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天的後來, 何勁曦帶溫氧回家。
在車上,溫氧閉着眼睛,眼淚卻依舊從眼裏落下來。她倔強地抹去, 不一會兒,又流出來。
何勁曦側過臉,看她。
女孩安安靜靜的,像是哭累了,睡着了。眼尾紅紅的, 臉上還挂着淚痕。
何勁曦無言地收回視線時, 讓高峻将車速放慢,好讓溫氧睡得更舒服一些。
下車時,何勁曦沒有叫醒她, 而是打橫抱起她, 将她送回了房間。
他将她放在床上, 輕輕喚她:“溫氧。”
溫氧大概是累極了, 真的睡着了。明明已經睡着, 可眼淚卻還是會從眼睛裏落下來。
何勁曦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
眼淚是溫熱的, 落在指腹上,濕漉漉的一灘。
何勁曦盯着手指上的淚珠,眉眼中有濃得化不開的情緒。
半晌後,他摸了摸溫氧的頭,喃喃自語:“睡吧。”
溫氧隔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大床上。
迷迷糊糊記得昨晚在車上睡着了, 後來的事情, 都想不起來了……
此時身上換了幹淨的睡衣, 就連臉上的妝都卸了。
溫氧有片刻的怔忪, 應該不會是何勁曦幫她換的吧?
後來還是李阿姨告訴她,昨晚是何勁曦抱她下車的,然後李阿姨來幫她卸妝換衣服。
她放下心來。
轉眼又想到昨天見到父親屍骨崩潰的瞬間,在何勁曦懷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場景,不由得一僵。
不知道眼淚、鼻涕有沒有糊在何勁曦的衣服上,更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
但心中對何勁曦的感念逐漸加深,幸好昨夜還有他的陪伴。
一夜過後,溫氧已經接受了父親離開的現實。
終于想要鼓起勇氣,開始面對生活。
溫氧在何勁曦的幫助下,為父親舉行了簡單的葬禮。之後,她将父親同母親合葬一處。
雖然已經失去過母親,對于至親離開已經有了準備和體驗,但再經歷一次,依舊很痛很痛。
那感覺就像經歷了一場綿延的梅雨季,印象裏都是陰潮和濕冷。
溫氧想起母親生前很喜歡山,說希望有機會能去顧青山的山頂看看。
父親一定是想要完成母親的心願,所以才去了顧青山,不曾想最後卻命喪在那裏。但她相信,臨死前,父親一定沒有遺憾。
何勁曦給溫氧放了一段時間假,溫氧在房間裏躺了好幾天。
白天,她還能依靠看一些搞笑綜藝和視頻度日。到了晚上,思念和傷心就像夜色一樣翻浮上來,将她緊緊包裹住。
何勁曦除了差人每日送飯菜到她的房間外,并沒有過度打擾她。
他知道,有些痛只能自己慢慢承受和消化。
有一天,他難得在家,便親自送飯上門。
門後是不經修飾打理的溫氧,眼睛下方還綴着兩個黑眼圈。
自從那天在何勁曦懷中崩潰大哭後,溫氧已經徹底失去了形象管理。
那樣糟糕不堪的模樣都已經讓他見過,其他的還怕什麽。
何勁曦當然不會介意,只是有些訝然。短短幾天,她瘦了整整一圈,巴掌大的小臉愈發清秀。
他不太會安慰人,思量片刻,只能叮囑一句:“多吃點飯,好好照顧自己。”
溫氧點點頭,接過飯菜,“謝謝。”
門關上的一瞬,何勁曦在餘留的微風中,又想起那天在警局的溫氧,在他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種痛苦牢牢印在他的腦海中,讓他回想一遍,就心疼一遍。
溫氧放任自己流了幾天眼淚,然後回了趟家。她将家裏裏外外都打掃一遍,拉開窗簾。
夏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子,不留下一處陰霾。
就像她的心情,也跟着陽光明朗起來。
七月下旬,農歷六月初六那天,溫氧同何勁曦一道,将手上的五彩絲線取了下來,準備按照習俗扔到房頂。
因為別墅太高太大,在一樓和二樓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扔到房頂的。
于是她跟着何勁曦去了三樓。
三樓全部都是何勁曦的領地。
她想起之前貿然進入後,何勁曦同她發了好大一頓火。她心有餘悸,站在門口,遲疑地問:“真的可以進去嗎?”
