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葉子星幾乎是奪路而逃,他穿越人群的時候甚至碰倒了一個男人正準備向一位美女調情的酒杯,男人的咒罵聲并沒有讓他停下腳步。
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漸漸消失在身後,把覃驕陽和他瘋狂的舉動統統掩蓋在沉寂的喧嚣中。
葉子星站在大橋上,看着腳下寬廣明亮的江水,突然痛哭了起來。
作為A市最有名的景點,這裏總是有很多游人,即使是冬日的夜晚,夜觀江景的人也不在少數,人們紛紛看向葉子星,看這個對着空氣歇斯底裏的男人,他的臉上的紗布不知何時脫落了,露出了一條猙獰的傷疤,生生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來去的游人頻頻回頭,刺眼的目光在葉子星臉上毫不留情的劃拉。葉子星透過朦胧的淚眼看到那些本沒有太多惡意的目光,下意識的想用圍巾包住臉,然而,他走的匆忙,根本就沒有戴圍巾,甚至連外套都沒有穿出來。
他躲到人少的地方,貼着橋面席地而坐,用手捂着自己可怕的臉,江風雖冷,卻冷不過他心頭的寒意。
他能理解覃驕陽對同性愛的排斥,也能理解覃驕陽的出離憤怒,甚至那些難聽的話他都能嘗試理解,可唯獨覃驕陽當着別人的面,用他喜歡覃驕陽的事實去羞辱他,他完全無法釋懷。
覃驕陽可以氣憤,可以厭惡,可以取鬧,但他怎麽可以這麽混蛋?
葉子星既覺得丢人,又覺得失望,他不就是喜歡了一個人嗎?曾經這份喜歡是他心中至寶,是那些深淺斑駁的記憶裏唯一不變的特殊顏色,當初的他一定想不到吧,現在的自己竟然會為了這份喜歡而後悔。
是的,他後悔了,都怪他躲在孤兒院個個隐蔽的角落裏記下了太多不切實際的東西,當幻想家的竊夢被現實無情的戳破,他開始後悔沒有管住自己的心。
他不該喜歡覃驕陽。
即使現在他認識到了錯誤,并且決心改正,也沒有了意義,如果說之前是想要挽回覃驕陽,那現在,他只想收回這份被人踐踏的喜歡,擦幹淨,保護起來,僅此而已。
溫熱的眼淚順着指縫流出,葉子星曾經熱愛呵護且引以為傲的小太陽,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非但沒有給予他溫暖,還給他一次又一次重擊,還有比他葉子星更可笑、更自作多情的人嗎?
“哥哥,那有個人在哭鼻子。”
“不要随便議論別人哦。”
兩個由遠及近的清脆童聲把葉子星拉出了思緒,他擡頭,是兩個勾肩搭背的滑輪男孩,約摸八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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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個男的,男的怎麽跟女生一樣愛哭呢?”弟弟指着葉子星。
哥哥把弟弟的頭強行轉過來,“別看啦,當心別人揍我們。”
“哥哥是膽小鬼!”弟弟揮了揮拳頭,“都說了我會罩你的。”
兄弟兩踩着滑輪漸行漸遠。
“我會罩你的。”
這句話太耳熟了,耳熟到他只要一回憶,覃驕陽的聲音就會在他耳邊響起,連神态和動作都歷歷在目。
覃驕陽曾經對他說過這句話,就在他們相遇的第一天,也是一個冬日,覃驕陽揮着拳頭威風堂堂的對他許諾。
……
十年前,A市當地的彩虹孤兒院和小橋孤兒院在市ZF牽頭下合并為彩虹橋孤兒院,當所有原彩虹的小朋友都在熱烈歡迎新夥伴的時候,孤兒院荒蕪的閑置後院被人撬開了院門,院裏結冰的小池塘邊,一群十一二歲的男生正在扒另一個男生的褲子。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幫不幫我們放耗子!”為首的男生揪着他的衣領問他。
“不……不會幫你們!”他漲紅着臉拒絕,這個人想要報複經常罰他站的小張老師,所以勒令他幫他往小張老師的手提包裏放老鼠,可小張老師是對他最喜歡的老師了,他是絕不會幫他們幹這種事的。
“不放是吧?那不放耗子就放鳥好了!”
