翁。一共得了四顆果實，魏琛一顆，韓文清那裏一顆，葉修這邊拿了一顆，剩下一顆便給了王傑希。

這一夜大家已經都進入了入定狀态，葉修便在體內一遍遍運轉問天決，真氣盈滿經脈，他正一步步壓縮，讓真氣更加凝練，以保證破丹成嬰的成功率，五遍結束的時候，他聽到腦海裏傳音入密的聲音，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睜眼一看，王傑希對着他彎了彎嘴角，橙色的火光照在那人艾綠的衣衫上，袍角繡的青竹仿佛要燒起來，他心中驀地一暖，也笑出來，傳音入密的問回去“怎麽”。

王傑希指指一邊，站起身來，自己率先走出去。

葉修停了一下，想着過夜前大家分別搜索了這片地方方圓百裏十分安全，又都是謹慎的人，想來稍微離開一下應該不會有事，便也跟着走過去。

兩人一路也沒說話，葉修在後面默默跟着，仔細瞧着王傑希走路時帶起的衣角，和穩健踏實的步伐。

他們走到一處湖邊，今夜的夜空沒有一絲雲，上弦月懸挂在天上，一整片星子倒映在平靜的湖面上，葉修看見這樣一片湖水裏，王傑希的影子，平靜又安定，他的心仿佛也安定下來。

那人轉過身來，将化神果自乾坤袋拿出來，“這個給你。”

葉修沒動身，歪了歪頭，看着瑩白手裏一只碧青色的果子，“你叫我出來就為了這個？”

王傑希見他不動，自己上前一步執起葉修的手，将果子放在他手裏，溫言道“剛開始的時候說好了我什麽都不要的，這樣豈非讓我做那等不講信用的小人？”

葉修“噗嗤”笑出來，将果子一上一下抛着，“王傑希你這人怎麽這麽當真？”

“要當真的，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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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嚴肅，葉修也不禁将笑收起來，他看着眼前這人，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我一直沒問你，我那天……我見到你那天，在識海中看到了上古時期共工大神和祝融大神水火不容，後來共工大神撞到不周山，然後……”

王傑希聽得認真，他見葉修停頓一下，便道“然後？”

葉修看了一眼他，眼神有點複雜“然後見到一個人在拯救那些水火洪災中的百姓，他很遠，我看不清他。”

“你見到他是什麽感覺？”

“就是……很熟悉，我不知道怎麽形容，覺得很久很久便認識，然後多年不見，我不記得他的樣子，喊不出他的名字，但是他出現，就算是輪廓我也能感覺到，啊，就是這個人。”葉修将眼神從王傑希身上移開，他盯着湖面，那些月光皎潔，群星映月，他慢慢道“我看見他，心裏又喜悅似的，但是又很難過。他後來還和我講話。”

“對你說讓你注意安全。”王傑希開口，這本該是疑問的句子，但他不是在猜，他在述說一個事實。

“嗯，你怎麽知道？”問完葉修自己也笑了笑，“你的推演術這等厲害？”

“不，不是推演。”王傑希淡淡地說“這是他會說的話。”

“所以你是他？或者你認識他？”

王傑希望着天空，又深又遠，晦暗的藍色，他指指湖面，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葉修，你喜歡湖面上的星月，還是這蒼穹的星光？”

葉修道“鏡花水月，美則美矣。”他忽然指尖凝聚出真氣擊打在湖面上，月光便碎成了幾片，沉在湖底歇息的魚被真氣激起，在湖面上跳躍了幾下，迎着月光身姿優美，“可我喜歡真實的東西。”

王傑希身子一顫，他轉過頭來望着葉修，眼裏的難過讓葉修感覺他那一句話像是生生撕裂了這個男子的心，但他的語氣清清淡淡，他對葉修說，“我就是鏡花水月。”

葉修從來沒在別人眼裏看過這樣深重的難過，心中竟也跟着窒息了一下，他笑了一下“可是你就在這裏，”他伸手握了一下身前男子的手腕，“你看，你是熱的，血肉是熱的，”頓了一下，又接到“眼神也是熱的。不管識海的那人是誰，總之你王傑希現在在我面前，你就是真的。”

葉修不說這樣的話，這樣太過直白，也太過縱情的話，可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這些話仿佛沒有聽他的命令，自然而然就從喉間溢出來，說完他忽然感覺有些羞赧，臉頰的紅一寸寸蔓延上來，然後故作鎮定的将眼光轉遠，“回去了回去了，我還要守夜呢。”

他便這樣錯過了王傑希的眼神和微笑。

他總是錯過王傑希。

那是一個溫柔的，深情的，舒展的笑容，是一個獨自長途跋涉疲憊至極的旅客終于回到了心愛的人面前一樣的笑容，笑意從唇畔一直到達眼角眉梢。

而王傑希也是那樣的人，溫柔的，深情的，舒展的，一個獨自長途跋涉疲憊至極的人，而現在，他心中深藏千萬年的人就在他面前，他已經很滿足。哪怕這個人剛剛認識他。

王傑希的聲音裏也都是笑意“那你以後不要叫我的名字了，好生疏的。”

葉修走在前面忽然轉過身來，他的臉頰還有點紅，笑的卻不懷好意，“那就叫你王大眼罷。”

王傑希被噎了一下，随即搖搖頭，有點無奈，“只有我們的時候。”

兩人便這麽又走回去，相反的是這次葉修走前面前，王傑希在後面數着他的步子。他們剛走回營地，準備冥想運轉功法，沼澤深處便傳來一聲怒吼。

那吼聲凄厲威嚴，響徹天地，沼澤裏開始出現大片大片土地的震動聲，是各類栖息在這的野獸在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