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中計

仙蕙知道自己的話,在母親眼裏有多荒唐放肆,――哪有未婚姑娘,自己哭着喊着要嫁人的?可是不知怎地,在确定自己被父親出賣的那一瞬間,情緒翻湧,淚水控制不出,本能的想抱着母親痛哭一場。

可是哭完以後,話到嘴邊,看着母親和姐姐卻又猶豫不定。

“仙蕙。”沈氏雙眸清明看着小女兒,眉宇間有怒氣,覺得她在胡鬧,但更多的是擔心不安,“到底怎麽了?什麽事兒吓着你了?”

明蕙一臉焦急擔心,忙道:“剛才周小姐讓丫頭送了一碟吃食過來,那丫頭單獨跟仙蕙說了會兒話,不知道說了什麽,就把她給吓成這樣了。”

“周小姐說什麽了?”沈氏鄭重問道。

“她說……”仙蕙看着母親和姐姐,纖長的睫毛上,還挂着幾點細小淚珠兒,無數個念頭在腦海裏飛速閃過,話到嘴邊又遲疑了。

剛才的情緒實在是太過激動,慌了神,哭過之後,慢慢冷靜下來,才想起事情沒有那麽糟糕,――明年的選秀,最後會因為出了一件大事,繼而被取消。

仔細想想,自己的名字即便報了上去,頂多就是跟着秀女們一起,被送往京城,路上風塵仆仆吃點苦頭,轉悠一圈兒,還是會被遣回原籍的。

自己當然不想吃這份苦頭,可是……,能不能從中獲取點什麽呢?父親他如此涼薄無情,不把自己當做親生女兒看待,只當是攀龍附鳳的資本,那麽自己算計他,良心上也沒什麽過不去的。

“仙蕙?”沈氏等了半晌,急了,“你倒是說話啊。”

明蕙亦是催促,“你這丫頭,說了,我和娘才能幫着你想法子。”

“剛才……”仙蕙暫時沒想好主意,臨時改口,決定先掩蓋一部分真相,“周小姐的丫頭說,明年春天就是三年大選,像我和姐姐這樣的适齡女子,都很有可能被選為秀女。”這個謊言,聽起來半真半假也算合理,她扁了扁嘴,“娘……,我不想進宮,你快給我訂一門親事!還有,還有,給姐姐也訂一門親事。”

沈氏臉色漸漸變了,“選秀?!”

明蕙輕聲驚呼,“是啊,我和仙蕙的年紀都在适齡中間。”心下雖慌,但還是上前摟住妹妹,輕拍她的後背,“別怕,別怕,娘和哥哥一定想出辦法的。”

在她心裏,母親和兄長的庇佑可以擋風遮雨。

而此刻,仙蕙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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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周峤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準不準确?如果她只是道聽途說,中間有什麽誤會,父親并沒有送自己進宮的意思,那就聽聽算了。反正讓母親提前定下陸澗,也沒啥不好的,自己早點嫁給他,到時候救他便是順理成章。

只不過……,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如果周峤的消息可靠,父親真要送自己進宮,那麽在母親給自己訂親之前,這段時間裏,自己應該還能辦成一件大事。等到事成之後,母親、姐姐和哥嫂侄女,包括自己,往後就再也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仙蕙心裏一一盤算妥當,恢複理智,倒是騰出空來琢磨,周峤是從哪裏得知消息的呢?慶王府負責江都州縣的秀女采選,這個自己知道,好像……,隐隐有點印象,四郡王高宸有一年去了京城。

莫非此次護送秀女進京的人就是他?所以,周峤從他嘴裏得知消息的。

仙蕙想起那個好似冰山雪峰般的身影,那麽清冷,他會突然心生憐憫,讓周峤來給自己通風報信?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或許是他偶爾不小心說漏了嘴,給周峤聽見了吧。

罷了,罷了,現在沒功夫去琢磨他。

******

第二天,仙蕙一大早的就出了門,不讓丫頭跟着,“我自己去逛逛。”

她披了一件秋香色的織金披風,帶上兜帽,踏雪往後花園而去。每當她駐足假裝欣賞景色時,就會聽見耳畔傳來一、兩聲動靜,細細的,碎碎的,像是有人蹑手蹑腳的跟在後頭,猛地停住腳步。

心下了然的笑了笑。

自從父親給東院撥了三萬兩銀子打首飾,丁媽媽和墜兒就慌了神,整天鬼鬼祟祟的不說,每次自己去哪兒,墜兒都悄悄的跟在後頭。自己早就發現此事,只做不知,不是忍氣吞聲,而是為了找機會收拾她們!

――今天便是開始挖坑了。

仙蕙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立在一樹梅花前,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又假裝謹慎的四周打量一圈兒。停了片刻,折了一支梅花在手,然後便回去了。

隔着琉璃窗戶,看見墜兒在院子裏頭一拐,去了丁媽媽的耳房。

明蕙也看了幾眼,回頭道:“你一出門,墜兒就悄悄的溜了出去,等你回來,她也回來了。”壓低聲音,“你說得沒錯,墜兒的确一直在跟着你。”

仙蕙輕笑,“跟罷,我還怕她不跟呢。”

明蕙道:“你搗什麽鬼?跟我說說。”

“過來。”仙蕙扯了姐姐在耳畔,細細嘀咕了一陣。

明蕙驚道:“這……,這太冒險了。”她性子敦厚,又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慘烈,忍不住猶豫道:“墜兒雖然讨厭,可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咱們是不是有些過了?”

