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嬌生慣養的王爺司馬敬曦整晚都睡不安穩,迷迷蒙蒙中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沒有睡着,好幾次睜眼時,窗外頭還是漆黑一片。
當雞鳴聲響起時,他睜開眼,刺眼的晨光,讓他一時半會無法适應,加之腰酸背痛的,楚王爺的脾氣就上來了,猛地起身叫喚下人,結果動作太大,直接摔倒在地,痛的他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擡眼望去,只有破舊的房間,他才明白過來,這不是他的楚王府,不快之感更甚。
聽到聲響的山映雁停下了手中的活,立馬進了屋,看到楚王這副樣子,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她立馬把司馬敬曦扶到床上,“可摔疼了?我去找老伯拿些藥來。”
“無礙,緩緩就好了,不必上藥的。”看到阿雁擔憂的臉,司馬敬曦把不爽的情緒壓了下去,雖然腳傷估計是更嚴重了,可他不喜歡庶民用的草藥,不僅髒了吧唧的,味道還很難聞。昨晚用了這種草藥完全是被阿雁溫柔的态度迷惑了,等他回過神後,想到自己敷了這種亂七八糟的藥,覺得敷藥的腳踝麻麻的,要不是因為是阿雁親手敷的,他恨不得立馬把藥掀起來扔掉。
山映雁蹲下身來,仔細地檢查了司馬敬曦的傷勢,見他的腳踝已經沒有昨天那麽腫了,才放下心來,“這會還早着,再睡會吧。”
她是知道的,楚王爺昨晚睡得不好,她聽到了好幾次翻身的動靜。
司馬敬曦順勢躺下了,見阿雁卻起身離開,一把拉住了她,語氣裏盡是委屈,“你要去哪?我還受着傷呢。”
山映雁輕笑,微微靠近了司馬敬曦,“我見你昨夜晚上沒吃什麽,想必是老伯的廚藝不合你的胃口,所以想讓王爺賞臉,嘗嘗我的手藝。”
她輕輕晃了晃被拉住的手,“王爺再這麽拉着我,今早就要餓肚子了。”
司馬敬曦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被阿雁親昵的态度弄得整個人都飄乎乎的,身上的傷都不疼了,有種處于美夢中的虛幻而又幸福的感覺。
他從床上站起身來,厚着臉再次拉上了阿雁的手,緩緩蹭到她身旁,“我不困了,我去廚房給你幫忙,好嗎?。”
他還沒有見過阿雁下廚的樣子,想把前世沒有見到的,現在一一補回來,前世發生的,如今都不會再發生了。
和煦的陽光溫暖了簡陋的泥土房,鍋中的粥芳香四溢,一種溫和的香味在鼻尖萦繞,司馬敬曦呆呆地看着認真做飯的阿雁,将手裏的柴火一根一根地放入竈中。平常百姓的夫妻生活大抵就是這樣吧,圍繞着這個小小的竈臺,烹饪出酸甜苦辣的種種滋味來。夫妻?他們這樣該是像極了一對小夫妻吧,司馬敬曦心中偷樂着。
此時此刻,這個牆壁泛着黑,竈臺黑不溜秋的泥土房竟然比他的楚王府更加順眼,他喜歡的明明是華麗的服飾、富麗堂皇的府邸,金銀雕砌的飾品,可是遇上阿雁以後,這些喜好一點點的都在改變,華麗漸漸暗淡,金銀在褪色,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嫌棄的東西卻慢慢鮮活、明亮起來。他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好還是不好,可他半分也不後悔,因為阿雁正在走近他的心口,把他的整顆心占得滿滿的,把那些簡陋的東西變得亮堂堂的,他的生活不再需要那些華貴的、新奇的東西來找樂子了。
這樣真好,求而不得太苦了,前世的他從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境遇成諸事不順的境遇,從天堂跌落地獄,落差太大,他不願意再遇到那樣的事,他想緊緊抓住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不再失去。
“火要熄滅了,不能這樣燒火,要将柴火架起來,這樣才不會熄滅。”山映雁不知何時來到了司馬敬曦的身側,提醒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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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敬曦回過神來,看着竈中即将消失的小火苗,手忙腳亂地架起竈中平躺的柴火,好不容易才将火重新燒起來,第一次幹這種事情的司馬敬曦有些失措,覺得自己在阿雁面前失了面子,一時羞惱不已。
山映雁見狀,安慰他道:“已經很不錯了,還記得我第一次燒火時就燎掉了一撮頭發,可把我娘親心疼壞了。”
想到那樣的場景,司馬敬曦認為自己要是看到了,也會心疼不已的,“以後我幫你燒火吧。”
就像今天這樣,就像現在這樣,能看得到彼此眼中的情意。
山映雁笑眯眯地回道:“好呀。”
阿雁的笑容迷花了司馬敬曦的眼,果然阿雁笑起來是最好看的,淺颦微笑,役夢勞魂,引他兩世苦相憶。
第一次吃到阿雁親手做的早善後,司馬敬曦覺得就算被追殺也值得了,這可是上輩子從來沒有的待遇,回想起來,上輩子的他夠慘的了,所求之事皆不如意,可誰讓他上輩子只知道強取豪奪呢?
