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1

康秉燭已經很久沒有來“夜道”。

這件事是他自個兒琢磨出來的:當好一個男朋友,要做的事情有無數件,目前他還在列清單,Word文檔已經好幾百k,可以預見這項工作沒完沒了,能幹一輩子。不過話說回來,好男朋友要做的事多,不該做的事也多。康秉燭舉例:泡吧。

對,他就是那麽擅于自學成才。

……不過這一次,康秉燭懷疑自己自學考考砸了。

這個晚上,康秉燭把一幫朋友緊急集合到“夜道”。

“你們趕緊幫我想想我究竟哪兒不好?我擔心我馬上就要被我家韓佳甩了!”一上來,他就交代頭腦風暴的主題。

要讨論他哪兒哪兒不好,在場的另三人覺得自己特別有發言權。

“你很傻很天真。”

“你又慫又沖動。”

“你不酷不穩重。”

“還能補充。”

“……你們一共只有三個人,是怎麽玩出三句半的氣勢的?”康秉燭一邊憂郁,一邊想不通地問。

于星洲稍稍認真推進主題:“你先說說,發生了什麽事?”

“一言難盡!”

“你不是很會做題?”邵雲庭提議,“概括一下本文的中心思想。”

“我已經概括過,我一定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我們家他好像不喜歡我了。你們幫我想想我該怎麽改。”

于星洲很吃驚:“以你的觀察力,你是怎麽發現人家不喜歡你的?”

康秉燭沉重嘆氣,“之前我就已經擔心了,我都求了好幾次婚,雖然說,我一直用時機未成熟來安慰自己,但他總是拒絕我,我終究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每次都很受傷好不好。而且他拒絕我的時候,我能從他眼睛裏看到一絲愧疚,這讓我自己難受不算,還得為他心疼,快要對求婚有心理陰影了啊。”哭訴到這裏,他驀地靈光閃現,“是不是我求婚的姿勢不夠好?我翻來覆去想,覺得自己挺好的,如果韓佳不喜歡我,大概就是因為我求婚的姿勢不好看?”

錢妄很同情康秉燭。後者的遭遇幸或不幸再議,這情商擺在那裏,一早就是悲劇。“你覺得自己挺好沒用啊,大家都覺得并沒有。不過話說回來,小家教拒絕你求婚而已,也許他只是嫌次數不夠,未必是審美的問題。我覺得這并不能證明他移情別戀。”

“可是最近我約他,他都說晚上沒空。”康秉燭沉痛給出最确鑿的證據,“他回來上班了,所以我很清楚他沒有加班,我還特地想法讓他徒弟加班,結果他還是晚上沒空。他也沒太多朋友了,為什麽寧願自己寂寞空虛冷也不願和我約會?”

“他說他沒空,那他說他晚上有什麽事嗎?會不會是報了個瑜伽課程?”于星洲猜測着問。

康秉燭覺得自己忽然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他忍痛直面這充滿惡意的世界:“瑜伽教練是不是都很帥很有魅力?他們會解微分方程嗎?”

邵雲庭安撫道:“樂觀一點,也許你家小家教不是去練瑜伽。最近我們這裏晚上多出很多文藝演出,光鋼管舞表演我就知道好幾家。”

“雲庭我看錯你了!”于星洲痛心疾首地說,“你居然去看鋼管舞?你居然去看鋼管舞不叫上我?”

錢妄立即跟進:“我再忙也會抽空提升自己的文藝素養,這種文娛活動千萬要叫上我。”

邵雲庭擠出跟牙膏似的良心:“我們還是先來關心秉燭的問題吧,我覺得搞不好他家小家教真會甩了他的。”

說罷,三個人一同望向從鋼管舞起就坐着直發愣的康秉燭。

被集中關注的康秉燭回過神,他想了想認真提問——

“鋼管舞難學嗎?”

“你學會了你家小家教也未必要看啊。”于星洲終于決定不再向幽默感缺失重症病患開玩笑,“我們在這兒考慮各種可能性實在是效率太低下,你想要搞清楚韓佳為什麽拒絕你的約會,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偷偷跟蹤他,看他晚上去幹嘛。”

“絕對不行!”康秉燭不假思索否決,言辭铿锵有力,充滿堅決,只差沒拍案而起,“我絕對不會對他做這種事!”

“……這是罪大惡極的事嗎?”在短暫的停頓後,錢妄小心詢問,因為康秉燭的語氣不由對自己的是非觀産生強烈懷疑。

康秉燭義正詞嚴:“這太不尊重他了!總之,我絕對不會那麽做的!別說他會生氣,他不生氣,這種不好的事情我也絕對不能對他做!”

邵雲庭疑惑打量向昂首挺胸的男人:“你什麽時候變成這種道德标兵的?前面你還說偷偷讓小家教徒弟加班,那麽卑鄙無恥的事你都做得出,這會讓兒不過就是當個stalker,你居然覺得不好意思?”

