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比賽确實還沒結束,那三支種子隊伍将會代表中國LPL賽區出戰總決賽。而他們SJ戰隊,則自告奮勇提出陪練。
這三支隊伍分別是FTG、ANG和YC。韓國LCK賽區依然很強勢,要對付他們不是易事。而相對的,那段時間大概是他們相處得最和諧的日子了,他們讨論戰術,毫無保留地分享經驗心得。雖然SJ對于自己不能親自上陣抱有遺憾,但仍對能出征的戰隊報以誠摯的祝福。
訓練室中,譚一耀聚精會神地跟其他隊的隊員對線,他邊說邊操作:“你看,就是這兒……”話音剛落,又拿到了一個雙殺。
這段日子裏,他的手傷恢複一些了,幾乎是傾囊相授,有時候看見一些年輕的隊員,臉上緬懷的神色會一閃而過。
最近網上的評論有很多,都是在罵譚一耀的。說就是因為他的鍋,SJ才上不了總決賽;說他明知道有手傷就該早點退役,不要拖累戰隊;說他老霸着位置不給新人機會……林林總總的,就好像一次失誤足以否定了他之前所有的功勳。
樂喆不知怎麽有點難受,他走了出去,坐在臺階上抽煙發呆,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側頭一看,只見來人是趙恩俊。
樂喆忙把煙頭摁熄,他記得他不喜歡煙味的,笑問道:“怎麽了?”
趙恩俊在他身邊并排坐下,搖頭道:“沒怎麽,随便,聊聊。”
“行啊,聊什麽?”
趙恩俊憋了半晌,才道:“你別,不高興。”
樂喆:“?”
趙恩俊說:“我看到,網上,評論了。”
樂喆輕輕“啊”了一聲。
趙恩俊道:“你別難過,我也經常,被罵。”
仔細想來,趙恩俊的處境其實更尴尬,只因為他是韓國外援,所以經常被人嘲諷是“韓國狗”、“棒子爹”,甚至有哪一場打得不好,都會被罵“演員”。
這是想要安慰他嗎?樂喆心中有點觸動,說:“沒事,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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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剛開始被衆人攻讦,他是有點在意的,但現在,他知道身邊依然有人支撐着他,他也就漸漸看開了。
趙恩俊的眼中露出一點欽佩來:“其實,我覺得,你特別勇敢。你也,打得很好。”
“真的?”
“真的,你超酷的!”趙恩俊肯定地點點頭,“你是我,第三個,偶像。”
樂喆挑眉,好奇道:“哦?第一和第二是誰?”
趙恩俊掰着指頭數:“第一是,美國隊長,第二是,隊長。”
樂喆忍俊不禁:“怎麽都是當隊長的?”
趙恩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樂喆也笑了起來:“謝謝你。”
“加油,你真的,很棒。”趙恩俊認真地說,“以後,有不開心,可以找我。”
樂喆點點頭:“你也加油。”
“我會的。”趙恩俊的目光流露出一絲堅定,“我會成為,最好的輔助。”
“好啊,狗富貴,互相汪。”
“?”趙恩俊不解地問,“什麽,意思?”
“就是說等你總決賽拿獎了請我吃飯。”
趙恩俊笑了起來:“那我也,祝你,心想事成。”
兩人在半空中一擊掌,相視一笑。
樂喆托腮看他:“诶,你現在連‘心想事成’這成語都會用了啊。”
趙恩俊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季風鍋,教的。”
這時候一個聲音在背後猝不及防地開口道:“恩俊,過來。”
兩人毫無心理準備,登時被吓了一跳,扭過頭,只見季澤風倚在門邊,雙手環抱看着他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趙恩俊見是他,立馬站起身,興高采烈地走過去:“季風鍋,找我,有事啊?”
“嗯,跟你說說一些比賽事宜。”
樂喆支着頭,看他們慢慢走遠,不知怎麽覺得有點好笑,他想起剛剛還沒抽完的半根煙,又點起了另外一根來抽。
忽然間他想起從前和韓啓天在學校裏一起偷偷摸摸抽煙的日子,眼中劃過一絲懷念。
沒想到,一晃眼就這麽些年了。
·
SJ衆人一直陪練到入圍賽,對于本賽季的征程而言,他們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回到S市,幾人都疲憊不已,想着先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結果第二天一早,高雲寒便驚慌地喊道:“譚哥,譚哥不見了!”