早膳過後,山映雁委托李老伯,也就是昨天收留他們的老伯,帶着信物去距離這裏最近的大城鎮,昌邑城,那裏有他們山家的商號。原本山映雁是不忍心麻煩行動不便的李老伯的,但是楚王爺現在受傷了,禁不得奔波,而楚王又死活不讓她跟着前去昌邑城,無奈只好如此。
目送着李老伯一瘸一拐的背影,山映雁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個健全的人幾次三番麻煩一個受過傷的老人家。其實,從她進李老伯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老伯家境艱難,沒有土地的獵戶就同浮萍一般,無處紮根,在這荒山野嶺飄零,不知何時為了生計被野獸撕毀。即使如此,善良的李老伯還是無怨無悔地幫了她們,山映雁感激不已。
待李老伯走遠後,山映雁看着正在生悶氣的楚王,帶着幾分怪罪的意味勸說道:“王爺,老伯是我們的恩人,該以禮相待的,剛才之舉,有失君子之風。”特別是當她想和老伯同去時,他直接就不高興了,頤指氣使地對待他們的恩人,此舉着實不妥。
司馬敬曦聽出來了,所以他現在很不高興,本來因為阿雁親手做早膳而被壓制住的情緒,也開始洩露出來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而阿雁卻對他不滿。那個庶民能和他同席吃飯已經是他給的莫大的恩賜了,他哪裏對那個瘸腿的庶民不好了?
再說能為他楚王爺做事是他的幸運,有多少人上趕着替他效命還輪不上呢,就算是有點名氣的席修齊還不是自願為他鞍前馬後地管理楚地。不止一次兩次了,明明他感覺到他和阿雁之間變親密了,結果因為蝼蟻一般的庶民,又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為什麽阿雁不能只顧着他一個人呢,明明他已經如此努力了?司馬敬曦委屈極了。
司馬敬曦以沉默表示他的不開心,他不敢和阿雁争嘴,他怕在生氣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說出些氣人的話,前世的教訓,他已經受夠了,決不允許那種情況再發生。
楚王爺不說話,也不看她,山映雁心底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升起來了,上一次還是在酒樓裏楚王爺要怪罪不小心撞到他的百姓時。她不是不明白貴族官宦視底層百姓為魚肉的事實,人一旦站得太高,腳下的一切就會更渺小。她只是終究認為楚王爺跟那些傲慢的貴族們不同,她見過他的仁善,而且不止一次,她打心底裏是把楚王同那種貴族區分開來的,他是特別的。
“李老伯與你我非親非故,也并非楚地之民,可他盡心盡力地幫助我等,王爺為何如此失禮地對待恩人?”山映雁軟和了語氣,想和楚王好好地談談,凡事皆有由來,她不相信楚王會無故這樣。
“你我裝扮一眼便知非富即貴,他幫了我們,好處自是不少的,不說全國,單只論京城,願意為本王效命的能從皇宮排到城門去,那老漢憑什麽能得本王青睐。”司馬敬曦不服氣,區區庶民,有何資格。
楚王在懷疑施恩之人的用意,他看不起李老伯卻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幫助。山映雁被一股涼意從頭澆到腳。
她靜默了好一會,才算明白了她那種奇怪感覺的來源,那異常的違和感是因為貴族們的仁善是有範圍的,底層的、貧苦的百姓或者非自己領地的百姓不在這個範圍內,這就好像那些百姓們在他們眼中都算不上人一樣,山映雁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惡心感。
她迷茫了,眼前這位她念了好多年的人,一次次幫了她的人,也是她心上人的楚王爺,本質上和她最讨厭的貴族子弟沒有區別,他唯一比那些貴族子弟好的一點是他把自己封地的百姓當人看了。
她想安慰自己,因為各王公貴族的領地由自己管理,楚王爺才會如此的。可她心裏卻無比清晰地知道,這是司馬家的天下,而楚王爺姓司馬,是天下所有的百姓供養着他們司馬家的,他們的一分一毫都是從百姓身上來的,他們憑什麽看不起百姓們。就算楚王現在的一切是由楚地之民供養的,可在楚王封王之前呢?更何況李老伯對他們的恩情如此之大,他楚王又沒為此地之民做過善事,他憑什麽看不起李老伯?
“我很失望。”山映雁費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對着自己的心上人以及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