“過了?”仙蕙輕笑,“我做了一個圈兒,她若是好的,根本就不會跳下去!若是她跳下去了,只能說明她本來就心術不正。”

明蕙覺得妹妹說得像是歪理,可又不好辯駁,猶豫道:“可是鬧這麽大的動靜,就為攆一個墜兒,還要擔風險,似乎并不劃算啊。”

“只為墜兒當然不劃算,不過……”仙蕙附耳低聲,竊竊私語了一陣。

“你又……”明蕙瞪大了一雙明眸,烏黑瞳仁裏,倒影出妹妹堅定的影子,讓她有些震驚,更有震動,“你總是這麽出人意料,盡辦一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好像都快不認識你了。”

仙蕙握緊了她的手,“這件事,須得姐姐配合才行。”否則的話,自己根本不想把姐姐牽扯進來,說好這輩子要一直護着她,不讓她擔驚受怕的。

第二天,仙蕙又去了昨天的梅花樹前,仍舊四下環顧,一派謹慎的模樣,然後還是折了一支梅花回去,并沒有其他動作。而墜兒,依舊一路跟着她,之後偷偷的去找丁媽媽說話。

第三天,第四天……

在沈氏操心女兒們的婚事時,在邵景烨忙着為兩個妹妹奔波之際,仙蕙每天都看起來很是悠閑,日複一日,總是去梅花樹前轉一圈兒。

直到第五天上頭,仙蕙終于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來,打開帕子,露出一個小小的布制人偶,然後蹲身下去,似乎埋在了梅花樹下。她小心翼翼的灑了些泥土在上面,又捧來積雪一層層撒上,弄得好似從未動過一樣。

花籬後面的墜兒一直盯着看,吓得白了臉。

等她一走,就趕緊抄近路去找丁媽媽,慌張回禀,“我看得真真兒的,二小姐把一個布偶埋下去了。”

“什麽?!”丁媽媽大驚失色,“她……,她這是想詛咒太太!”顧不得許多,趕緊領着墜兒去了西院,一五一十,全都回報給了榮氏。

榮氏聞言大怒,“巫蠱?詛咒?!”

當即叫了阮媽媽等人,怒氣沖沖朝着後花園趕去。

邵彤雲扔下手中針線,喊道:“娘,等等我。”

墜兒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梅花樹前。

“這棵?”榮氏挑眉問道。

墜兒連連點頭,“那東西……,就是被二小姐埋在這棵梅花樹下,我跟了好幾天看得真真兒的,絕不會錯!”

“挖!”榮氏下令道:“給我狠狠的挖!”

這一次,叫那臭丫頭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有粗使的婆子上去挖東西,正在扒雪,明蕙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怎地這麽多人在這兒?”她目光疑惑,打量道:“你們有沒有看見仙蕙?她說出來折梅花,好一陣子了都不見回去。”

榮氏一聲冷笑,“你來得正好,且等着罷。”

明蕙滿目迷惑不解,“榮太太,你這是什麽意思?”

邵彤雲見母親唱了黑臉,自己便唱了紅臉,笑吟吟的拉了明蕙過來,“大姐姐,母親才得了消息,在這兒找點東西。你既然來了,就陪我們一起看看罷。”

明蕙搖搖頭,“不了,我還要去找仙蕙呢。”

“別急。”榮氏涼涼道:“等下她們找着了東西,我和彤雲陪你一起去找仙蕙。”

明蕙臉色微變,朝身後的丫頭吩咐道:“我在這兒等着,你快去找找仙蕙,看她跑到哪兒去了?”不住的遞眼色,眉宇間很是着急的樣子。

榮氏豈能讓她派丫頭們去通風報信?回頭瞪了一眼,“好好服侍大小姐!”

丫頭不敢不聽她的話,站着不動。

明蕙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妹妹說得沒錯,東院的仆婦和丫頭們都是榮氏的人,她捏着賣身契,沒有人不敢不聽她的話。所以東院有多少下人,就有多少條榮氏的眼線,更不用說丁媽媽和墜兒這種走狗了。

“有了,有了!”一個仆婦驚喜道:“太太,這裏埋了一包東西。”

榮氏咬牙切齒喝斥,“趕緊拿過來!”

邵彤雲嫌惡的皺了皺眉,“髒東西,別靠得太近了。”

她這麽一說,那仆婦便好似拿了一個燙手山芋,想扔又不敢扔,硬着頭皮,趕緊一層層掀開帕子,想着快點完事兒。

繡花手帕打開,裏面躺着一枚赤金鑲祖母綠的戒指,一對南珠耳墜。

――衆人都怔住了。

墜兒更是臉色慘白,“不!不對!”她慌了神,東西錯了肯定有麻煩,到時候自個兒就是頂黑鍋的,趕緊上前扒拉,“一定還有別的東西!”

她拼了命的扒開泥土,指甲斷了都顧不上,但是扒了半晌,仍舊只有泥土。

“你們在做什麽?”仙蕙捧着一支殷紅如血的紅梅過來,看着姐姐,“你是出來找我了嗎?”又看向榮氏母女和丁媽媽、墜兒,“你們……,也是來找我的?”

榮氏轉頭看向她,杏眼圓瞪,眼睛裏面快要迸出火星子來!

到這個時候再不知道中計,那就是個棒槌!

仙蕙故意問道:“榮太太,你瞪我做什麽?”又問邵彤雲,一臉不解,“三妹妹,是不是你們大夥兒出來找我,找急了,所以榮太太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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