大家皆是一驚,連忙起床問他怎麽回事。
高雲寒難得有些茫然地說:“我也不知怎麽回事……今天我起來的時候就發現譚哥不在了,行李什麽的也都搬走了。”
衆人心裏一沉,雖然預料到譚一耀可能會退役,但沒想到他走得這麽幹脆,竟是不辭而別。
譚一耀的ID已經斷開了連接,他們打他手機卻提示關機,去問保安,保安也說他一大早就走了,沒有留下任何音訊。
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漫溢在他們心頭,那個時常笑得有點兒痞卻像大哥一樣的隊友,就這麽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明明他們昨天還一起有笑有鬧,誰都沒有察覺出他的端倪,卻不想一眨眼間就已是天各一方了。
大家都沉默着,許久高雲寒才嘆聲道:“算了,也許譚哥是真的不想再見我們了吧。”
大夥兒默不作聲地各自散去了,樂喆站了一會兒,覺得憋得慌,不期然間發現地板上閃耀着什麽東西。
他呼吸一滞,從地上撿了東西就跑出門,衆人都沉浸在低落中,一時沒人顧得上他。
十月多的天氣起了涼意,樂喆奔出基地大門,手心裏死死地攥住那東西,焦急地擡頭四處張望。許久,他發現終于是找不到想找的人,頓時有些心灰意冷,蹲在門口抽煙。他叼着煙頭,又禁不住擡頭望着來往行人,好像在看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看。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形映入他眼簾,似乎在低頭急切地找着什麽。
“你是在找這個嗎?”
譚一耀擡頭,只見眼前伸出一只手掌,掌心上靜靜地躺着他方才找了許久的東西,他下意識地伸手去取,那只手卻縮了回去。
“樂喆,還給我。”譚一耀苦笑道。
那是一枚SJ七周年紀念的鑰匙圈,上面還印着他們的隊名和隊徽。樂喆忍着淚意啞聲說:“你不是早丢下它了嗎?為什麽還回來找?”
“我……”譚一耀沉默了一瞬,說不出話來。
“你心裏明明還有戰隊的,為什麽不辭而別?你連我們都不想見了嗎?”樂喆用力握緊掌心的鑰匙圈,捏得手指都發了白。
“我只是不喜歡告別。這樣太傷感了,有緣分總能再見的。”譚一耀輕嘆道,他向伸出手,“還給我吧,再耽誤我的車就開走了。”
“那就讓它開走吧。”樂喆這樣說,卻還是把鑰匙圈還給了他,又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似的,連忙攥住他袖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傷感,“你真的不跟他們說一聲?你讓我怎麽跟他們交代?”
譚一耀嘆着氣,輕輕扯回自己的衣袖,“你就當沒看見過我好了。”
他轉過身,提着自己寥寥無幾的行李,裹緊黑色風衣迎着微冷的寒風孤身而行。
走出好幾步了,他最終還是禁不住停下,回首望向基地的大門,這就是他好幾年的青春。
曾經他與冠軍最觸手可及的距離是在早幾年的賽場上,卻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最終淪為亞軍。
只可惜那是他回不去的巅峰。
他到最後還是沒有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冠軍。
青春或許有遺憾,但總歸是無悔的。
然後他朝後擺擺手,對樂喆說:“別送了。”
樂喆望着他的身影,眼眶發酸,喊道:“譚哥,你等着,我一定會成為最牛`逼的ADC!”
譚一耀笑了笑,說:“好啊,我等着。”
樂喆目送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這一路以來,他目送過許多人遠行,也不知道哪天又會有人目送他離開呢?
這一整天,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又因為本賽季剛結束,一群平時只會打游戲的宅男此刻也并不那麽想打游戲,都在各幹各的事兒。
樂喆想溜達出去附近的小超市買點東西,誰知剛走到前兩個街口,就聽到有人在小巷裏發生争執,走過去一看,其中一個當事人還挺眼熟。
廖安明顯是喝醉了,他臉紅脖子粗地跟一個男子在争吵着什麽,而那男子身形彪悍,他身後分明還站着幾個人。
樂喆感覺要涼了,先不說一對多了,就看廖安那大腿都沒人家胳膊粗的,真要發生些什麽沖突肯定打不過。好歹也是自己隊友,他連忙上前幾步,拉住醉醺醺的廖安:“不好意思啊,各位兄弟,這我朋友喝醉了,多有得罪大家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計較了啊。”
偏偏廖安喝醉了也不安分,歪歪扭扭地靠在他身上,半眯起眼睛瞅了他半晌,終于認出來人,嘟囔道:“樂喆,你來得正好!這幫臭傻`逼非說我撞到他們身上,明明是他們不長眼!來!幫我打他!”
