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機鎖跳上下來很久之後,李添緊緊皺着眉,臉上還有點白。
與剛才邱岑吊在半空中的吶喊和享受不同,李添只感受了一點半空中的美景,其餘的則是不斷的天旋地轉中胃裏的翻江倒海和浸濕背後的冷汗。
邱岑往後挪了挪,生怕這個要吐不吐的人一會兒突然轉頭“哇”一下子噴他一身,但是想了想後又忍不住上前幾步,畢竟心裏還是有點擔心。
他低頭看了看,今天腳上這雙鞋有點貴,最酷的不恐高的男人有點心疼。
李添一言不發地看他一眼,喉嚨處動了動,壓下一股從胃裏往上反的吐意,繼而快步往前走去。
邱岑也厚着臉皮跟着他,他快他也快,亦步亦趨地挨着他走。
李添被他擠得直從路邊擠到了馬路中間,這條路雖然人煙稀少,但偶爾不乏有路過的車輛,他堪堪避過一輛車,終于忍不住說:“你什麽時候改名了?”
“嗯?”邱岑疑惑地看着他。
“狗皮膏藥。”
“嘿,”邱岑不樂意了,“有我這麽酷帥狂霸拽的狗皮膏藥?”
“甭,”說這話的是快步趕上來的胖哥,正好聽到邱岑大言不慚的吹噓,緊接着遞上手機給他看,“看看這酷帥狂霸拽的男人在機鎖跳上的熊樣。”
李添先從胖哥手上拿到手機,匆匆看了一眼,臉上默然的表情瞬間出現一道裂紋。
邱岑見勢頭不對,一把奪過手機,拿來一看......
“......操。”這他媽是我?
只見手機屏幕上清晰的映出一個張牙舞爪的人,被吊在半空中,頭發一根根反方向垂着,露出因為頭部充血而顯得發紅的腦門,發際線早已找不到,像是個深受謝頂危害的中年男人,猙獰着紅透的臉上的五官擠在一起,只有一口大白牙呲着,泛着光,格外引人注目。
邱岑十分不能接受這個畫面,硬是将埋頭抱着他的李添臉部放大,再放大。
奈何李添藏得太好,只看到隐隐約約的泛紅的耳朵和模糊不清的側臉。
天理難容。
胖哥看到邱岑一動手指,趕緊把手機搶走了,退出編輯界面,好好的保存起來。
“可不能删,這可是說好的酷帥狂霸拽鑲大一枝草,要供着的。”胖哥說。
酷帥狂霸拽的男人不搭理他并且給了個白眼,轉而指着早已彎腰捂着肚子笑半天的另一個人。
“你給我忘了,聽見沒。”奇恥大辱。
李添剛才發白的臉在笑過之後終于有了點血色,聞言點點頭,肩膀一抽一抽的轉過了頭。
恰好這時幾人已經走到了公交車站,頂着“976”牌子的公交車遠遠而來,邱岑也沒再說什麽,等上了車坐下來,他打開手機,置頂的群聊“帥哥去哪兒玩”後面有個小紅點,點進去一看,邱岑心裏禁不住咒罵了一句。
胖哥将酷帥狂霸拽發到了群裏,邱岑回頭往後看去,幾個腦袋正湊在一起對着個手機笑着,笑得猥瑣邪魅油膩惡寒。
啧。
李添顯然也看到了群裏的照片,忍不住又笑了,一擡頭卻對上身邊人瞪得溜圓的眼睛,饒是再好看的人這麽“目眦盡裂”的看着自己,也有點受不住。
“好了我不笑了。”李添擺擺手,關了手機。
“你是不覺得特別蠢啊。”
“那肯定沒有。”
“你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李添顧左右而言他:“那你說我現在想什麽呢?”
