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宰治要求我救下坂口安吾的事情成功之後,他就沒有給我多餘的指示,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其實對我來說,這是好事。因為太宰治總是給我找麻煩。但仔細想想,我和他從見面開始到現在,連一個星期都沒有。
森鷗外的事情很好解決。
只要通過異能特務科特等搜查官的權限,再有mimic現在原本就在四處折騰,我寫一些報告上去之後,很快就得到了種田長官的同意書。盡管我還是覺得稍微比我想象中順利一點,我原以為mimic需要再鬧騰一點。現在這種進度順利到我覺得,森鷗外其實和政府方面也有人,只是需要有人推波助瀾。
無論如何,森鷗外給的任務「獲取異能經營許可證」已經是時間上的事情。
來自異能特務科和太宰治的「拯救坂口安吾」任務也在同時解決了。
我似乎在港黑需要完成的任務都完成了,只剩下個人任務未完成。
我說過,若是太宰治預測到的話,請來阻止,希望一切來得及。
但是我看着面前的大火,一切已經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只是碰到第一枚立牌,往下的只是大片片的崩潰和狂瀾已倒。
國際象棋中,「兵」的價值只有「馬/象」的三分之一,「後」的九分之一。它們的弱小讓它們成為棋局早期中最容易被犧牲掉的棋子。然而,「兵」這份廉價的價值和在棋局中保持的穩定性,也讓它們在中後期的棋局中成為關系成敗的重要棋手。
坂口安吾在第一次與我見面的時候,已經提到了mimic首領紀德的能力「窄門」便是預知五六秒的現象。這種能力相當棘手,棘手到大概要鎖定他的衛星位置後,在極盡人類所能的七秒內鬥逃不開的炸彈。更別說他手下是一群真正上過戰場的軍人,還拿着一大批充足又精良的軍火。
不論是成員數量,還是可能造成的社會影響上,異能特務科一定會優先選擇「黑吃黑」方案,挑撥港黑和mimic的關系。而港黑也正是料準異能特務科會采取的做法,也默認了港黑和mimic關系劣化,但在這種情況下,港黑也不想犧牲太多。
織田作之助的能力确實很不錯,然而不能用的能力等于沒用的能力。
更別說,織田作之助的異能能與紀德産生「異能奇點」——這是多種異能力相互幹涉的成果,尤其是同性質/完全相反性質的異能互相幹涉。
因此,在這場博弈中,織田作之助毫無疑問就是棋盤上舉足輕重的「兵」。
他的異能力「天丨衣無縫」注定是衆矢之的。
這場火勢洶洶,幾乎等不到消防車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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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宇坍塌,梁柱發出痛苦般的嗚咽聲,混合着大海的潮浪聲,有扯不清的無力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漫長得仿佛時間已經停止一般,直到輪胎在泥沙地上摩擦出尖銳的鳴聲,仿若深夜裏驚醒衆人的尖叫聲。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停在了太宰治的車子上。織田作之助從駕駛位上下來,臉色暗沉,讓人自動把想說的話全部吞回肚子。
“發生什麽事?”
織田作之助大步從我身邊走過,甚至試圖闖進火裏面。然而火浪直接把他往外推,讓他不得不放棄。
洋食館老板曾經是退役軍人,面對這種情況,隐忍更勝于悲傷。
“對不起,小織,我沒有看好孩子。晚上,我看着孩子睡着後,被朋友約去喝酒了。就在不遠處的酒吧,跑過來只要十幾秒,我也和幸介他們說了,一旦發生任何事情,随時打電話給我……”
“你确定看到他們了嗎?”織田作之助試圖找到一絲僥幸,聲音裏繃不住一絲顫抖,“也許他們已經從屋子裏跑出來了呢?”
“小織,對不起。”洋食館老板低頭說道。
如果他們跑出來了,為什麽要躲起來不見我們呢?
很顯然他們被困在裏面了。
我沒有機會說出這話。
因為迎面走過來的是低氣壓魔王太宰治。
雖然我在路上已經解釋過一遍了,但是看他的表情,似乎解釋沒有用。
芥川首先迎了上去。
而我選擇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是和芥川在追查mimic的時候,遇到mimic人員的行動。原本芥川想要立即截殺的,但是我提出也許可以順着兩個人的行動找到mimic的大本營呢?于是芥川接受了我的建議。因為我和芥川都不會駕車,所以當時攔下出租車來代替我們行車,但很顯然,在靈活性和車速明顯輸于法外之徒,并且最後什麽都找不到,只留下一棟火燒的洋食館。
不幸的是,這棟洋食館恰好是太宰治找給織田作之助五個孩子藏身的地方。
之前說過,五個孩子是織田作之助在兩年前收養的孩子。因為織田作之助的身份問題,為了避免仇家找上門,太宰治幫他找了個住宿供給孩子們藏匿用。港黑上下除了太宰治之外,連坂口安吾也不知道,所以織田居然會把我帶到洋食館,讓太宰治非常驚訝。這當然是織田告訴我的。
織田說當時想要問我有沒有住宿,如果沒有的話,可能要提供我食宿,只是這個主意被太宰治知道後立刻否決了。第二次帶我去洋食館的原因,織田沒有說原因,只是單純地認為我守得了秘密,也順便可以多照顧我。
我看起來有那麽孱弱嗎?