樂喆感到一陣頭大,果然對面那幾人黑着臉說:“誰不長眼了,明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今天兄弟幾個不教訓教訓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吧!”
廖安叫嚣道:“對,我就是天王老子!”
樂喆忙拉住他後退,歉意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腦子有病,不太好使,我這就把他弄走。”
廖安轉頭瞅他怒道:“誰有病了?你腦子才有病!你不打我打!”
這回樂喆拉都拉不住,偏巧對面那男半眯起眼睛望着他們,思索道:“你們倆好像有點眼熟……等會兒,不就那個職業選手嗎?”
樂喆按兵不動,只聽那人又說:“喲,這好像還是搞同性戀那個,是不是啊?”他臉上帶着輕浮的笑,讓樂喆心裏頓時不爽起來。
他身後那幾個人附和道:“好像是啊。”
“哦,原來還是個兔兒爺啊,怪不得細皮嫩肉的。”
“切,不就是個二椅子,還拽什麽拽。”
他們的目光意味深長,口吻輕蔑鄙夷又不屑一顧,樂喆忍着怒氣,只聽最前頭那男的又說:“這樣吧,咱哥幾個也沒嘗過男的滋味,不如你和你朋友一起,讓咱們嘗個鮮,這事兒就揭過了。反正麽,你倆應該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吧……”
樂喆忍無可忍了,沖上前一拳打爆他狗頭:“去你媽個逼,你脫褲子老子還瞧不上你!”
這回他終于不再攔着廖安了,一馬當先地往那夥人身上招呼拳頭,他還抽空對廖安喊話:“愣着幹嘛,看戲啊!一起幹架啊!”
樂喆以前在學校裏打架也是不容小觑的,雖然沒有韓啓天那麽遠近聞名,但也沒有人敢随便招他惹他。更加上樂喆今天本來就心情不好,這群人簡直就是往他槍口上撞,下手就更狠了,簡直是将那些不良情緒發洩在拳頭上。
沒想到廖安雖然看着瘦,手上還是有幾分勁兒的。這倆人平時互不搭理,除了在賽場上并肩作戰外,估計也就現在這個時刻同仇敵忾了。
不過不得不說,還挺爽的。
對面估摸着也沒想到這兩人居然能把他們放倒,眼見廖安還想上去補一腳,樂喆忙拉着他就跑:“差不多行了啊,快走快走,待會兒來人就麻煩了。”
廖安似乎還沒打過瘾,雖然嘴上不滿地嚷嚷,但還是跟着他跑路了。
兩人跑出一段距離才氣喘籲籲停下,樂喆靠着牆,剛想誇他一句,結果一擡頭就看見廖安扶着牆,“哇”地一聲吐了。
樂喆:“……”
他無奈地撇過臉,任由廖安吐得那叫一個翻江倒海,等他似乎吐痛快了,才問一句:“完了吧?”
廖安緩了一口氣,道:“完了。”
“走吧。”
他剛走出兩步,只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竟是廖安吐得腿軟站不住了。
“哎你……”
廖安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望着他:“你走吧,我起不來了。”
樂喆看了他兩秒,忽然一彎腰,把他扛在背上。
廖安大驚:“你??”
“我幹嘛,我是你爸爸。”
廖安掙紮道:“我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
樂喆嘲諷道:“你腿軟得跟面條似的,走個屁啊。別動啊,兒子乖,回頭我給你買橘子。”
“你別以為這次你幫了我,我就得領你情。”
“愛領不領呗,我稀罕哪?我是看在隊友的份上才幫的,不然你被人打死了,下個賽季咱們又得找個中單了。”
雖然很不情願,廖安還是說:“謝了。”
“乖,兒子。”
廖安真想掐他,一不小心又開啓了嘴炮模式:“你什麽時候能有譚哥那樣的水平才稱爹吧。”
說起譚一耀,兩人頓時沉默了,樂喆腳步微停,又若無其事地扛着他繼續走。
不知是不是這時酒精才開始揮發,廖安的聲音竟是有些哽咽:“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譚哥怎麽會離開,都是你搶了他的位置,嗝……”
廖安明知道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很幼稚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這樣想,這也是他從一開始讨厭樂喆的原因。
樂喆背着他,任由他胡言亂語,等他撒酒瘋撒得差不多了,才擡起沉重的腳步,輕聲道:“回去吧,都會過去的。”
他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街口,那是今早譚一耀離開的地方,現在那處只有一盞路燈投映下一片光暈,孤獨寂寥,卻又散發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