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楚秋這個問題, 張大力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楚秋和祁天瑞兩個人的經歷比較特殊, 有很多事情張大力都不知道, 而楚秋本人都是一問三不知的。
“我覺得你應該直接去問祁天瑞。”張大力說道。
楚秋沉默着不吭聲。
實際上他問過了,但是祁天瑞并沒有明确的回答他——大概也有他問得不夠準确的原因在。
張大力看着楚秋沉悶的樣子, 問他:“那你是怎麽想的?”
楚秋茫然了一陣,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
“其實喜歡這個事兒吧,沒那麽多理由, 喜歡就是喜歡了。”張大力一攤手,“我當初追你柳姐的時候,也琢磨不出我到底怎麽喜歡她, 但就是覺得非她不可。”
楚秋輕輕眨了眨眼,終于開口說道:“可是我并不值得。”
張大力覺得楚秋這話說得特別不好。
他做出思考的樣子, 抿着唇想了想, 問道:“你喜歡你姨嗎?”
楚秋點點頭, 毫不猶豫的。
“為什麽喜歡?”張大力問。
楚秋想了想,答道:“姨對我好。”
“祁天瑞也對你好。”張大力說, “我也對你好, 你柳姐也對你好,你柳哥也是, 星星, 月亮他們, 哪個對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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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秋微微瞪大了眼,“那不一樣。”
張大力一笑,“怎麽不一樣?”
話音剛落, 張大力又問:“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麽喜歡你姨?”
楚秋被問懵了,腦子運轉着,竟然真的想不出一個具體的理由來。
半晌,他嘟哝着答道:“那是我姨。”
“那就對了。”張大力一拍手,“祁天瑞喜歡你,可不就是因為你是你嗎?”
楚秋懵逼的看着張大力,本能的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邏輯上來說好像又是成立的。
“喜歡這種感覺呢,真的挺難找到一個具體的原因的。”張大力重新發動了車子,“像小秋你這麽好看又這麽厲害的人,被人追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楚秋聽着張大力的誇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感覺到了一絲熱意。
“行了行了。”
張大力踩下油門,對他那個發小有點心疼又有點微妙的幸災樂禍。
他當年追他媳婦可是苦苦追求了足足五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兩年,準備好見家長修成正果領本本的時候,還被柳聞青橫插一杠子,攆出家門不下五次!
祁天瑞要是順順利利的把楚秋追到手了,張大力覺得他得指着這事兒氣個幾十年。
但是想到剛剛祁天瑞電話來的時候委屈巴拉的聲音,張大力又覺得內心十分煎熬。
大力先生嘆氣,決定任這兩個人去折騰——楚秋看起來不是有點開竅了麽,那祁先生就慢慢撬吧。
“我估計祁天瑞是告白失敗了,感情的事慢慢來,你可別受他影響試鏡翻車。”張大力提醒道。
楚秋點了點頭,也收了心思。
……
一個優秀的演員是能夠很好的管控自己的情緒的。
等到見到了衛導和金老的時候,楚秋已經恢複了平靜,禮貌的跟兩位年齡上來說可以讓他喊叔叔的大前輩打招呼。
金老和楚秋是第一次見面,他笑眯眯的看着這個小年輕,越看越覺得順眼。
他們約見的地方十分随意,是個茶樓的包廂,也沒有帶攝影機,就帶了個小型DV過來。
過來閑聊着喝了半杯茶,衛導見楚秋狀态似乎不錯,便說道:“試鏡片段知道的吧?”
楚秋點了點頭。
試鏡的片段是三個鏡頭。
第一個鏡頭是意氣風發,對未來滿懷希望的赤誠少年,決心留洋,将先進的思想與科學技術帶回祖國,以此期盼着能夠重新挽回飄搖動蕩的國土。
第二個鏡頭是留洋歸來處處碰壁的青年,他并未因現實變得圓滑驽鈍,反而将自己的棱角打磨得更加鋒銳,張揚着向所有人大聲的宣揚自己的思想,企圖重新搭起國人彎曲的脊梁。
第三個鏡頭是潦倒不堪的中年,他窮困饑餓,卻依舊不甘于屈服現狀,咬着牙不斷的輾轉在各個報紙的崗位上,寫稿,寫書,試圖以譏诮嘲諷來激起人們的憤慨,毫不掩飾的與讨好上峰無病呻.吟的報紙針鋒相對,架臺打擂,極度渴盼萎靡的年青一代重整旗鼓,光複河山。
金老很體貼的問道:“有需要說明的地方嗎?”