康秉燭理直氣壯,天經地義:“我可以對天下人卑鄙無恥,但對他必須虔誠愛護,滿分一百分的卷子也一定要做出120的分數!”

“現在不是有重大危機?你還有心情演動畫片?”于星洲嫌棄地說。

康秉燭的氣全洩了:“所以,我究竟是什麽地方讓他不喜歡了?”

“我們換個思路。”錢妄想到,“你說,你家那位會不會被人恐吓勒索?然後他不得不每天晚上去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例如說牛郎店什麽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

于星洲和邵雲庭異口同聲問錢妄:“你的閱讀都經歷了什麽鬼?”

康秉燭在呆滞後忽然拿出手機,撥出號碼的時候,他的手指快要把屏幕戳破。

“喂?”韓佳的聲音很快從手機裏傳來。

康秉燭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佳佳,你在哪兒?”平時他只能在心裏偷偷那麽叫對方,因為韓佳不讓,這時候他腦海一片空白,下意識脫口而出。

韓佳有所警覺,用微微擔憂的語氣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康秉燭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在牛郎店裏?”

通話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之後傳來韓佳說不上是好笑還是好氣的聲音:“我有你還需要光顧牛郎店嗎?”

康秉燭意識到自己被誇獎,得意之情讓他稍稍放松下僵硬的身體,最重要的是,從韓佳手機的背景音,他已經确定那不是室內的任何地方——這世上總沒有露天牛郎店吧?

“我還可以去學鋼管舞,一定比牛郎多才多藝。”他挺胸回答說。

韓佳用帶着笑意的聲音說:“你和你那幫朋友在一起吧?別太把他們的話當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雖然人是好人,可心腸很壞。”

“我也那麽認為!”康秉燭鄭重表示韓佳說什麽都對。

“早點回家休息,我們明早辦公室見?”

“嗯,明天見,不見不散!”

“見了也不散。”

康秉燭猛地站起身來大聲高呼:“那是必須的!一輩子都不散!”

通話結束後,有三個很想裝作不認識他的人先扭頭看了好一會兒大門,之後,邵雲庭首先無奈表示:“你必須打個電話都搞出個大場面來嗎?”

康秉燭沒理會他,前者徑直打開手機地圖。

“我剛聽到了輪船汽笛聲、海浪聲,還有自行車鈴聲,我想我們這兒應該不會有太多地點能同時聽到這三種聲音。”

而實際,康秉燭心中已經有一個答案。

他相信他是對的,應該是那片海灘。康秉燭帶韓佳去過的那片海灘。

在那兒,韓佳被迫說了很多違心的話,至今每回想起,康秉燭都忍不住心疼當時的對方。

而最讓康秉燭心疼的是,那時候韓佳被他逼得用力丢出了那塊紅色許願石。

回憶中的康秉燭猛地一驚——一定是那塊石頭!

韓佳應該是在偷偷找那塊石頭!所以才不告訴他!韓佳一定還在愧疚當初海灘上的那番話,不知道怎麽彌補,于是決定先撿回紅色許願石。

——可是,韓佳永遠都沒有辦法在那片海灘找到石頭!因為,許願石現在在康秉燭的手中。康秉燭一直想找機會把石頭還給韓佳,但又擔心石頭讓韓佳想到傷心事,所以只能暫時自己保管。

“我真傻!真的傻!韓佳怎麽會不喜歡我呢!他那麽好,連螞蟻都不舍得踩死,怎麽會忍心不喜歡我呢?他不喜歡我,比踩死我還慘啊。”

***

韓佳在這天下班後被康秉燭纏上了。于是,他接受命運。

“你知道我去哪裏對不對?”

康秉燭點頭用最燦爛的笑容回應韓佳:“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常常讓人覺得幼稚卻永遠可靠得能讓人輕易信任的康秉燭就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明明是韓佳扔掉了那麽重要的石頭,他非但不生氣,還主動幫他一起找。

我再也不會辜負你的心意了。

韓佳在心裏默默想。

之前,韓佳拒絕了好幾回康秉燭的求婚,在他心裏,如果不能找回紅色許願石,他就不能原諒自己,而在還沒原諒自己的情況下,他不知道怎麽心安理得接受對方的求婚。韓佳的計劃中,他是一定會找到許願石的,這是他不急着接受求婚的原因。不過現在,他想,如果康秉燭再問他,他寧願充滿負疚感地點頭,也絕對不會再讓康秉燭因為聽到他的回答而失望。

“我們一起去找。”韓佳回答。

之前他就想好了,要聽康秉燭的,這回,他真的會做到。

熟門熟路的韓佳開車載康秉燭重新回到曾經後者帶他前來散步的海灘。即便最近幾乎天天來這裏,每一次走上海灘,總有隐隐的痛提醒韓佳,提醒他自己曾經怎樣傷害了康秉燭。而今天,當他往海邊走去,康秉燭忽然從身後抱住他。

