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8
第二天,當第一抹初升的太陽光照射到維克托的臉上的時候,他猛然清醒了。陽光有些刺眼,他擡手半遮着眉眼,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他正躺在和他的破舊公寓相比,風格完全迥然的卧房裏。他的身下是柔軟溫熱的被鋪,他目光所及之處是色彩豔麗的壁畫和米黃色的牆壁裝潢。
維克托對這陌生的環境怔愣了幾分鐘,然後想起來,昨晚他是留宿在了海蒂維希的客房中。
昨晚……
維克托想到昨晚,不由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不自覺彎起來的嘴唇。他的思緒不經意又飄到了昨天晚上:在榭寄生下,海蒂維希慢慢地靠近,她的眼眸離他越來越近,然後那樣柔那樣軟的嘴唇和他的貼在了一起,他甜蜜又心慌地吸允着海蒂的小舌,和她交換彼此的氣息……
維克托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情景,覺得臉上仿佛又燒了起來,他閉着眼慢慢地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動作缱绻,仿佛上面還有海蒂維希殘存的氣息一樣。
“你在做什麽?”一個聲音突然問道。
維克托睜大眼睛,發現正是已經穿戴好的海蒂維希正靠立在門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海蒂!”維克托連忙将在唇上的手放下來,藏在了被子下,他羞赧地看着海蒂維希背着手慢慢走過來。
“嗯,讓我來猜猜,”海蒂維希側身坐在床沿上,伸出塗了紅色指甲的食指,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她靠近了維克托,眨了眨眼,笑容促狹,“你是不是在在回味昨天晚上……”
“海蒂!”維克托急忙打斷了她有可能說出口的話,握住了她的指尖,不滿地咬了咬,聲音有些軟綿綿地請求道,“不要說了。”
海蒂維希輕笑一聲,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她低下頭親了親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維克托拉住了海蒂維希的手,輕聲說道,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美夢,都有些不願意醒過來。”
“哦?”海蒂維希歪了歪腦袋,“那現在呢?”
“現在……醒過來才覺得,我還在做夢。”維克托擡起海蒂維希的手,半閉着眼睛将他的臉頰貼到了海蒂維希柔軟的手心裏面。
“這不是夢,”海蒂維希頓了頓,撥弄了下維克托的黑發,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抽回了她的手,笑容溫和地說道,“我是真的——所以,你要不要起床了?我剛好要出門,可以順便帶你出去。”
Advertisement
“……嗯,”被海蒂維希轉移了話題,維克托也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悶悶地低低地應了聲。
“怎麽了?”海蒂維希輕輕擰了擰他的臉頰,“不高興了?”
“沒有,”維克托撇開眼,“我只是……”他感覺到海蒂維希又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蜻蜓點水一樣的撫過
“以後你還是能來我家的,”海蒂維希輕聲說道,“我說過,如果你願意的話,這裏的大門為你敞開,這句話算數。”
維克托看着海蒂維希臉上柔和的表情,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湛藍色的眼睛幾乎算的上是在閃閃發亮了,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然後維克托轉頭看了看屋子內的陳設,試探地問道:“你的化妝品,能借我用一用嗎?”
