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生不會相思

包子那句“娘親”叫出來,幾人登時都愣住了,随後那邊那兩人已經完全忍不住哈哈大笑,葉修更是笑得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挂在了黃少天身上,黃少天便一手穿過他的腰線将他穩定住。

包子看大家都在笑自己也笑出來,偏還努力眨巴着眼睛作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仰着頭問他“你給不給我煉?若是還不給我煉,我告訴我老大真要把你那個寶貝搶走了。”

蘇沐秋自問自己做事雖有時略有不擇手段但也從未做過正大光明的強盜流氓,包子這等求人不成就要威脅的流氓行徑也不知到底是哪裏學來的。他無奈的點點頭算是答應,然後看着包子大義凜然的踮着腳拍他肩膀“既然你這麽講義氣,以後我也可以勉強罩你一下啊蘇沐秋。”

求人辦事之前和之後的态度也太明顯了,蘇沐秋默默腹诽,不過他心中一動卻也覺得有意思,還別說,這麽多年他煉器,十八般武器每一樣都是熟練于心,唯獨還沒煉過板磚。

葉修笑過了勁,便從黃少天身上起來,問他怎的跑到這裏來,他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頓了下又繼續道“我今日裏在競技場還聽聞有個話多又厲害的劍修,可不就是你?”他眼神轉到黃少天腰間那柄劍上——不是冰雨,劍鞘是淡淡的青綠色,刻着繁複的花紋紋路,隐隐的水汽從劍鞘透出來,同冰雨倒也是一樣長短。

黃少天見他眼神,便将腰上長劍解下來遞到葉修手裏,自己開始解釋“我這一年年初剛到了元嬰後期,依着我自己來說是想要在門派繼續修行的,藍雨有個規定但凡弟子到了元嬰期都是要出去歷練尋找适合自己的法器與機緣,但我不是早就有了冰雨麽,所以我當時在洞天福地閉關到了元嬰期并沒有出來,而是直接選擇了繼續修行,一直到了突破後期時,魏老大大概實在忍無可忍了,提着我領子把我丢出了山門,護山大陣一開我也進不去,就只能出來了呗。”

葉修仔細看着手裏手裏的劍,一絲一縷的水氣從他的手心傳到經脈。這是一把下品仙器,雖然比不得冰雨,但在九州之上也算得是一件好法器了。他聽了黃少天的解釋便笑道“原是如此,想不到堂堂劍聖大人卻被自己的門派趕了出來,流落到這了。”

“喂!葉修你怎麽這麽讨厭!”黃少天現在想起五年前自己自稱劍聖的事都要在心裏羞赧一番,葉修如此這般一提他更是想起從前這人如何收拾他的了,登時臉頰都暈上了天邊的紅,他辯解道“我怎麽能算是被趕出來的呢!我這叫做歷練!歷練你懂不懂!”

一提起這事他自己先洩了氣,嘴裏咕哝道“師兄他們煩死了,把我趕出來就趕出來罷,還扔給我這把破劍,不準我用冰雨的。”

葉修将手中的劍遞回給青年,枕着手臂走在一邊,剛剛黃少天垂着頭說話時吹起了一點點晚風,露出他明亮鮮活的眼睛,他盯着自己的手握了握拳頭,潛藏着逼人的銳利與傲氣。

于是葉修的心情也變得很好,能在回到九州大地的第一天遇見一個自己熟悉的且心中也有幾分敬佩喜愛的人變得更好更強大當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懶懶的,他道“若我是老魏,我連這個都不給你,”他随手一喚手中便出現一柄破破爛爛的在他和蘇沐秋無數次争鬥切磋中變得已經有點卷刃的靈劍,然後丢給黃少天“我就給你這樣的。”

葉修說話時帶了三分調笑,兩分漫不經心,嘴角勾起來的弧度彎的黃少天心癢,這位未來的劍聖大人心想無論怎樣也說不過他的,于是直接撲到葉修身上道“明天競技場競技場!葉修你給我等着等着看我怎麽收拾你!”

“你倒是盡管來,看我怕不怕你。唔,你這個第一小心且不要讓我搶了。”

聲音被風吹着漸漸飄忽着走遠了,他們這般離開這條未名的巷子,牆上還有明顯的一塊青磚被拔出來的痕跡。

是夜。

彎月高懸。

黃少天坐在窗沿,月光照在他身上。他平日裏總是熱鬧的,或者他走到哪裏去哪裏都是熱鬧的,但此時此刻他坐在這,落在屋內地板的影子帶着形單影只的凄涼。

他想,葉修當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自那日在西方大澤得救以後他回了藍雨便開始閉關,日夜不停的修行。他從不曾和他人提起過在那洞府的任何事,唯獨記住了當時的無力感。不再和門派內的弟子打馬觀花,也不再語出疏狂。他一心一意的,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時間用在修行上。

因為每當停下來,有一刻也好,兩刻也好,腦子裏都是那人的影子。他在船上睡着時純良無辜的樣子,他平日裏喜歡仗着身高去摸自己發頂的樣子,他最後……墜落的樣子。

無數個午夜夢回,在夢裏聽見他帶着笑意道,少天。随後便是驚醒,眼前都是那人帶着的嘲弄的笑意。

少天。黃少天。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拿葉修做朋友,心中想過千萬遍,若是有一天葉修有了危險他會一樣奮不顧身。但有一天一夜醒來,亵衣內粘稠濡濕他才知道,他并不想和那人做朋友。