但是太宰治明言禁止我再去洋食館,也不準我繼續和織田先生繼續聯系。
因此除非特殊情況,我也不會主動和織田聯系。
“所以,人也沒有抓到,還被放了火?”
太宰治冷着臉,盯着走在前面的芥川龍之介。
我跟在後面,試圖讓芥川遮住我的身形。
然而,太宰治直接半插着腰,斜着身子,對準我的臉:“你在躲着我嗎?站出來。”
“當時發生了爆炸,接二連三的爆炸,火勢非常猛。就算是芥川,也闖不進去。老板說是在二樓的窗戶看到孩子敲着窗戶在求救,說明他們房間被反鎖了,而且窗戶窗軸也被破壞了,所以他們沒辦法從二樓窗戶逃出來。另外,提到了電話,但老板的電話也沒有響,這接二連三的情況都說明了,洋食館起火是預謀的。”
我總覺得我明明在陳述現實,但是在太宰治的注視下,我就像在找借口一樣。
“你們跟丢mimic多久?”太宰治問道,現在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什麽。當然,他笑着的時候,也很難猜他在想什麽。
“我至少有五分鐘上下,司機硬要找我賠償。”我暗指因為芥川急于下車把對方出租車給砸了的事。而且根據人設,我是不需要上戰場的那一類。
太宰治皺着眉說道:“下次這個時候,給對方一槍,跟他廢話什麽。”
“……”芥川視線來回在我和太宰治面前梭巡着,“我們願意為我們的失誤承擔懲罰。”
我立刻看了芥川一眼。
我已經在為我免除無意義的受苦而做出努力了。
“那你說說看,你們的失誤是什麽?”
太宰治這話一落,我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說「如果有人打你的右臉,那就連左臉也轉過來給他打」。而芥川的行為是直接自己左右開弓,自己打自己臉。太宰治明顯有織田先生在場,而且我們身上都因數次試圖闖進火場裏而挂彩,準備放我們一場,現在芥川還頭硬着找打找罵。
“跟丢敵人。”
“還有呢?”
“應該花更多時間去搜尋敵人,而不是花時間在這毫無意義的救火上。”芥川繼續背着手,凜聲說道。
這話一落,我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芥川龍之介。
如果這是在吸引他人的注意力,我覺得芥川他成功了。
因為不僅是我在看他,太宰在看他,連聽到聲音的洋食館老板和織田作之助都在看他。此外,他順利得到了太宰治的兩拳,還有一句“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在這裏待着?沒有找到紀德,你就不要再來見我”的命令。
火燒了大半夜。
結束時,人們臉上因為火浪帶來的灼熱,并沒有被黎明的涼風減少半分。
而在殘垣中,織田左右翻找,只找到四具孩子的殘骸,也許第五個孩子已經徹底燒成灰了。想到這裏,店老板僅是站在旁邊就跟着淚流滿面。而太宰治已經背過身,面朝着天空,不願意再繼續看這種場景。
我曾聽說過,人會突然地流下莫名的眼淚,無關自身悲傷喜悅與否,也與共情沒有聯系,僅僅只是因為在經歷或者言語中,感受到了負疚,或者罪惡,或者羞愧,又或者難堪,從而流下了眼淚。
因為他們的道德心、良知與原則在作祟。
于是這份眼淚便成了上天對于人類罪惡行為的警醒。
然而,這份道德心、良知和原則始終都是薄弱的。那些所謂稱之為「神明的告誡」的眼淚就像是被打翻杯子濺出來的水漬,用一條抹布就被輕易地擦幹淨,甚至對于一些執意執行的人來說,那只是「鱷魚的眼淚」罷了。
我見他們都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沒有分心,于是背着手在洋食館的郵箱裏塞了一封含着綁架內容的邀請函。
上面有着第五個孩子的去向。
我其實早就想這麽放信件了。
只是我周圍一直有人,不方便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