邱岑又将話題拉回來,“你現在想就笑我蠢呢。”
“那你要這麽說我也沒辦法。”
“渣男!”邱岑下意識開口。
李添低聲道:“那我不笑你蠢,我笑春蟲蟲吧。”
等邱岑反應過來春蟲蟲是哪個之後,也懶得再說什麽了,選擇安靜地當個鑲大一枝花。
酷帥狂霸拽,鑲大一枝花。
一點都不押韻。
手機又跟腿肚子轉筋似的接連抽動好幾回,等邱岑打開看的時候,消息靈通的“帥哥去哪兒玩”群裏已經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他往上劃了下才發現原來是胖哥又發了其他人的照片。
沒參加機鎖跳的胖哥在另外幾個隊友冒險的時候,選擇盡職盡責地拍下醜照,一張張主角“忘了微笑”的照片刷了滿屏。
大眼兒:防火防盜防胖哥![發怒]
胡蘿蔔吃小兔:我看我這個還是有點“挾飛仙以遨游”的意思的[圖片]
大眼兒:我呸[嘔吐]
林澗:删了照片,還能當朋友。
胖哥:我今天才發現我有做攝影師的潛質啊。
胖哥:果然,上帝給我關了顏值的門,卻開了扇窗。
林澗:我看是上帝給你關了顏值的門,并且關上窗的時候
林澗:還夾了下你的腦袋。
胡蘿蔔吃小兔:[大拇指][大拇指]建議提前錄取。
胖哥:886
邱岑看着群裏的消息笑了出來,将有趣的照片保存好後轉而看向李添,見他正側着頭看窗外,也學着看了看。
看什麽呢有我好看嗎。邱岑心想。
“你發現了嗎。”李添突然說。
邱岑:“沒有。”
李添無奈地看他一眼,将說了一半的話補全:“這邊馬路沒什麽紅綠燈。”
邱岑聞言伸着脖子往四周看看。
“真是顯而易見呢。”只是他現在環顧的這四周,并沒有見到紅綠燈,馬路上零零散散的有幾輛私家車,更多的是慢悠悠晃蕩的公交車,但是一切都顯得悠閑自在,有條不紊。
“......”
邱岑:“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
他繼續往前湊湊,湊一下說一句:“為什麽呢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李添費了好大勁才将手穩穩地按在腿上而不是照着這人的臉招呼過去。
要是付宏志那幫傻丨逼,現在已經在醫院躺了倆星期了。
“因為人少。”
“啊。”
“因為人少,這邊除了旅游旺季,平常基本沒什麽人,這裏的本地人也只在旅游旺季回來開店營業,旺季一過,就得外出務工了。”
“......”so?
李添看着他,眼裏平靜無波。
“在下鑲大一枝花實在是佩服佩服厲害厲害666?”邱岑拍着手尴尬捧場。
李添瞅他這樣兒挑挑眉,眼裏也出現了笑意,說:“我就是說一下顯得我懂得多。”
晚上聽說還有個篝火晚會,幾人今天的活動有點鬧騰,回到酒店的時候,一停下來,才發現已經疲憊不堪,胡亂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了,唯有胖哥還惦記着這個活動,費勁巴拉地爬起來挨個敲門,裏面不是裝不在一言不發就是佯言要睡到地老天荒,唯有睡眠淺的李添已經提前打開門等着。
“岑兒呢。”胖哥問。
李添一改靠着門框的動作,露出屋裏面的情況。
門口的洗手間裏探出個頭,邱岑一臉水正往下淌,他粗粗抹了把,應了一聲。
電梯裏,邱岑對着反光的門抓着自個兒的頭發,想給睡覺時候仿佛被大風吹過的新發型弄的低調保守點,這時接着反光的門板才發現少了人,納悶了。
“就我們仨了?”
胖哥一本正經地解釋:“‘帥哥去哪兒玩’小分隊面臨團隊整齊度危機,外界媒體和粉絲猜測是否團隊內部出現隊員不合而導致的決裂,但官方給出的解釋是另外三個人硬不起來。”
邱岑&李添:“噗。”
“你這怎麽還冒充宿管阿姨呢。”
看到李添疑惑地看自己,邱岑繼續說道:“之前在網上看到的,有個男生逃課在寝室睡覺,宿管阿姨看不過去,又叫不醒,就在牆上寫‘這位同學在床上硬不起來’,鬧得全校都知道了。”
李添:“......”
