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何勁曦找到何嘉集團程總的時候, 給對方帶來的大多是詫異。
畢竟患有抑郁症的何家小兒子，是從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的。
而更讓程總詫異的，卻是何勁曦接下來的話——“程總, 何嘉集團，想不想換一個人支持？”
程總愣住，接着失笑，“小曦啊，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就算是真的, 偌大一個何嘉集團, 又能換誰支持呢？
是從未在商場歷練過、患有抑郁症的何勁曦，還是頭腦簡單剛剛成年的千金何嘉兒？
無論是誰，都比不上現如今的何啓光。縱使他并不很欣賞何啓光。
何勁曦早已猜到程總的心思, 随之抛出了更多信息——JH珠寶和代理商的王總的倒戈。
這些信息量太大, 縱然程總馳騁商場多年, 還是不敢相信何勁曦暗中會有這樣的布局。
他不是整日沉迷作畫嗎？
“程總, 您好好考慮考慮。”
何勁曦在程總驚詫的目光中, 留下這句話。
過早的攤牌無疑是冒險之舉，但他之所以敢冒這麽大的險, 無非是對程總有非常深的了解。
程總早年跟着爺爺一起打拼，是何嘉集團的元老級人物。這麽多年，程總的人品、對何家的忠誠，早已有目共睹。
他知道最近董事會裏分歧很大，許多人不滿何啓光過于冒進的行事作風。而程總，也在這些反對列中。
富貴險中求。
誠意, 是他最大的籌碼。
何勁曦同程總分別後, 從服務生手中取過一杯酒, 微微抿了一口。
一轉眼, 便看見溫氧正站在烤雞的食臺前，對服務員說“003號”。
他不由得莞爾，這個小姑娘怎麽這麽呆啊！
不過是故意逗她編造的一個小謊，沒想到她還真信了。
不過看溫氧的模樣，倒也自得其樂，何勁曦便沒有上前找她。
他放下酒杯，又去往下一個需要聯絡的人脈。
他知道這次宴會，全程都會有何啓光的眼線。因此在聯絡人脈的時候，盡量做得隐蔽。
等何勁曦辦完正事，終于在露臺找到溫氧。本以為她又在和其他人吹牛，卻沒想到會聽到那樣一番慷慨激昂、言辭懇切的話。
他沒有打斷她，只是默默站在陰影裏，看她在外人面前，拼命地維護自己。
上一次他人這樣維護自己是什麽時候？
好像還是母親在世的時候。
母親是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可惜已經太遙遠了，遙遠到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和父親的關系急轉直下，從此何嘉集團再沒有他的位置。他從天之驕子變成何家棄子後，便再沒有人這樣維護過他。
那天起，他才體會到什麽是世态炎涼。
縱然何老太太疼愛他，但到底年紀大了，顧不過來，最後也不過是一句“小曦啊，別管別人怎麽說”。
他确實不在意別人怎麽說。
這些年，他屏蔽了外界的聲音，專注在要做的事情上，盡量讓自己不受幹擾。
他給自己築起一道冷漠的高牆，于此，便再也沒有人能再傷害他。
冰冷的一意孤行，漠然的獨行其是，好像無堅不摧。但每一個至暗時刻，露出高牆背後的柔軟，總是希望有人能站在自己這邊。
就好像此時此刻的溫氧，像一名無畏無懼的戰士，在為他搖旗吶喊，為他鳴鑼開道。
心是一盤散沙，被突然注入細流，一點一點地填滿。
原來感動和溫暖是這樣一種感覺。
何勁曦知道那幾人的秉性，溫氧如此這般，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于是，他趕在這些人行動之前，開口喊住了她：“溫氧。”
女孩轉過身來，沒有城府的一張臉，寫滿了果敢的勇氣，還帶着一點未散的薄怒。
一種真摯的喜悅，從心底蔓延開來，何勁曦忍不住彎起唇角。
因為何勁曦的突然出現，對面三人本想收拾溫氧的心思頓時洩了下去。
溫氧完好無損地同何勁曦一道，回到晚宴現場。
方才那些溫暖的話，是特定場景下的産物。
何勁曦假裝沒有聽到，卻是問：“在聊什麽？”
溫氧看他的眼睛，沒有表情，沒有波瀾，像是真的沒有聽到。她松一口氣，表情明顯松懈下來。
方才太激動了，語無倫次地說了許多話。如今回想起來，莫名覺得有些尴尬。
幸好何勁曦沒有聽到。
“我們在聊今晚什麽菜最好吃。”
溫氧眉飛色舞地扯謊，頓了頓，猛地想起今晚的事，又嗔怪道：“今晚的食物明明不要錢，為什麽騙我？害我只吃了一份最便宜的烤雞。”
