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峻淩跟着主任查完房又走了。接下來的半個下午,歸燕都想殺死護士姐姐口中那個十七床的小男神。
平均每半小時,楊爍就要來問一遍:“歸醫生,把尿管拔了行不行?”
歸燕昨天值班沒睡醒,今天還要處理一堆工作,架不住楊爍老是來煩,有點壓不住脾氣了:“告訴過你了,何醫生說拔才能拔,我沒有這個權力。下午查房的時候沒說拔,就再放一天。”
歸燕也能理解病人的痛苦,看楊爍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她又不忍心:“晚上何醫生在,你問他吧。”
其實何峻淩就在宿舍裏睡覺,專門趁着宿舍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回來。他的室友也是外科醫生,時間不固定是正常的,誰也不會在意誰幾點回來睡。這麽長時間,他終于把自己透支了,連着上了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又半個白天的班,說不累那是騙人的。身體的疲倦啃咬他每一個細胞,好像所有肌肉都被榨幹了最後一絲力量。可是回想這段時間,心理上反而輕松,睡眠安穩,躺床上倒頭就睡,比離婚之前安穩多了,讓他自己都沒想到。大概是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對父母擺出了一副堅決不理睬的架勢,心裏沒了那麽多顧忌。何峻淩真心覺得撒謊才是最累的,比什麽病人、科研、行政工作加起來還累。
何峻淩這個年紀正好是醫生最累最尴尬的年紀。32歲,主治醫師,體力開始下降,工作強度有增無減。上有主任副主任壓着,不夠自由,下要替住院醫師和實習生負責,誰犯了錯都是他挨罵。參加工作年數也不算少了,積攢了經驗和技術卻不能施展;科研成果和年資離升副主任還有好一段距離,一眼看不見頭。
當醫生當久了,什麽樣的人都見過,脾氣會變好,也就不那麽難熬。當然何峻淩本來性格也是很好的,經常護着下級,下級醫生和學生都喜歡跟着他。
他挺看好歸燕。歸燕和他同校同專業,正兒八經是他學妹,受的教育和訓練都和他一個系統,學東西快,帶起來很順手。可惜歸燕不是胸外科的,規培結束又要走。
何峻淩申請宿舍申的急,只好和規培生一起住四人間。他的室友年紀輕一些,二十六七歲,都和歸燕差不多大。說起來年紀差不了許多,主治和規培卻成了老師和學生的隔閡,何峻淩也知道他們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放不開。傍晚時候兩個室友回來了,何峻淩假裝沒醒。兩個人待了十幾分鐘,又先後走了,值班的值班,開會的開會。
何峻淩想再睡會,但突然想起來周一要去醫學院講課,周二組會的ppt也沒做完。這樣想着就睡不着了,拿起手機來,正好看見歸燕問:昨天氣胸的想要拔尿管。他想想,回:下午看着能拔,拔吧。
歸燕收到回複,帶上手套帽子口罩,把挂着尿袋和引流瓶在走廊裏晃蕩的楊爍趕回床位:“何醫生說拔,我給你拔了。”
楊爍不願意,說,姐姐你是女的我不好意思。
歸燕說,那我找值班醫生給你拔。
楊爍說,何醫生晚上來嗎?能不能讓何醫生給拔。
歸燕聽了差點兒沒打死他。也就是楊爍長得帥,換個人,頭蓋骨都給他掀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