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淇奧
蘇長青的神識一消失，這大殿便緩緩起了變化，他們進入時的門被重石落下，石椅卻緩緩下降，階梯一步步延伸下去，火光明滅。
衆人此刻對這座洞府都有了一定的認識，它會規定你走哪條路，你也必須走哪條路，他們彼此看一看都沒猶豫，順着臺階走了下去。韓文清和蘇沐秋在前，魏琛和葉秋在後，剩下幾人走在中間。
葉修見王傑希自蘇長青出現便開始沉默，到後來更是面上悲涼，他便走得慢些，正好在他身邊，他曉得王傑希喜歡自己懷裏這個毛茸茸的小家夥，便将懷裏的毛球遞給他，王傑希瞧了葉修一眼，也并不說話，只是将懷裏的小家夥一下下的順着毛，對着葉修露出一個安慰的笑。
葉修便也笑了一笑。他心裏其實有心想安慰這人幾句，但又實在不知從何開口，他想，剛剛無論王傑希說的是真的亦或是假的，那都沒有關系。他只從後來他的話中聽到了無限凄涼。大抵人心裏都是要有些秘密的，他不願去窺探別人的秘密。
葉修就是這樣一個有分寸的人。
而王傑希喜歡他的分寸。
此刻衆人聽聞這個關乎修真界生死存亡的消息心中都是十分沉重，彼此都在默默思量，行走的聲音也幾近于無。
聽聞剛剛蘇長青的意思，他反複提起莫要登仙，又傳授了《琉璃尊》，似乎如今的仙界亦不是什麽好去處。衆人來此千辛萬苦無非是為了求仙，而如今得到的解決辦法卻是與來意背道而馳。
不僅如此，事情也比他們想象得更加複雜。
二十年之內便有劫數。
二十年，對于修真界來說也不過就是彈指一揮間，一個閉關修煉也許二十年就匆匆流過。
葉修之前問了一句為何不讓仙界去尋找這次大災難，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他們未必如你這樣的答案，單論功力道行來說他們如今怎麽抵得過仙人？那麽解決辦法到底在哪裏？衆人出去以後是否真的要開始尋找另外三處遺留洞府？
而如今劫數在哪他們尚不可知，目前的狀況一片混雜。沒有人想要逃離這樣的責任，他們都清楚的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樣的道理，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化劫，如何保住自己門派家族。
然而衆人皆沉默之時，只聽在前的韓文清開口道“若是有心思想那些未有之事，不如潛心修煉為先。”
蘇沐秋接口道“正是，進境若是不提升，再早知道劫數也是枉然，衆位且莫做那杞人憂天之事，潛心修煉才是正理。”
這番話一說，所有人便是豁然開朗，張新傑道“方才提到王道友之事，不知如今王道友對此事可有些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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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傑希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我如今修為不夠，只能推演一人将來事，時間倒是剛好二十年。”他沒有半分尴尬的看了一眼葉修，兩人目光直愣愣的對上，葉修心中反應過來王傑希在畫澤時與他初遇時的樣子怕就是他算來的，這一眼看的面上忽然熱起來，他不自覺地低下頭看向別處，又聽王傑希繼續道“方得修為再有進境才能看天下事，你們所聽聞的看盡六界乃是大成封神之日才能施展，若真是那般好用，豈不是人人都要修煉這一脈。
不過，若是與先前所看這人有關，倒是也能理出些線索。我那日觀他未來之事，倒是看到了在座所有人，想來未來這一劫我們必定是全員參與的。”
葉秋低嘆一聲“說到底，如今還是不可強求。”
“若是往後的事都知道了，那活着又有什麽意思？看不清自有看不清的好處，活的清楚便好了。”葉修接道，想着他又接了一句“你也不必太擔心，天若塌了還有我先為家裏為你頂着。”
這樣一說，葉秋心裏驀地一暖，他在後面想象着哥哥說話的表情，輕輕笑出來。
“再往前大約就是要出去了，該交代我們的事也已經全部交代完，衆位将這消息與己方城主說一說便是，這種消息不适合被廣泛傳播，人人自危。”這時魏琛多年掌控藍雨蒼鸾的經驗威嚴便顯現出來，這件事若是傳的太過火，不知會發生什麽樣的混亂。
然而還不等衆人答應，他們的表情便全部僵硬起來。
前方是火，如剛進入洞府時相同，是無盡之火。
黃少天第一反應看向喻文州，“你剛剛心裏又在胡亂想些什麽？這怎麽又來了？”
喻文州此刻心中也一凜，但他剛剛心中一直在思索蘇長青所言之事并沒有絲毫想到火，“這次不是我……”
蘇沐秋見衆人都看向他，攤了一下手“也不是我。”
待有人再要開口，葉修忽然比了一個手勢，他輕聲道“別說話，你們仔細聽。”
所有人靜下來，他們聽到火焰生長的聲音，燃燒的劈啪聲，還有來自火海深處的一股氣流，那是翅膀煽動時的風聲。
大約過了幾秒，魏琛手中忽然凝出真氣，大吼一聲“來了！”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殷土芒芒——守護獸聖獸朱雀。
朱雀淸鳴一聲，那火便燒的更旺，火舌高高的卷起，一路鋪送，像是為它的道來歡呼舞動，冠冕為王。
