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惑

邵元亨領着一雙女兒出了門。

院子裏,一個丫頭氣喘籲籲跑了過來,“老爺!榮太太剛才下臺階沒有站好,一不小心……,滑下臺階摔倒了。”

邵元亨當即去了西院。

明蕙和仙蕙互相對視了一眼,去找母親,把事情都說了。

沈氏沉默不語。

明蕙細聲道:“西院那位……,多半是氣病了吧?”

“應該是。”沈氏輕輕點頭,“我沒有想到,你爹……,還有幾分良心,居然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語氣裏帶出幾分唏噓,輕嘆道:“罷了,既然已經都這樣了,還能如何?只要他肯待我的兒女們好,我也沒話說了。”

“爹對我們,還是不錯的。”明蕙點頭,又含笑看向妹妹,“而且……,爹好像特別喜歡仙蕙。今天爹還誇仙蕙懂事、乖巧,讨人喜歡,說是忍不住要偏疼她呢。”

“是嗎?”沈氏笑問。

仙蕙幹笑了笑,“不過随口說說罷了。”

心裏有點隐隐不安,――父親的喜好,大都跟利益得失有關系。

他偏心西院那邊,除了榮氏會哄人,為他生育了一雙兒女以外,不就是因為慶王府的大郡王妃能幫忙嗎?可自己有啥值得父親偏疼的啊?――嘴甜?字寫得好?給父親做了衣帽鞋襪?長得像母親年輕的時候?

這些……,似乎都站不住腳啊。

特別是回想起之前,父親忽如其來的親昵撫摸,和那一句,“爹這心裏,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幾分了。”

那語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呢。

她悶悶不樂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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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裏,丁媽媽則是臉色一片慘白。

想起剛才去打探消息,阮媽媽的冷笑,“你還好意思問太太怎麽摔着了?跟你實話說了罷,太太這是被二小姐給氣得,……心病!三萬兩銀子啊,老爺依着二小姐撥了整整三萬兩,給東院的人打首飾,太太不依,老爺就讓外院的趙總管去打了。”

――整整三萬兩銀子,三萬兩!

丁媽媽覺得腿都是軟的,站不住,軟綿綿的坐在椅子裏,動彈不得。

墜兒小聲道:“丁媽媽,你別吓我。”

“完了,咱們兩個玩完了。”丁媽媽的脖子像是忘了上油,轉動緩慢,一點點轉頭看向墜兒,“之前咱們把太太的差事辦砸了,這筆賬還沒有算,如今……,二小姐又坑了太太三萬兩銀子。”她咽了咽口水,痛聲道:“你想想,就是把咱們倆賣一千回,都不夠這個數兒!”

墜兒委屈道:“可……,那也不是咱們挑唆二小姐的啊。”

“你懂什麽?”丁媽媽又氣又急,斥道:“太太又不能把二小姐攆出去,她心裏有氣,不找我們出找誰出?咱們專門過來看着東院的人,結果呢?什麽都沒有看住,還讓太太接二連三的吃虧。”挑眉反問,“你說,太太能輕饒了咱們嗎?!”

“那……,那要怎麽辦?”墜兒吓得渾身直哆嗦,“要不然……,我去廚房偷偷的給飯菜裏加點料?讓東院的幾位上吐下瀉倒黴一回,給太太出出氣。”

“放屁!”丁媽媽當即啐了一口,“如今太太主持着府裏大小事務,她們若是吃壞了肚子,豈不明擺着是太太使得壞啊?你叫太太的臉往哪兒放?老爺生氣了,太太第一個先打死你。”

“媽媽救我……”墜兒吓得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只是不敢大聲兒。

“別嚎了!”丁媽媽眼裏閃過一絲厲色,站起來,幹脆利落的撣了撣衣服,“咱們趕緊亡羊補牢!多的做不了,至少要盯緊一點兒,萬一有個啥風吹草動,回報太太,也能減輕幾分咱們的過錯,興許還能逃過一劫。”

“是!”墜兒當即跳了起來。

“站住!”丁媽媽一把抓住她,“先把你那張哭喪的嘴臉收起來。”領着她去洗了個臉,又逼着笑了幾回,叮囑道:“記住,機靈一點兒。”

******

次日一早,沈氏領着女兒和兒媳去了西院探病,卻沒有見到榮氏。

阮媽媽迎接出來,面帶為難,“太太剛敷了藥,睡下了。”

“那讓榮太太好生休養,我們先回去了。”沈氏聞音知雅,反正也不是真心想過來探望的,領着人回了東院。

仙蕙覺得母親禮數到了,是榮氏不見的,就算父親知道也怪罪不得,便讓母親暫時不用過去探望。第二天,叫哥哥買了一些紅棗、桂圓,和姐姐再次過去探病,――要是還見不到榮氏,那就随她,反正禮數已經做得足足的了。

剛到西院正屋,就見父親和邵彤雲從裏面走了出來。

仙蕙笑道:“爹,我們來給榮太太送東西。”