溫熱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

“我們用好的記憶來代替不好的記憶,這樣一來,以後想到這裏,就只剩下開心的心情。”康秉燭輕聲緩緩說。

韓佳經常會擔心康秉燭在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該傻的時候……倒的确挺傻,可是,始終用最真的心面對這個世界康秉燭,也許他的心意裏有太多愛,于是,總是能找到最好的撫慰韓佳的辦法。

這片海面立即變成清透的藍,雲層的變換也變得緩慢柔軟,韓佳擡眼望過去,再也看不見那天傾盆的雨,即便夕陽的餘晖悄然消失,依舊可以感受到曾經被陽光照耀過的細沙留存下來的溫暖。

康秉燭拉過韓佳的手,“走,我們去找許願石。”說着,他當先往海中走去。

韓佳大概沒花幾秒鐘便察覺到康秉燭不自然的行為。

——這麽大一片海,康秉燭特別有方向性的走到一個沙雕城堡前,然後往水中走,“我們在這裏找找。”還回頭沖韓佳笑得特別傻。

韓佳疑惑着被牽到海邊,海水沖刷過他的腳背,因為康秉燭期待的目光,他配合着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蹲下身子翻挖腳邊的沙子。

一旁心不在焉找石頭的康秉燭一直偷偷看韓佳,而韓佳沒有花多久的時間便挖到一個小盒子。

“許願石會不會在盒子裏?”康秉燭忽然就蹲在韓佳的身邊,他一本正經問,就好像覺得韓佳能傻到以為自己扔了一塊石頭,理應撿到裝着這塊石頭的盒子。

于是,韓佳只能陪對方裝傻。“希望盒子裏裝的是許願石。”他一邊佩服自己說瞎話的能力,一邊慢慢打開絨布盒。

不出韓佳所料,盒子裏裝的的确是他的許願石,不過,除此以外,盒中還有另一塊石頭,一塊被鑲嵌在戒托上的鑽石。

康秉燭低頭注視向韓佳,臉上流露出微微心疼,他低聲說,“對不起害你這些天找得那麽辛苦,其實這塊石頭當天晚上我就撿回去了。”說着,他又忽然跪下,“你不要嫌我煩,在你同意之前,我大概每天都會求一次婚的——對,我就是那麽煩人的男人。”

這個求婚那麽多次的人,他這猛虎落地式的雙膝跪法哪裏像求婚了?

韓佳真的很不滿。

“我都想好了,只要找到石頭,我就會向你求婚,為此拒絕你好幾次。結果,你還是搶在了我的前面。”

面對韓佳這一說辭,康秉燭驚喜擡頭,并立即作出決定,“那我讓給你!你趕緊拒絕我,然後,你向我求婚,”他美妙設想,“我會第一時間回答,我願意,我願意!就算是穿婚紗我也萬死不辭!”

“可是不行。”韓佳搖頭否決康秉燭的提議。

“诶?”

韓佳低頭迎視向康秉燭的眼睛,“因為,”他一字字認真回答,“我已經沒有辦法再違背本心拒絕你了。”

“所以?”康秉燭恍惚着問。

韓佳一同跪下,和對方平視:“我答應你。我願意。萬死不辭。不過穿婚紗就算了。”

呆了一下的康秉燭很快咧開嘴,然後笑起來。每次這種時候,韓佳就懷疑他的嘴一定挺大,所以才能有那麽迷人的大大笑容。

“我們像不像在拜天地?”康秉燭忽然想到,高興指出。

韓佳這才察覺到有人正用異樣的目光投向他們的确古怪到讓人想問“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的行為,紅着臉,他趕緊起身把康秉燭一同拉起來。“回去再說。”

康秉燭用力點頭附和:“我們回家!”

韓佳沒有問“去你家還是我家”,他聽着康秉燭無意間道出的這四個字,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更美麗的文字能比得上“我們回家”。

這時,康秉燭驀地想起另一件事來。

“将來我們領養的孩子長大,問起當初是我們誰求婚的,”他真心實意暢想未來,“你可以放心說當然是你,然後,我會說你說得對。他不相信我就讓他罰抄。我絕對不會背後偷偷告訴他其實求婚的是我……”

有生以來,始終在等待的韓佳,始終等待着死亡。

他從未試着等另一件事發生。他沒有等待過未來。從來沒有。

然而——

如今康秉燭給了他那麽美好的未來,美好得他覺得自己必須得等到……

“你怎麽了?”察覺到韓佳異樣的康秉燭關切問道。

實際的确覺得自己幸福得不得了的人不想讓對方誤會自己快要哭出來,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随口轉移話題:“我只是在想,我們領養的孩子會不會被人歧視?畢竟,那個孩子沒有媽媽。”

康秉燭不假思索解題完成:“我那麽威嚴,你那麽聰明,我們的孩子怎麽可能被人欺負如果有人敢笑話我們孩子,就讓他用‘你有幾個爸爸’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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