“什麽?”海蒂維希已經站了起來,她訝異地看着維克托。
“這種技術真是太奇妙了。”海蒂維希坐在一旁的高腳凳上,她撐着自己的下巴驚嘆道,“我知道你會改變自己的相貌,但是沒想到能做到這個樣子。”
一直被海蒂維希專注地看着,維克托的手從微微顫抖到現在已經能平穩地給自己的臉上上色了。
他不由地抿了抿嘴巴:“這也沒什麽,我就是讓眼睛看上去小一點,再讓我的臉看上去黃一點,這樣能不那麽顯眼。其他的也做不了,工具太少了。”
“也是,”海蒂維希點了點頭,贊同道,“你的相貌是有些顯眼,這樣很不錯。”
“我沒有帶我的工具箱……”維克托又仔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他已經由深邃的雙眼皮大眼睛變成了細長的單眼皮眼睛,在粉的遮蓋下,他原本挺直的鼻子顯得變平了,臉頰也凹陷了下去。除了身高,單單看臉,他現在更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少年了。
他皺了皺眉頭,對效果還是有些不滿意:“差不多就這樣吧……也沒辦法再修改了。”
海蒂維希驚奇地打量着維克托最後的樣子:“如果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的,我可能還真的認不出你來呢。”
她笑眯眯地說道:“好萊塢的化妝師估計都沒有你這樣的水平。”
維克托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了化妝匣:“不過是個保命的手藝而已。”
“嗯,行了,”海蒂維希站起來拎着自己的手提包,“我們真的要出發了,來,”她伸出已經帶着白手套的手,“走吧,我的小朋友。”
海蒂維希和停車場出口處的保衛打了個招呼,開着一輛凱迪拉克,載着坐在副駕駛上的維克托出發了。
“這樣可以嗎?”維克托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後視鏡中,那個笑嘻嘻的白人保安。
“嗯?不用擔心,”海蒂維希柔和地安慰道,“沒有人能認出你來就可以了,至于我,我打交道的人比較多,有沒有人會揣測些什麽都沒有關系的。”
“真的嗎?”
“真的,”海蒂維希笑道,“你還不相信我?”她很快轉移了話題,“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去哪裏比較好呢?”
“不,”維克托本能地拒絕了,然後他立馬急急忙忙地補充道,“我住的地方不怎麽好……”他猶豫了一會兒,“你讓我在達卡布附近下車就可以了。”
“這樣可以嗎?”說話間,他們已經彙入了一條主幹道,慢慢地跟在一輛悍馬車的背後,海蒂維希看着維克托抿着嘴沉默的樣子,“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不是不方便,”維克托搖了搖頭,低聲說道,“畢竟我住的地方從哪裏來的人都有,就算開着車,對你來說也不安全。”
“是嗎?”海蒂維希遺憾地笑了笑,“我本來想,什麽時候你會邀請我去你家做客呢?”
維克托尴尬地笑了笑,這一回換他轉移話題了,他有些興高采烈地過頭地說道,“我那也沒什麽好玩的,紐約這麽大,或者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一起去劇院什麽的,怎麽樣?”
海蒂維希笑着點了點頭,“好。”她接着補充道,“但是我最近還是有些忙,可能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有空。”
聽了那話,維克托依然很高興,他心滿意足地說道:“那好,我會等你的。”他猶豫了一會兒,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紙片,放在駕駛臺的上方,“這是一個郵箱,如果你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可以寄小短信給我,市區信件送達,每天都能收到的。”
“哦?”剛好是個紅燈,海蒂維希停了下來,拿起那張紙片看了看,有些皺的紙張上,是一排地址,“這張地址你什麽時候寫的?”
她揮了揮手中的紙條,“我可是記得家裏的所有東西,這是我放在客房的便簽紙。”
“只是順手……”維克托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地說道。
“是嗎?”海蒂維希看着維克托漸漸泛紅的耳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決定不再追問下去。
在兩人随意的聊天當中,海蒂維希很快将車開到了維克托先前說的地點。
維克托走下來,轉到駕駛室的一邊,深深地凝視着海蒂維希,“海蒂,再見。”
“先等等,”海蒂維希解下安全帶,探身從後座取出了兩個包紮好的小禮盒,“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維克托驚喜地捧住了那兩個盒子,“是給我的聖誕禮物嗎?”
