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反噬

邵彤雲心急火燎的沖出門去,一面頤氣指使丫頭們,“快找,快找!看見沒?就跟這個南珠耳墜一樣的。”一面琢磨,要是找不到耳墜,該怎麽哄得仙蕙把茶給喝了。

偏生情急,越急越亂越想不出法子。

正在急得嗓子冒煙兒,忽地草地上有個丫頭喊道:“找到了,找到了!”一溜小跑過來,獻寶似的雙手捧着,掌心裏躺着一枚潔白渾圓的南珠耳墜,“邵小姐,是這個耳墜吧?白生生的,剛才我一眼就瞅見了。”

“是,是這個。”邵彤雲喜不自禁,道了一聲,“回頭再賞你。”顧不上多說,拿起耳墜就轉身回去。走到裏屋門口,先駐足平複了下情緒,然後兩手各拎了一只耳墜,輕輕搖晃,甜笑道:“二姐姐你看,這是什麽?”

她神情俏皮,有一種小兒女的嬌憨淘氣之色。

可是落在仙蕙的眼裏,就好像一條戴了笑臉面具的毒蛇,那笑容裏,毒汁正在簌簌往下流,濺上一點兒就會中毒倒地!強忍了厭惡之心,故作驚喜道:“找到了?多謝你啊,彤雲。”

“謝什麽謝啊?自家姐妹。”邵彤雲笑得輕松,心弦仍舊緊繃,剛才實在耽誤了太多時間,再磨蹭下去,只怕時間就來不及了。畢竟茶喝下去,得一會兒才會起藥效,所以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勸她喝茶。

只不過,這個勸就有學問了。

肯定不能心急火燎的直接勸人,那樣只會讓對方起疑,得徐徐圖之,――實在不行也不能打草驚蛇,等下次再找機會。

佯作喝茶,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過去。

“哎,真好。”仙蕙正拿帕子把耳墜擦了擦,一臉開心的樣子,戴在耳朵上,“要是丢了,今兒我可就要郁悶了。”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白皙如玉,好似一把子整齊的十根水蔥。

特別是她微微偏了頭,戴耳墜的時候,更襯得青絲如雲、眉眼如畫,神态間更是宜嗔宜喜的動人。再想起母親轉述的那些話,父親居然要畫流水價的銀子替她打點,就算不封個皇妃娘娘,至少貴人、美人肯定跑不了。

到那時,自己和母親豈不是要被她暗算?

――先下手為強!

邵彤雲心裏閃過一絲決斷,微笑道:“看把你緊張的,不過只是一個墜子罷了。”

Advertisement

“我可舍不得。”仙蕙嘀咕着,側了身,順手就去端茶。

邵彤雲見狀心下大喜。

哪知道仙蕙端起茶盞以後,卻不喝,竟然偏頭發起呆來。

“二姐姐……”邵彤雲忍不住又着急起來,“你在想什麽呢?”

“怎麽回事?”仙蕙一臉疑惑之色,轉頭看她,“我們連南珠耳墜都找到了,這麽久的時間,那搬箱籠的人卻還不來。”放下茶,扯了扯被潑濕的裙子,“涼涼的,穿在身上好不舒服呢。”

邵彤雲心下煩不勝煩,――但是為了哄她喝茶,只得拿她當千金小姐一樣捧着,惹不得、吵不得,還得陪着笑臉順着她。在心裏緩緩舒了幾口氣,溫柔笑道:“二姐姐你別急,我去催催。”喊了丫頭進來喝斥,“怎麽搬箱籠的人還不過來?”

丫頭趕忙賠笑,“我這就過去催催,看看她們到底在磨蹭什麽?”

“二姐姐,你別着急。”邵彤雲将火盆踢過去了些,表情關心,“先用火盆烤一烤裙子,免得着涼了。”然後端起茶,大大的喝了一口,“剛才我在外面一通忙活,屋裏又燥熱得慌,倒是弄得口幹舌燥,渴死我了。”

仙蕙笑着點點頭,“是嗎?可真是辛苦你了。”

怎麽還不喝茶?邵彤雲氣得快要七竅生煙,忍了又忍,端茶又喝了一口,“唔……”她妙目微眯,表情是說不盡的舒暢滿足,“好茶啊。清香,絲毫不浮絮,入口甘醇,比我們家的碧螺春還要上乘不少。”狀若随意笑道:“二姐姐,你也嘗嘗。”

仙蕙搖搖頭,“我不渴。”

“這茶味道好。”邵彤雲笑着勸她,表情自然,“你要是覺得好喝,等下好給沈太太捎一點兒。”

仙蕙猶豫了下,“那我嘗嘗看。”低頭抿了一小口,蹙眉道:“好是好,但是味兒有些淡,估摸我娘不愛喝。”

難道茶是越濃得才越好?邵彤雲在心裏罵了一聲,“蠢驢!”,臉上還是溫柔大方的笑容,“沈太太不愛喝,興許大姐姐愛喝呢?你細品品,若是真的喜歡,等下我就找大郡王妃要幾兩。”

仙蕙搖搖頭,“我不太懂茶,你喝出有什麽特別的沒?”

邵彤雲不得已,只好再喝了一口,裝作細細品味的樣子,“唔……,口味微微回甜,鮮爽生津,還有洞庭碧螺春特有的花果香氣,當得起上品之贊。”

仙蕙當然知道這肯定是好茶,頂尖兒的碧螺春,――可惜淬了毒!