賴床就賴床,硬不起來算是怎麽回事兒?
胖哥:“這哥們兒也是慘,好好的偷個懶被扣這麽大一屎盆子。”
三人在夜晚的馬路上并肩而行,剛到海灘上,吵鬧歡笑的聲音伴着海風而來,沙灘上的游客早已一群群聚在一起,裏外三層的圍了好幾個圈,随着游客們雜亂無章的旋轉,有隐隐約約明亮火紅的火光從人群中透出來。
“啧,”胖哥咋舌,“我胖哥的豔遇說不定就在這了。”
邱岑鼓勵:“做好安全措施啊,別哪天校門口站個小小胖找爸爸。”
“滾。”胖哥推他一把,找了個小姑娘多的人堆插進去,轉眼就再也找不到了。
邱岑笑笑,看看身邊安靜的人。
知道這人不喜歡人多,不喜歡過分親近也讨厭熱鬧,還是猶豫着提議道:“我們也去吧。”
誰知這回李添竟然沒拒絕,而是點了點頭,打了頭陣。
邱岑跟着他去了個角落裏的圈,這裏借不到海灘上的光,在略暗的環境裏,圈中間那團像是被從其他圖片中完整摳出來的火光顯得格外明亮、耀眼。
外來人而且還是兩個長得好看的小帥哥的加入,讓原本就身處異地卻被此時氛圍感染不自覺格外熱情的人們更加開心,自發的騰出個位置,好讓兩人進圈,一起分享快樂。
邱岑湊近李添的耳朵,小聲說道:“就随便蹦蹦就行,我也沒玩過。”
溫熱的氣息撲在耳朵上,李添不自覺地躲了一下,有點不自在的目光飄忽,他知道邱岑這是在安慰他,因為怕他覺得尴尬,覺得難以忍受。
——那為什麽還要來?李添問自己。
他随着人群按照一個方向跳動,若有所思。
在認識邱岑的這段時間裏,不可否認地,他變了很多。
從前的李添,拒絕交流,讨厭親密,身邊唯一的算是朋友的也只有大大咧咧不愛計較的胡大偉。他自己這個臭脾氣,冷言冷語冷眼看人,哪會有人注意,又哪會有人在意。別人憑什麽由着他,由着他對人冷漠刻薄,對人毫不在意。
雖說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但哪有人願意付出,絲毫不求回報。付出了,都想要點回報的。
他自己本身也是不在意的。
好像整個人被罩在一個真空罩裏,外面的一切明明看得清楚,卻難以給出回應,做着局外人做着看客,絲毫不覺得應該難過。
甚至無動于衷,更懶得關注。
兒時的每個畫面裏,也曾有滿屋歡笑,滿室柔光,如今再想起來,卻是從沒見過的女人模糊的身影,父親躺在手術臺上慘白的臉,李小丹醉酒後頂着酡紅的臉窩在沙發上昏睡。而那些也曾快樂幸福的畫面,早就變得模糊不清,讓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那是否真的存在過。
——他應該是有問題的。李添想。
他轉頭看着身邊跟着人群蹦蹦跳跳的人,那人感受到他的眼神,薄唇微勾,眯着眼對他笑,火光斑斑駁駁地映在他的臉上,本就帥氣的臉顯得格外迷人,讓李添險些被海風帶來的沙子眯了眼。
而邱岑是不一樣的。
他有幸福的家庭,有充滿朝氣的性格,有狡猾的模樣,有很多朋友,有女孩的青睐,有李添很多沒有的東西。
他本不該接觸這樣黑暗的他。
但那又怎麽樣。
他們還是認識了,并且在李添心裏,邱岑也變得重要。
他盯着那明明滅滅間的火光,突然就想起了一首詩。
李小丹中二時期帶着對非主流迷戀曾朗讀過的詩,他從沒刻意記住過,這時卻在腦海裏格外清晰。
“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事業,關于理想。”①
作者有話要說: ①“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事業,關于理想。”出自北島《波蘭來客》
另外,突然就想寫點大綱外的東西,看來要下章才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