為首的男生使了個眼色,其他三四個男生把被推倒在地上的他團團圍住,七手八腳的扯他的褲子,任憑他怎樣反抗都無濟于事。
眼見着燈芯絨棉褲的高腰褲腰被扯到了臀部,男孩們個個都興奮的不行,正當他們打算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時候,突然“啪啪啪”三聲,後脖子一痛,你壓我我壓他的接二連三的摔在了地上。
“我操,誰?”
壓在最上面的男生剛準備憤怒起身,“啪”一聲又被小石子砸到了手腕。
“哎喲!”
他們四處張望,院門口的禿樹杈上坐了一個拿彈弓的男孩,男孩見他們看了過來,做了個瞄準的姿勢,又沖他們舉起了彈弓,想到被石子擊中的恐懼,男生們頓時吓得落荒而逃。
“喂!都不許跑!”為首的男生氣急敗壞的沖那群逃跑的小跟班大喊,然而沒有人回頭,轉眼只剩下他一個。
“逃兵,一群不要臉的東西!”為首的男生憤憤的“呸”了一聲,轉頭看向樹上的新面孔,“你,敢不敢下來,咱們單挑?”
男孩沒有說話,而是從樹上跳下來。
十幾分鐘之後,剛才還趾高氣昂的男生一邊放着“你給我等着”的狠話,一邊一瘸一拐的往院子外走,那樣子顯然是退讓了。
被欺負的男孩哆哆嗦嗦的目送不良少年遠去,又哆哆嗦嗦的望向從天而降的彈弓男孩。
彈弓男孩也好不到哪去,臉上全是淤青和擦傷,左眼角還被揍出了滑稽的熊貓眼,他看到剛才還像個小獅子一樣暴躁幹架的彈弓男孩突然沖他揚了揚下巴,吓得往後縮了一下。
“你怎麽他們了?”
“沒……是他們要我幫他們捉弄小張老師,我不答應……”
“他們欺負你,你就不會還手?”
“我打不過他們。”
地上的男孩吸了吸鼻子,鼻頭凍得通紅,他神情乖巧,顯然是個所謂的好孩子。
“弱雞。”彈弓男孩很不屑的揉了揉鼻子,不小心碰到了臉上的傷口,“嘶”了一聲。
看到對面擔憂的眼神,彈弓男孩自覺有些拂了面,于是掩飾性的揮揮拳,“以後我罩你。”
“嗯!”
兩個孩子在冬日的池塘邊就此達成了約定。
那個為首的不良少年是陳念,被欺負的男孩是葉子星,而這個承諾要罩着他的彈弓男孩就是覃驕陽。
葉子星眨了眨眼,他眼裏好像有一汪水,波光粼粼的映出了天上高高的太陽。年幼的覃驕陽詞彙量貧乏,還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這種隐晦的感覺,直到長大一點他才知道,那是燦若星辰。
“不許哭,都說了我會罩你的。”覃驕陽有點嫌棄的看着葉子星。
“我沒哭。”
覃驕陽蹲下`身,扳着葉子星的臉左瞧右瞧,好像是沒有哭鼻子的跡象,他狐疑的問:“那你為什麽還坐在地上。”
“我的腳可能受傷了。”
覃驕陽剛摸彈弓打過架的髒手在葉子星白淨的小臉上留下了五個黑指印,弄得葉子星像一只小花貓,他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葉子星不明所以的看着前仰後合的覃驕陽,盡管他有些疑惑,卻沒有打斷覃驕陽,小張老師教過他,“不可以打斷別人的開心”,于是他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嘴角也不由得染上笑意,他托着腮,等覃驕陽笑完。
覃驕陽笑着笑着發現葉子星在看他,于是瞬間收起了笑容,“看什麽看,蠢瓜蛋。”
“看你笑。”
“不準看。”覃驕陽豁然起身,在葉子星面前紮好馬步,“上來,我背你。”
“好。”
葉子星掙紮着站起來,趴在了覃驕陽背上。
“重嗎?”葉子星有些擔心的問身下沒走幾步就氣喘如牛的覃驕陽。
覃驕陽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重,一點也不重,你一整天沒吃飯吧。”
兩個男孩搖搖晃晃的離開了這個荒蕪的小院,又搖搖晃晃的往主建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