“不止,”海蒂維希笑着說道,“除了聖誕禮物,還有我原本打算複活節送給你的袖扣。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我喜歡!”維克托急忙說道,他珍惜地将禮盒抱在懷中,低下頭看着海蒂維希認真地說道:“我會等着你的,你忙完了一定要送信過來。”
“好,”海蒂維希也鄭重地點了點頭,最後朝維克托嫣然一笑,發動了車子離開。
維克托站在原地,目送着海蒂維希那輛白色的車子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他緊緊抓住手中的那兩個禮品盒,從來沒覺得紐約冬天的陽光會是這麽的溫暖。
維克托本以為自己還要在期待和焦急的雙重心情下度過兩三個月,沒想到元旦過後的一個星期,他就在唐的大宅中見到了面容憔悴的海蒂維希。
他交班的時候,發現正步履沉重地從唐的大門走出的海蒂維希,她的司機勞倫斯在一旁神色焦慮地攙扶着她坐上了後座室。
發生什麽了?
維克托心神不寧地想着,他一直坐卧不安,在結束了當班後,也顧不上別的,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海蒂維希的住所。
海蒂維希很快前來開門了,維克托看着她大吃了一驚:在他的印象裏,海蒂維希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那一個。即使在都靈随着他逃離曼德爾的那個晚上,她也能不斷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精神振作時刻警惕。哪有現在這樣,即使化了妝也掩蓋不住她的疲态和郁結。
“海蒂?!”他輕呼一聲,上前攬住了她的肩膀,“發生什麽了?”
海蒂維希見到來人是他,疲憊地勉強扯起嘴角想要笑一笑,卻最終沒有辦法笑出來,她死死地抓着維克托放在他肩膀的手,力氣大的幾乎要能抓破他的手背了。
“我爸爸和媽媽……”她仰頭看着,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哽咽地說道,字不成句,“現在在毛特豪森集、集中營…..”
維克托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即使他不關心政治,他也知道集中營是個什麽東西。
“怎麽會?”他抱住了海蒂維希肩膀,将她慢慢扶到了客廳的座椅上,海蒂維希軟弱地靠着他。
他遞給海蒂維希一杯水,“你不是說,奧地利淪陷之前,拉瑪先生和夫人就搬到了法國嗎?”
“是那樣沒錯,”海蒂維希死死地捏着那一個小杯子,她痛苦地說道,“但是去年秋的十一月份,他們去了波蘭…我這邊又一直沒有消息過來….前幾天才收到朋友的電報,打聽到他們被押送到了毛特豪森……”
“我沒有辦法,”海蒂維希嗚咽着說道,眼淚紛紛落下,“我在奧地利認識的官員都是通過艾倫…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反猶分子…”被維克托抽走了手中的茶杯後,她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伏在維克托懷裏哭起來,“我拜訪了布亞諾先生,但是他也沒有辦法。”
“PAPA已經和墨索裏尼鬧翻了,那些法西斯份子,墨索裏尼本來指望同為意大利裔,能從各個幫派裏吸收一些成員在美國活動,PAPA和東海岸的其他幾個家族定了協議,絕對不能讓他染指……”
“我知道,我知道,”海蒂維希仰起頭來,聲音中有些神經質的尖銳,“可那是我的父母!我絕不會看着他們去死!”
“你想怎麽做?”維克托警覺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少有地嚴厲地問海蒂維希,“你想做什麽?”
“我打算明天就動身去英國和法國,美國太遠了……”
“不行!”維克托大聲地說道,将她狠狠地摁入了懷裏,“太危險了!”
“不然能怎樣?!”海蒂維希的綠眼睛中滿是絕望,“要我坐在紐約等着他們的死訊嗎?!”
看着海蒂維希原本嬌豔的臉龐變得如此憔悴,維克托心中一哽,他咬咬牙,堅決地說道,“我知道有人能幫你。”
“誰?”海蒂維希的眼睛中一下子迸發出了驚人的神彩,她直起身來急切地看着他,“是誰?”
維克托沉默了一會兒,拿起手帕細致地替海蒂維希擦了擦眼淚:“我現在去跟PAPA請假,然後帶你去找她。”
“她?”海蒂維希敏銳地意識到這是個女人。
“對,”維克托幹淨利落地說道,他拉着海蒂維希站起來,“我帶你去見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