她的語氣聽起來挺委屈的，像是為錯過一大堆美食而遺憾。
恰逢外國服務生經過，何勁曦輕輕擡手示意，同對方說了一句法語。
溫氧聽不懂，“您說的是法語嗎？您和他說什麽？”
何勁曦：“我問還有沒有烤雞，再給這位小姐上一份。”
“……”一張小臉氣呼呼地鼓起來，“能不能別再給我吃烤雞了？”
她再一次上當。
不一會兒，服務員端來的不是烤雞，而是芝士蛋糕。
溫氧眼前一亮，她最喜歡芝士蛋糕。
于是歡喜地拿起小勺子，“好像又餓了呢！”
現場人聲鼎沸，熱絡的氣氛裏，氤氲着推杯換盞和言笑晏晏。所有人都仿佛戴着面具，在假意的笑容和恭維聲中，為自己換取一份利益。
這是何勁曦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原因。縱然利益的糾纏和捆綁無可厚非，但他還是覺得倦。
而在這片安靜的角落，此時此刻，他眼中都是溫氧吃蛋糕的模樣。
他不知道為什麽她吃什麽都特別香，食欲大開，讓人很想品嘗一下她的食物。
這樣融洽的氣氛給了何勁曦短暫的喘息。
同那些虛與委蛇和爾虞我詐比起來，和溫氧待在一塊兒，到底是輕松自在的。
溫氧邊吃蛋糕邊問：“何先生，您不吃點嗎？”
他搖頭，喝一口水，問：“你朋友的傷怎麽樣了？”
溫氧正埋頭挖蛋糕，猛地聽到這麽一句，想都沒想就問：“什麽傷啊？”
問完意識到不對，這才想起幾個小時前撒的謊——朋友被狗咬了。
這個男人記性也太好了吧，這都過了幾個小時了，怎麽還記得啊！
她立刻笑起來，緩解尴尬：“哦，那個啊……去醫院打了狂犬疫苗，包紮了傷口，應該沒事了。”
“哪家醫院？”何勁曦追問。
“市一醫院。”
何勁曦像是不相信她說的話似的，詢問着事情的每一個細節。
溫氧覺得怪，他平時不這麽問的。
難道是他察覺出什麽了？
可從他的表情又看不出問題。
“然後呢？”
溫氧一頓，還要什麽然後？
“然後……他就自己回家了……”
就在這時，有人走過來，打斷了何勁曦的詢問。
那人低聲道：“何先生，程總找您。”
溫氧還沉浸在被何勁曦追問的恐懼中，生怕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此時正好尋到機會，立馬趕他走，“何先生，您快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何勁曦像是看出她的小心思，反而不急着去了。
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水杯。
“我不趕時間。”
溫氧聞言一驚，一口蛋糕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這人不會還要繼續追問朋友被狗咬的細節吧？
關鍵是她沒經歷過，這編細節也編不出來啊。
溫氧登時有些六神無主，頭腦快速轉動思索着該如何圓這個謊。
何勁曦見她眉頭蹙起，左顧右盼的小表情，唇角又勾出一點淺淺弧度。
還有正事要忙，他不再逗她，起身便跟着程總的人離開。
等到魔王走遠，消失在視線中，埋頭躲避視線的溫氧終于擡起頭，長長松一口氣。
再吃一口芝士蛋糕，好像更好吃了。
難道這就是劫後餘生的滋味嗎？
沒有了金錢的限制，既然餐食免費，那必須多吃點。于是吃完甜品，她又去取了一份澳龍和一份海參。
回到座位，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記拍照。
難得來參加一次晚宴，怎麽能不拍照呢？
于是溫氧立刻放下刀叉，掏出手機。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她一個人，又是找角度，又是擺姿勢，自拍了大約百來張照片。随後一張張精修，一張張美顏，然後發了九宮格照片在朋友圈。
髒髒：【太美啦！這是和何老師一起嗎？】
溫氧：【是啊，來參加晚宴】
楊氫：【穿得那麽華麗，就是來參加這個晚宴？】
溫氧：【百忙之中還去幫你忙，該怎麽感謝我】
楊氫：【感恩戴德】
緊接着，溫氧又拍了許多美食照片發在微博。
@老板今天開心了嗎：今天和老板一起參加晚宴，食物很好吃哦[愉快][愉快]
【哇，澳龍！魚子醬！】
【感覺這個晚宴很高端啊，博主你老板是不是很有錢？】
【老板不會是那種頂級富豪吧？】
【想知道老板多大年紀】
【那肯定六七十歲了吧？】
@老板今天開心了嗎：【沒錯，已經七老八十了，都快走不動路了】