黃少天竟然奇異的開心,他想,這很好。

葉修是他喜歡的第一個人。也将是唯一一個人。

葉修不會死的。黃少天反複安慰自己,他有時甚至會想,若是那人真有不測,那他就活該單相思一輩子。

黃少天自虐般的修行一日千裏,看的魏琛既喜且驚,他這般修行速度固然是快,但執念太深也極易産生心魔,魏琛有心想讓作為師兄又向來比較穩重的喻文州勸勸他,奈何那一位自從得了神器回到藍雨以後也是同這位一個樣子,但是魏琛是不擔心喻文州的,他們修封神一脈速度會稍慢一些,但也穩重妥帖很少會出現心魔。

就這樣,黃少天甫一過了元嬰後期魏琛連商量一句都免了直接扔到了山下。

黃少天帶着這把劍走了很多地方,冰雨就在他丹田之內溫養,但他從來未用過,他拿起冰雨便會想起那人繳了他的兵器的樣子,似乎冰雨之上還有那人殘留的指溫。

他先是去了葉氏主城,見到了葉秋,即使葉秋并沒有給他好臉色但也勉強告訴他葉修還活着。

活着,活着就好啊。

後來他便沿着葉氏主城往畫澤的路線一路過去,聽聞當年葉修也是這般離家出走的,他一路走一路打遍所有競技場。

終于在這裏讓他們相遇。

黃少天慢慢笑出來,他從窗沿跳下,推開了隔壁的窗子。他聽到那只白澤剛從葉修房裏出去,仿佛是去找蘇沐秋将那法器的事了。

他暢通無阻的進了葉修的房間。爐子裏熏了香,一縷縷繞出來浸染過一旁立着的芙蓉屏風,屏風後面傳來水聲,稀稀落落的,像一場撩人的春雨。

黃少天的心一下子都提的緊了,他把腳步聲放的輕輕的,慢慢走過去,在馬上繞過屏風的時候葉修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他道“少天,老魏那家夥可是教你偷看別人洗澡?”

黃少天猛然頓住腳步,面上僵硬但又故作輕松的反駁一句“你倒是哪裏看到我偷看你洗澡了?再說你有的我都有,有什麽可偷看的?”他腳步一轉故作大方的坐回桌邊,腦子裏卻一時不清不楚的想着那些绮麗的畫面,想着他白淨的皮膚沾上水珠,想和他慵懶的靠在浴桶邊緣……

啧,黃少天在心裏給自己一個嘴巴,這時心裏便出現一對小人,左邊的光屁股小人跳起腳唾棄他道“你簡直是個登徒子,這許多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肚子裏去了?”

右邊那個揮着小翅膀道“是男人就要勇敢的上,黃少天你是不是懦夫!喜歡的人就在裏面洗澡你現在跑到外面裝柳下惠?你實話實說你進門之前難道不就知道他在洗澡了?”

左邊那個氣的臉都紅了“你比葉修還不要臉!還沒同別人在一起怎麽能做這樣的事?”

右邊那個一臉壞笑“總會在一起的嘛,男人嘛我和你說都是做出來的……”

黃少天自己聽着聽着自己面上都開始泛熱氣,他一把将右邊那小人按滅,眼觀鼻鼻觀心,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

葉修大約是難得舒服的洗個澡,出來時也帶着一臉惬意,他松松的披了一件杏色袍子。在黃少天的印象裏他似乎極少穿暖色的外衫,外衫顏色映的他的面色都柔軟些,他的頭發濕噠噠的披散下來,似乎是懶得穿鞋了,就那麽赤着腳走出來,在地板上留下兩排水印。他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一雙腳也踩在上面,腳趾有些可愛的蜷着。人洗了澡以後總是舒适且昏昏欲睡的,他坐在那有點任性的道“小天子快來給我擦頭發。”

黃少天笑了一聲,難得不曾反駁,從善如流的拿起搭在一邊的巾子,站在葉修身後将他的發絲裹起來輕輕擦拭。發上帶着的水珠将外衫浸濕,透出這人脊背輪廓,看得他心猿意馬。

“唔,我還不曾問你,那日我掉下去以後,你們如何了?這些人可都還安全?”葉修的聲音帶着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困頓的粘稠軟糯。

黃少天一邊在心裏默念金剛經一邊勉強答道“我當時昏過去了,不過聽師兄說你消失後那朱雀卻也不知去了何處,洞府天門大開,我們一行人便全須全尾的出來了,你放心,所有人都是平安無事的。”

葉修應了一聲,聽是放了心。

他的頭發被輕柔的擦拭着,呼吸聲也慢慢平穩綿長。

黃少天看頭發幹得差不多了,便輕輕的将擦頭發的巾子放在一邊。

葉修睡得熟了,他閉着眼,睫毛偶爾忽閃一下,像個孩子似的雙手抱着膝蜷着,将下颌放在膝上。黃少天垂眼看他,心中想着若是醒來時這人也是這般天真無辜便好了,但轉念又一想,若是從來這般如此,也便不是他喜歡的葉修了。

他的嘴角慢慢彎起來,随後一手穿過膝彎一手繞過脖頸,手上一發力便将這人抱了起來。環境太讓人放心了,葉修變得絲毫沒有警惕之心,他并沒有醒,甚至在黃少天懷裏動了動調整成了更舒服的姿勢。

黃少天看着他動作心中軟得一塌糊塗,他将他輕輕放在床榻上,蓋好被子,頭發撩開鋪在枕邊。

他擡頭望向窗邊,縫隙裏透過一點溫涼月光。

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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