它的翅膀煽動，下面那火便順着燒過來，蘇沐秋上前一步，指尖真氣凝練，揚起手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那火抖動兩下，竟停了下來，乖順的匍匐在地上宛若稱臣。
朱雀見了如此似乎也不惱，只像是感興趣似的向蘇沐秋撞過來，帶着更大的火的浪潮，蘇沐秋手上做了一個繁複的手勢，那火便如同之前與駁火對抗一般，慢慢凝練成指尖大小，被他收進去。
這是朱雀卻不再向他發起攻勢了，開始帶着滔天的火燒向衆人。
所有人提着一口真氣浮空，葉修握着虹氣長槍橫向一劃，直将火海分開兩半，這是《問天》第一決——引氣長空。
萬物避其鋒芒。
朱雀一飛沖天。
韓文清手上此刻已經浮現了一層銀白色晶體，那是剛剛得的神器。他一拳揮出，震得整個洞府都晃了一晃。
朱雀在空中盤旋三圈躲開韓文清的氣勁，一聲輕唳，那火海之中便露出一道懸崖縫隙，衆人這才看見，若是剛剛他們再前進一步，所有人便會落入無盡深淵。
它輕輕再一煽動翅膀，真氣狂溢而出，衆人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的被摔向半空，砸到地上，其中黃少天和喻文州修為最低，猛地摔向牆壁，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葉修手中掐訣，但就在那一瞬，朱雀仿佛感知到了什麽一般對着他飛來，火焰卷過來将他的衣角燒起仿佛要将他整個人包裹，他只能後退，不斷後退，朱雀便不停逼上，葉修見此從朱雀身後跟來，長槍劃過，在它身上劃出一片火星，卻劃不出絲毫傷口。它翅膀一揮，不費吹灰之力一般将葉秋隔空甩向來時的通道，轉身面對葉修。
葉修将長槍舞出成游龍之态，锵鳴陣陣。
然而實力差距太大，這一切努力不過是杯水車薪，魏琛和喻文州已經将死亡之門拉開，外界天魔一絲一縷的想要纏上朱雀的身體。但朱雀周身盡是火光，羽毛上流動的仿佛都是火焰，魔氣還未能纏上，便被燒成青煙。
蘇沐秋勉力控制着地下的向衆人席卷而來的火海，額上已經冒出了汗卻仍能控制火焰不能再前進，可見蘇長青确實傳授了他不少的東西，他如今在做這些事卻比在駁火面前時順手許多。
這麽一會的功夫所有人已經都帶了傷，朱雀看向蘇沐秋猛然沖過來，蘇沐秋一個閃身側身避過去，他此刻在地面，朱雀在他左右橫沖直撞，他只能向後閃避，汗水順着額頭滴下來，劃過睫毛時他下意識眨了一下眼，就那麽一瞬，他聽到葉修的聲音“小心！”
然而已經晚了，朱雀舞動，口中火焰疾風一般沖向他，将他扇入地底，掉落的悄無聲息，一瞬間便被火焰所包圍。
一切發生的那麽猝不及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怔了一下，直到葉修冷冷的站起身來，他臉頰帶着病态的經脈被震蕩的紅開始浮空，問天決在經脈中瘋狂運轉，所有人都感到天地威壓，重如泰山，壓得每個人喘不過氣來。
魏琛恢複的最快，他到了葉修身邊，話音嚴肅“你別沖動，我們打不過它，一會我殿後，你們逃罷，只是你須得好好照顧我那兩個師弟，讓他們平安回到藍雨。”
“逃？逃去哪裏？”葉修握着槍杆的指節發白，但他說話間語氣冷靜的吓人“我承你的情，若是我活着自然會盡力救他們。”
魏琛想再勸幾句，事發突然，他心中卻也多少悲涼，只默默不語續好氣力。
此刻衆人都已經稍微恢複，朱雀卻也不急，在空中一圈一圈的旋轉飛舞，它用一種游刃有餘的姿态面對着所有人。
它漸漸降低了身體，慢慢貼着地面的火焰飛過，剛剛死亡之門破裂，喻文州受了不小的傷，此刻雖有張新傑的丹藥，卻也一時緩不過來，他和黃少天貼着牆壁慢慢恢複，他們如今幫不了什麽忙，只求別給衆人添亂。
卻沒想到這次朱雀會将目标放在他們身上，在他們注意到之時，他們的四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火焰隔離開來，目之所及全是滔天大火，沒有一點其他人的影子。
黃少天本身是水靈根，這會又要抵禦火焰剛剛又受了傷已經很吃力了，他橫着劍，目不轉睛的盯着朱雀。
他永遠不願再回憶這一天，卻也永生都難忘這一天，這是他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刻，那時的劍聖還是個築基不久的小鬼，和同樣修為低微的師兄被聖獸不費吹灰之力的打落到懸崖之下。
他不甘心。
未來還那麽長，怎麽能在這裏停下腳步。
他墜落着，墜落着。師兄就在身邊，可是兩人彼此都沒有自救之力。
就在這時，他見上空出現了一人，他帶着長槍一路下來，他追趕着他們兩人墜落的速度，在接近他們身邊時，那把槍帶起的氣勁劃過側邊的懸崖，那人手中蓄力，用力将他們二人甩上去，但也因此他墜的更深，更快。
那是葉修。
黃少天和喻文州被浮在半空的師兄一手一個撐住浮在半空中，而不知何時朱雀已經不見了，火海也在逐漸消退，他暈了過去。
那天他看到的最後場景，天地間只剩這一個場景，是一個人的無邊墜落，火海蔓延。
懸崖罅隙轟然閉合。
第一卷·相見歡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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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蔔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