“進去吧。”
這不是普通的進入房間,而是以外來客的身份被邀請進入他的領地。
上回搬盆栽是半夜,如今溫氧是頭一回在白天站在何勁曦的陽臺上。
陽臺很大,視野很寬闊,幾乎能将整個別院的景致收于眼底。
她興奮地四周環顧,然後忽然視線一頓。
溫氧發現,從這個視角望過去,能看見她所住房間陽臺的全貌。
驀地想起腳受傷那天晚上,她在陽臺上呼朋喚友地打電話,不會全被何勁曦看到了吧?
“在看什麽呢?”
何勁曦的聲音将她思緒拉回,溫氧不再糾結過去的事情,晃着手裏的兩條五彩絲線,“那我直接扔了?”
“等等。”
何勁曦叫停她的動作,将兩條五彩絲線拿過去,動手将兩條絲線系在一起。
溫氧看着他的行為,疑惑:“這是……”
系好後,何勁曦将絲線重新遞給她,一本正經地解釋:“不是要給牛郎織女搭橋嗎?系在一起,喜鵲搭得更快。”
“有這樣的說法嗎?”
當然沒有。
不過是昨晚,他在網上無意中看到,五彩絲線系在一起的人,能夠相守一輩子。
很幼稚,卻不知為何想要相信。
“嗯。”何勁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做多糾纏,轉而問,“你扔得上去嗎?”
把絲線扔到房頂是很難的事情嗎?
溫氧感覺自己被羞辱了,哼哼兩聲,口出狂言:“小學生都扔得上去。”
說完便振臂一揮,奮力地朝屋頂扔去。
五彩絲線輕輕劃過屋檐後,重新落在地上。
何勁曦低低笑起來,聲音裏帶着戲谑。
溫氧有些尴尬,撿起絲線,為自己的行為找到理由:“剛才沒發揮好。”
再一次嘗試時,她特意退後了兩步,扔之前還揉揉肩膀,扭扭脖子。等到一切準備就緒,她向屋頂再次發起攻擊。
遺憾的是,依舊沒中,絲線再一次落回地上。
溫氧:“……”
這麽難的嗎?
她将絲線撿回來時,笑容有點僵。
何勁曦又笑了。
溫氧感覺自己被羞辱了,憤怒地将絲線遞過去,“你來。”
我倒要看看你扔不扔的上去。如果你失敗了,我一定比你笑得更大聲。
溫氧抱着如此心态,等着看男人笑話。
何勁曦不言語,拿着絲線,長臂一揮。五彩絲線揚出一道抛物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屋頂。
整個過程輕輕松松,幹淨利落。
“……”
溫氧感覺這一天被下了蠱,憑什麽她扔不上去,何勁曦就可以啊。
她不想再給何勁曦任何嘲笑的機會,快步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裝腔作勢地避開話題:“诶,差不多到點該吃飯了。不知道今天劉師傅做了什麽好吃的……”
但何勁曦好像并沒有打算放過她,信步跟上:“你一個小學生,怎麽就知道吃。”
“……”
溫氧回過頭,不滿地瞪着他。
“小學生都扔的上去……”何勁曦重複着她方才的豪言壯語,恍然大悟般,“哦,那你是幼稚園小朋友。”
溫氧:“……”
新的一周,溫氧收拾好自己的外表和心情,同何勁曦一起來到工作室。
何勁曦提前和衆人交代過,溫氧這次回來,不準再提她父親的事。
大家聽了指令,無人提起溫氧消失的這段時間,只當她去旅游度假歸來,歡迎的姿态照舊:“溫溫,你回來啦!”
溫氧問:“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想我啊?”
髒髒抱住她:“想死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少了好多快樂。”
海哥認同:“是啊,這段時間忙死了。”
溫氧:“看來這工作室少不了我。”
髒髒:“絕對的。”
她休假太久,剛回來便想快速投入工作,“大家中午想不想吃私房菜?我一會去買。”
“天哪溫溫,你真是小天使!”
“溫溫你真是太好了。”
溫氧笑,“這是我應該做的嘛。對了,你們想吃什麽甜品?都報上來,我今晚回去做。”
“溫溫,沒有你我們該怎麽辦?”