“哦。”邵元亨目光微閃,轉頭看向邵彤雲道:“我還有事,你娘又腿腳不方便,你好好的陪着仙蕙和明蕙說話。”臉色略有幾分嚴肅,“她們冒着風雪過來一番心意,不可辜負了。”

仙蕙瞅在眼裏,覺得父親的神态口氣不太自然。

邵彤雲的目光更不自然,似乎……,有一瞬間的閃爍回避,然後才笑,“爹你放心好了,便是兩位姐姐平常過來說話,我也不會怠慢的啊。”

邵元亨點點頭,“你們說着,我有事先去書房那邊了。”

他背負雙手下了臺階,既沒有和仙蕙、明蕙打招呼,也沒有視線交接,便好似外頭有人等着一般焦急,匆匆走遠了。

仙蕙重活一世,心思敏感,心底不由浮起一抹疑雲。

邵彤雲笑道:“兩位姐姐,外頭冷,進來喝杯熱茶暖和暖和。”

仙蕙打量着她,不對,不對……,昨天和母親一起過來的時候,榮氏沒見着,邵彤雲卻是見着了的,――她雖然沒有口出惡言,但是一直繃着臉,眼裏有着明顯的敵視和憎惡,今兒怎麽突然就好轉了?就因為父親的幾句叮囑?可是父親都走了,她完全可是做做面上情,敷衍幾句,用不着再請自己和姐姐進去。

明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進去嗎?”

仙蕙沒有回答姐姐,而是笑問:“榮太太好些了嗎?”往裏探了探,“要是今兒精神好些,我們就進去瞧瞧……”

邵彤雲猶豫了下,“我進去瞧瞧,看娘睡下了沒有?”片刻後,出來說道:“娘剛才和爹說了會兒話,有些累,已經脫了衣服躺下了。”又笑,“娘說,讓我陪着兩位姐姐說說話,也是一樣的。”

榮氏這麽快就不生氣了?讓女兒陪着東院的人說話?仙蕙越想越深,越想……,心裏頭就越覺得不安。但是又不好露出情緒,只得耐着性子,跟着邵彤雲去側屋喝了一會茶,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閑話,然後方才告辭。

回了屋,明蕙說道:“看來榮氏還是挺沉得住氣的,我還以為……,三萬兩銀子那麽大的氣,她且得‘養’一段兒日子呢。”

仙蕙揉着眉頭,沒搭話。

明蕙自己琢磨了下,點了點頭,“也對,她本來就不是真的摔着了,眼下馬上就要過年,人情來往的不知道有多少事兒,自然不便耽擱太久。”推測着,“最遲……,年三十前應該會養好的。”

仙蕙随口應道:“是啊,她這日子不趕巧兒了。”

心裏忽然間閃過一道靈光!對了,因為快過年,榮氏不能一直“病”着,可是給了東院三萬兩銀子的窩囊氣,她又咽不下去。所以……,父親着急了,就說了什麽話,解了榮氏母女的心結,然後她們才會突然轉變态度。

照這樣推測,一切才變得合情合理。

心下忍不住自嘲起來,別人家的父親偏心偏疼一點兒,肯定都是歡喜不盡。恐怕只有自己,不僅不敢輕易歡喜,還心驚膽顫的,說起來真是荒唐又可笑!

第二天,邵彤雲突然過來了。

“三妹妹。”仙蕙覺得奇怪,――不管父親跟榮氏說了什麽,許諾了什麽,都最多是壓一壓榮氏母女的火氣,讓她們對東院留着面上情兒。

三萬兩銀子,那份恨……,肯定一輩子都解不開了。

而眼下,榮氏“病”着,父親舉動怪異,邵彤雲居然還過來找自己,而且……,她眉眼間又是那種看似溫溫柔柔,實則暗藏危險之色,只怕不會有什麽好事兒。

之前強行壓下去的那些擔憂,再次浮了起來。

邵彤雲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煙霞色通袖衫,配粉色裙兒,比之平日更多了幾分溫柔可親,臉上還帶出些許憔悴之意,看起來楚楚可憐的。

她說話也很客氣,笑道:“今兒我過來,是向沈太太和兩位姐姐、嫂嫂道謝的,娘摔着了腿,多謝你們挂念和探望。還有你們送的紅棗、桂圓,挺不錯的,娘讓人炖雞湯喝了。”

東院送的東西,榮氏真的喝得下去?仙蕙可不敢信。

當然這話不能問出來,只笑,“三妹妹真是客氣,榮太太病着,我們過去探望是理所應當的。”一連串關心的問,“榮太太的腿可好些了?精神如何?”

“好多了。”邵彤雲笑容平靜如水,看不出端倪,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後轉入了正題,“今兒過來,順道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

“哦?”仙蕙心下提起了弦,“三妹妹你說。”

“是這樣的。”邵彤雲神态自然,笑道:“明兒慶王府做周歲酒,大郡王要給長子權哥兒過生,到時候啊,咱們家的人都得過去道賀。娘讓我過來說一聲,明天大夥兒都打扮體面一點,好歹別落了咱們家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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