“你喝出來沒有?”邵彤雲笑問。

仙蕙遲疑,“我再嘗嘗。”喝了一口,點點頭,“是有一點花果香氣。”

邵彤雲笑道:“那就對了。”

“啊……”仙蕙打了一個呵欠,揉揉額頭,“自從年三十守歲沒有睡好,我這幾天都犯困,還有屋裏的火盆暖融融的太旺了,更是熏得發昏。”她起身,微微有點搖晃,“哎喲,我猛地一起來覺得更暈了。”

這麽快?邵彤雲有點詫異,不過想想,興許是表姐下藥的時候太猛,所以起效才快吧?不過還別說,火盆暖融融的确有點熏人,自己也覺得有點發困,――暫時沒有時間細細琢磨,先把事兒辦了再說。

――管他呢,反正效用越快越好。

當即上前攙扶,笑道:“我也有點困,不如我們到隔壁梢間歪一下。”

仙蕙瞪大了一雙明眸,“這不好吧?哪有跑來別人屋子睡覺的?”她打哈欠,搖搖頭道:“沒事,我還撐得住呢。”

“都說大郡王妃是我表姐,不要緊的。”邵彤雲上前拉她,笑盈盈的,“走罷,咱們就稍微歪一會兒,等箱籠搬過來,換了裙子就該出去了。”

仙蕙揉着眉頭,“那好罷。”跟她一起過去,嘴裏還道:“我歪一小會兒就好。”

邵彤雲深刻的笑了,“是啊,一小會兒就好。”

只消等一小會兒,大郡王便會回屋來換衣服,……好事就成了!

到時候,仙蕙的名節被毀,除了給大郡王做妾,再無別的出路。大表姐那麽厲害精明的人,仙蕙成了侍妾,搓扁揉圓算對她客氣的,只要稍稍一用力,那還不輕易就捏出水啊?而且她的名聲壞了,不光她完蛋,東院的人也都跟着一輩子擡不起頭。

哼,将來看他們還有什麽臉面,再跟西院叫嚣?!這可是一箭數雕之計。

至于仙蕙想進宮做皇妃娘娘,掉頭對付西院,更是白做夢!

“來。”邵彤雲招呼仙蕙上了床,怕她害羞,不肯躺,自己先脫了鞋子上去,“咱倆一人蓋一床被子,歪一會兒,等下精精神神的出門。”

“好啊。”仙蕙心裏清楚,她是想一人一床被子好脫身罷了。

“你別說,我也覺得有點困……”邵彤雲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怎麽、怎麽回事……”她似乎起了一絲疑惑,但話還沒說完,就眼皮沉甸甸的合上了。

仙蕙前世是領教過那藥的,知道厲害,――況且邵彤雲被自己诓騙的喝了更多,藥效只會更強,根本不擔心她會再次醒來。當即翻身下床,再不走,被趕過來的大郡王撞上就麻煩了。

悄悄穿過绡紗屏風,有道暗門,方便女眷平時往後面院子去的。

因為大郡王妃擺下陷阱,不方便太多人知道,後院一個下人都沒有,她蹑手蹑腳出了院子,打算繞個路就回前面去。哪知道慶王府實在是太大了,繞啊繞的,最後竟然繞的迷失了方向。

天哪!這麽這邊有假山?那邊也有假山?眼前的亭子剛才好像斜對面路過,怎麽又看見了?好像……,越走越遠,完全聽不到花廳那邊的喧嘩了。

怎麽辦?仙蕙急得,冷天裏鬓角冒出細細的汗。

不行,不行!這樣肯定是越走越偏了。

她一咬牙,只好掉頭往大路那邊走,期待碰見丫頭或者婆子們,好問個路,趕緊回去前面才是正經。哪知道沿着大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還是不見半個人,正在焦急,忽地聽到隔牆傳來說話聲音。

難道那邊就是花廳外面的空地?趕緊過去看看。

仙蕙順着聲音,急急忙忙提裙繞了過去,穿過梅花門,眼前頓時豁然一亮,然後她百年怔怔的呆住了。

面前是一處小型花園,中間小小湖心亭,四面環水,幾個年輕男子正圍着火盆坐在亭子內,桌面上擺了瓜果點心、美酒,顯然是在此聚會說話的。

她一來,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看了過去。

仙蕙不勝尴尬,更多則是猛地看見陸澗的慌張,他和姐夫怎麽會在這兒?也是來拜會慶王府的?所以,才和四郡王高宸在一起?想退,又不知道往哪兒退。

涼亭內,高宸已經站了起來。

他的身量原比一般人要高些,又兼豐神俊美,穿着奢華,根本不用說話,單是面色稍微一沉,便有一種迫人心弦的氣場。不過他很快緩和了神色,喊道:“邵家妹妹,你怎麽到這邊來了?”

不喊小姐,喊妹妹,明顯是要用熟人關系做遮掩了。

仙蕙結巴道:“我、我……,我迷路了。”

“你等着我。”高宸轉身對衆人解釋,微微含笑,有種居于高位的謙和氣度,“那是我大嫂親眷家的姑娘,想是淘氣,從前面走岔了道,我先把她送回內院那邊,免得家裏人擔心。”

宋文庭和陸澗,以及在座的五、六人都站了起來,紛紛客套道:“四郡王請忙,我們在這兒等着便是了。”

“諸位稍候。”高宸略微欠身,然後不疾不徐的走了過去。

他穿了一襲銀灰色四爪織金線蟒袍,外罩紫貂片坎肩,越發顯得比平日更加高大挺拔,說不盡英姿出塵。早春清冷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似織金绡紗,襯得他眸光皎然明亮,整個人透出高山雪巅的清冷光華。

仙蕙低頭不敢直視。

高宸停在她面前,淡淡道:“走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