楚秋搖搖腦袋,笑得比較腼腆。
這三個鏡頭,第一個全是眼神戲,第二個考驗臺詞功底,第三個則是判斷他的戲路到底足不足夠寬。
楚秋到底還是年輕,劇本上除了孩童時期需要用到小演員之外,之後的少青中老四個時間段的主角,衛導是希望能夠一個人演到底的。
畢竟不是一個人演的,多少還是會有些違和。
但楚秋會怕這個嗎?
他當然不怕,赤誠的少年,失去了天真之後依舊鋒利的青年,窮困潦倒卻始終堅挺着背脊的中年。
勞模先生全部都演過,他有非常豐富的素材庫可以供他參考,再加上拿到《文豪》劇本之後長達一個多月的準備期,足夠楚秋把這個角色形象塑造好,并且在腦子裏走上一個來回了。
衛導拿出DV,架了起來。
“可以了?”衛導問。
楚秋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張大力看楚秋演過很多次了,深知楚秋的狀态和心理有多穩。
在衛導喊了開始之後,楚秋面上的腼腆便倏然消失。
楚秋微微擡起手來,虛扶在身前,仿佛正扣着欄杆遠眺,手中分明是沒有東西的,他的指節卻仿佛因為用力而泛着白,嘴唇微微顫抖。
少年的眼中是滿滿的期盼與驕傲,面上帶着一絲興奮的笑意,嘴角卻又微微向下垂,透着一股游子出行的期待與緊繃的不舍。
他背脊挺得筆直,筆直得顯得有些刻意,就像是強撐着,努力讓自己顯得高大堅強一些一樣。
他的目光漸漸遠了,終于,似乎他再也捕捉不到遠去的故鄉,面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一秒,又重新爬上了臉頰,這一次,那嘴角向下垂着的微小弧度也消失了。
他遠眺着地平線,靜默的看着那裏,最終,他拉平了嘴角的線條,緊繃着面容,像個即将奔赴戰場的鬥士一樣擡起手來,握成拳頭,置于太陽穴邊。
他帶着顫音,微紅着眼眶,面對無人的大海輕聲宣誓:“……我将背負希望歸來。”
張大力看完,輕舒一口氣,喝了口茶。
衛導和金老都懵了——楚秋的表現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鏡頭總是會無限放大一些缺點,而因為設備和燈光的緣故,有的東西多少也會失真,真正後期制作出來的影片整體播放一次,才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演員流暢的演技,看單獨切開的鏡頭,除非某些特別經典的片段,都是會對演員的表現有一定程度上的削弱的。
衛導和金老對楚秋的容忍度都挺高,兩人都看過楚秋拍的鏡頭,對于楚秋的演技多少也有着一些認知。
他們是沒見過楚秋真人的演技的,對于楚秋抱有期待,但也不會特別的高。
雖然郭導和劉導都對楚秋贊不絕口,但奈何楚秋年輕啊!
天賦再多麽好,沒在鏡頭前邊打過幾年滾的年輕人又能跟優秀到哪裏去呢?
“我現在算是清楚為什麽劉愛國那老家夥說找你準不會有問題了……”衛導這才反應過來,把DV的拍攝關掉,“你真的是非科班出身,入圈才一年出頭的?”
楚秋笑笑,對于這樣的問題見怪不怪。
金老伸着脖子瞅着DV裏重播的鏡頭,看完一遍之後滿意的咂咂嘴,又想看第二次。
衛導把DV拿回來,瞪他的老友:“還有兩個鏡頭呢!”
“行行行你拍你拍。”金老說着,自己拿出了手機,對準了楚秋。
楚秋:“……”
楚秋自然是将這個角色拿下了。
“我們這邊的話,預算還差點,得再拉兩筆投資出來,再加上前期準備吧,估計得明年五月才開始拍。”衛導說着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拉着老臉說了,“明年五月的話楚秋的片酬肯定高好多啦,咱能不能趁早把合同簽了?”
這話說得張大力愛聽,但他也不會願意楚秋在收益這事上吃虧。
大前輩的面子是要給的,但也不能讓很大的步。
而且這種劇,想拉投資本身就難,大家也都知道難處。
兩方掰扯掰扯,最終定下了一個兩方相對都能接受的價位。
“行,過幾天合同拟定出來就馬上發你!”省了錢又得到了意外之喜的兩個大前輩高興得簡直要飛起來,衛導一臉深沉,“大力你可不能坑我。”
“好好好。”張大力點頭,“合同盡快送來就是了,我們這邊一定迅速搞定!”