【這麽一把年紀了，之前還這麽摳門】
【為老不尊！】
看着網友們的吐槽，溫氧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
美食配美飲，飽餐過後，溫氧從路過的服務生手中選了一杯淡黃色的飲品。
這杯飲品口感非常好，有些酸甜，像是加了百香果和檸檬，卻又不僅僅是酸甜。
溫氧喝完一杯不過瘾，又連喝了三四杯。
不一會兒，她感覺臉頰和身體都在發熱，頭似乎也有些暈。
她這才想起問服務員那是什麽飲料，服務員告訴她：“這是甜橙酒。”
她平時很少喝酒，幾乎不勝酒力。
最關鍵的是，她知道自己喝醉酒後會是什麽鬼樣子。
她摸着自己滾燙的臉頰，心裏冒出兩個字：完了。
何勁曦是在宴會場旁的休息室見到程總的。
再一次見面，程總方才驚詫的神色已經平複。許是經過了一番調查，此刻已經完全相信了何勁曦說的話，眉眼間再沒有懷疑之色。
程總慢悠悠地泡着面前的茶，問：“JH是你的？”
何勁曦：“是。”
“做得很隐蔽，連我都沒有查出來。”程總倒好一杯茶遞過去，“你就不怕我給你宣揚出去？”
何勁曦接過茶盞，“您不會。”
墨綠色的茶葉沉底再緩緩浮上來，程總輕輕吹開，喝下一口，“這麽自信？”
何勁曦：“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裏了。”
程總放下茶杯，指着他搖頭，像是無奈，“你啊，還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你得抑郁症這些年，我聽人說你整天待在畫室裏，沒想到你還做了這麽多事。董事會的股東不止我一個，你還找了誰？”
何勁曦坦言：“目前只有您。”
“對我這麽有把握？”
“爺爺在世時，曾說過您的眼光最好。我相信他說的。”
程總笑了，“跟我說說你的具體計劃吧。”
……
何勁曦再次回到宴會現場時，方才他們坐的位置已經沒有溫氧的身影。四處望一圈，依然不見人。
雖然溫氧平時看上去嘻嘻哈哈，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何勁曦知道她還算靠譜。讓她在這裏等他，她應該不會亂走。
但不在這裏，又會去哪兒呢？
何勁曦打溫氧的電話，沒人接，最後還是在拐角處的角落發現了她。
溫氧蹲在角落裏，正對着一盆綠植唱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溫氧。”他開口喊她。
女孩聞聲轉過頭，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半眯着，像是喝醉了酒。
“你喝酒了？”
何勁曦立刻上前，正要扶她，誰想她已經先一步站了起來。然後，猛地一下，攔腰抱住了他。
拐角的位置是一扇落地窗，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今晚的月色很好，沒有厚重的雲層遮擋，萬物景致都攏在月的輕紗中。
象牙白的月光照在何勁曦詫異的臉上。
他的鼻尖傳來溫氧發頂淡淡的香氣，混着一點甜酒味，甜滋滋地蹿到心裏。
他的呼吸有些不太穩，伸手想要推開溫氧，她卻忽然擡起了頭。
視線相撞，他在她黑的眼白的臉中，看見不知所謂的自己。
“你不抱抱我嗎？”她問。
何勁曦沒動，卻是說：“你醉了。”
女孩卻堅持：“你抱抱我。”
聲音婉轉，像一只受傷的小貓，在他耳邊喃喃低語。
或許是夜色太過溫柔，或許是香氣太過甜美，又或許是今晚她帶來的感動過于溫暖，何勁曦鬼迷心竅地張開雙臂，将她圈進了懷裏。
好像直到這一刻，他今晚所有的複雜心緒，才有了歸處。
何勁曦輕撫她的頭發，然後就聽到懷裏的溫氧說：“謝謝你，媽媽。”
何勁曦：？？？
何勁曦：……
作者有話說：
何勁曦：？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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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們久等了，我來啦。新年快樂！祝大家新一年身體健康，心想事成，發發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