“溫溫萬歲!”
簡單的寒暄過後,衆人紛紛投入工作。
溫氧也開始工作。
她耐心地詢問每個人想吃的菜式和甜品,一一記下。然後又走到何勁曦辦公室,詢問他想吃的。
問完,她高高興興地準備退出辦公室時,何勁曦又問:“你一個人去買飯嗎?”
“對啊。”溫氧揚着笑臉,“怎麽了?”
“沒事。”
等溫氧将菜式和甜品的需求整理完畢後,算算時間,差不多要出發去買私房菜了。
她在一樓碰見高峻時,有些驚訝。
平日何勁曦在工作室的時候,高峻一般都在忙其他事情,很少會待在工作室。今天倒是稀罕了。
溫氧好奇地問:“高助,今天怎麽在這裏啊?”
“溫小姐,我陪你去買私房菜。”
她一愣,又聽高峻說:“何先生怕您又扭到腳。”
莫名的一點喜悅在溫氧心頭化開,何勁曦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了。
事實證明,何勁曦的顧慮是對的。
今天大家點的多,打包好後的飯菜足足有四大袋。若不是高峻一同前來,她一個人還真的拿不了。
回到工作室,溫氧立刻給何勁曦發了條消息:【今天高助陪我去買飯,說是您讓他去的】
何勁曦承認:【嗯】
溫氧:【我沒有扭到腳,順利回來了】
何勁曦:【好】
溫氧以為這不過是何勁曦的偶發善心,但他的體貼遠遠不止于此。
當晚回到家,溫氧立刻到廚房開工,準備給大家做甜品。
她剛洗好手,就看見劉師傅帶着兩個陌生的男人來到身邊。
劉師傅笑呵呵地:“小溫,這兩個人是我從前的徒弟。聽說你今天要做很多甜品,我特意叫他們過來一起幫忙。”
溫氧有些受寵若驚,慌忙謝絕:“不用的,我自己來就好了。”
劉師傅堅持:“要的要的,這是何先生交代的。”
溫氧:“……”
看來何勁曦的善心今天是用不完了。
劉師傅的這兩個徒弟認真又勤快,幾乎不要溫氧動手,就包攬了所有的活。
“溫小姐您說就好了,我們來。”
“謝謝你們啊。”
溫氧到底是不習慣發號施令,還是忍不住要上手,又被兩人攔下來:“溫小姐,讓我們來就好。”
“……”
溫氧不好意思地笑笑,只好站在一旁當甩手掌櫃。
等到第一份戚風蛋糕出爐,溫氧拍了張照片給何勁曦發過去:【老板,這份蛋糕給您享用,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手機那頭半晌沒有動靜,溫氧想了想,不放心,又發了一條:【弱弱問一下,這兩個人的費用不會從我工資裏扣吧?】
今晚,何勁曦有一個關于礦場的越洋電話會議。不過是老生常談,他聽得有些悶,注意到手機屏幕亮起,便按了密碼打開看。
看到溫氧消息的一瞬,情不自禁地彎唇。
好半晌,溫氧收到何勁曦的回應:【這個建議不錯】
溫氧扶額,懊惱不已,她為什麽要提啊!
溫氧:【您這麽慷慨大方,我相信您一定不會采納這個建議的】
何勁曦:【不要相信男人】
溫氧:【我收回前面那句話。老板,您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許久,對面都不再有回應。
溫氧暗想,難道是這句話太過分了?應該不至于吧?明顯是一句玩笑話,何勁曦不會當真了吧?
她打開手機,準備再解釋一下。
垂眸盯着幾分鐘前發出的消息,忽然呆住。
方才因為打得太快,輸入法同她開個玩笑,竟然把“老板”打成了“老b”。
【我收回前面那句話。老b,您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沒仔細查看就直接發了出去,如今這條消息已經過了撤回的時間。
溫氧嘴角抽了兩下,難怪何勁曦不回了,一定以為她在罵他吧。
老b,天哪,好粗魯。
溫氧感覺“今夜亡我”四個大字從頭頂飛過,慌忙輸入:【啊,剛才打錯字了。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次,何勁曦回複很快,只不過語氣冷漠又生硬:【這兩人的費用從下個月工資裏扣】
作者有話說:
溫氧:嗚嗚嗚,我也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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