金老喜滋滋的加了楚秋的微信,說回頭給他推薦幾本這位文豪相關的書籍,方便他多做功課。
撿了個大便宜的衛導,轉頭就跑出去打電話求爺爺告奶奶的拉投資了。
趁早拉到投資趁早開拍趁早上映,不管是撲街還是爆炸,不都是早死早超生。
而被張大力領走的楚秋,正瞅着自己的日程表,看着明年一月到五月的空白期發呆。
“看什麽呢?”張大力問。
“日程。”楚秋給他看一串空白的日程。
《太京》裏楚秋的戲份是一月上旬就殺青了,而且十二月到一月份這段時間的檔期被切得雞零狗碎的,主要是因為楚秋的角色戲份主要都是棚內文戲,外景滿打滿算才二十幕,影視城裏的戲份比外景要多一點,但是也沒多到哪裏去。
之後一直到五月都是空白,五月才開拍《文豪》,這中間扣索一點的算,都快是半年的空窗期了,對演員來說是相當糟糕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手裏還有個劇本了?”張大力問,“而且順利的話,上半年《江湖行》的宣傳你估計也要上不少的。”
楚秋瞅着自己的日程,說道:“一月下旬開拍《向陽而生》吧?”
張大力算了算時間,還有兩個月,這種用不着特效也用不着宣發,主要依賴幾個主演的演技,制作方面只要規規矩矩的拍好剪好做好的低成本電影,幾百萬的花費都是豪華配置了,摳門一點一百萬頂了天去了,所以拍攝和制作周期也是非常短的。
“你覺得自己可以就行,導演想好找誰了嗎?”張大力問。
楚秋早就想好了,他答道:“郭曠。”
郭曠是郭猛的弟弟,跟郭猛喜歡拍各種大開大合顏色端莊亮麗,一看就十分明快的鏡頭不一樣。郭曠的鏡頭極其細膩漂亮,顏色看起來就像慘白冰冷的雪地上托着一團暖陽,刺骨寒冷又總是帶着點溫暖的希望。
楚秋當時看到劇本的時候,就覺得如果是郭曠來拍,一定會拍得很不得了。
畢竟楚秋以前拍沖獎文藝片,跟郭曠算是老夥計了。
不過楚秋覺得以郭曠的習慣,他手裏的這個劇本肯定是會有一定的調整的。
因為郭曠不喜歡徹頭徹尾的黑暗,就像他的鏡頭一樣,他總習慣給電影一段充滿希望的留白。
郭曠的片子,就算是再多麽尖銳激烈,整部看完之後,戰栗的冷汗中也多少會感覺還能夠揪住一絲溫暖。
而那一絲溫暖,就足夠人們在悲傷寒冷的世界中汲取活下去的希望了。
看到劇本的時候,楚秋就想着,這個劇本放沈銘那裏的話,他就不拍了,因為拍了也是浪費。但如果能夠換導演,他一定要換成郭曠。
郭曠上輩子把他帶上了影帝的寶座,自己卻陪跑了好幾年的最佳導演,這也是楚秋心中的一點遺憾。
但這個劇本,絕對是郭曠的一個機會。
這樣的低成本電影,順利的話一個月就可以結束,如果制作迅速一點,還能夠趕得上明年亞爾影展最後的截止日期。
別說能不能得獎這個問題,只要能在亞爾影展上拿到一個提名,就足夠郭曠徹底推開國際獎項的大門了。
張大力看着楚秋沉思的樣子,挑了挑眉:“以前跟郭曠很熟?”
楚秋搖了搖頭。
要說熟,他跟郭曠還真的不熟,連交流的次數都數得清楚。
郭曠是那種比較孤僻的藝術家性格,除了必要交流之外,他都懶得說話,一直都是一副“你們這群愚蠢的凡人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姿态。
哪怕楚秋跟他合作拍了四部片子了,兩人除卻電影的交流,拍攝期間閑聊的話估計兩個巴掌數得過來,數字數的那種。
而且四部片子過去,兩人甚至都沒有互換過聯系方式,連個禮貌性的微博互關都沒有。
“但是是他帶我拿的影帝。”楚秋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張大力:兩、兩個社障的奇異友誼?
楚秋:……不,他大概只是個單純的中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