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不愛笑
手上了藥之後,葉青特許她今日不用做活,在屋裏歇着,大白天的她也睡不着覺,屋子裏也冷,就去暖和的茶水房裏坐着。
小爐子上炖着大小姐一會要喝的銀耳湯,十一歲的明音正在看着火,聞着那甜湯的味兒,舔了舔嘴唇道:“阿秋,我剛給小姐炖湯的時候,故意多加了一點兒水,小姐她肯定是喝不完的,一會兒咱倆悄悄的分了。”
阿秋點了點頭,天太冷,她也有點饞那口熱湯,不過若是熱酒的話那就更好了……
可惜竹園這兒看管的太緊,葉青和寧丹兩個更是聰明的很,一點點的酒氣怕都瞞不過她們兩個的鼻子。
明音機靈的看了看外頭,這才小聲的又和她說:“近幾日小姐有些不大高興,你瞧出來了嗎?”
阿秋搖了搖頭:“有嗎?小姐本來就不愛笑啊。”
明音蹙眉看着她:“你來的時間短,不太了解小姐,雖然小姐平日的确不怎麽愛笑,可心情好的時候說話也是柔柔的,不像這幾日,話都不愛說了。”
“你知道是為何嗎?”
阿秋又搖了搖頭。
明音沒好氣的撇她一眼:“小姐生母的忌日快到了。”
阿秋沉默了片刻,無奈的輕嘆口氣,據說小姐年幼喪母病了一場後,雙腿便不能行走了,請了無數名醫來看,都說回天乏力。
可憐她年紀小小,沒了生母不說,連出門次數寥寥無幾,整日都只能困在這閨房裏,也難怪她總是高興不起來。
明音說着又嘀咕了起來:“每一年夫人的忌日,小姐都要去清心觀茹素三日的,今年應該也會去,但不知道會帶誰去……”
阿秋看着明音那暗含期盼的眼神,無奈的搖了搖頭,到底是小丫頭,多少都有些貪玩的。
幾日後,蕭婉瑩按照往年慣例,去清心觀茹素三日,為母祭祀。
她平日裏幾乎不出門,偶爾出門一次也不張揚,身邊只帶了陳姑,寧丹和葉青還有阿秋。
本來阿秋是不太明白,陳姑為什麽會叫剛來竹園不久,資歷最淺的她也跟來,可到了清心觀的山腳下,阿秋便明白了。
清心觀在半山腰,有一條青石鋪就的彎曲小路,彎彎繞繞的也瞧不見盡頭,馬車根本上不去,小姐坐着輪椅,想要上山去,自然得找個力氣大的來推輪椅。
輪椅不太好推,即便是兩兩輪着推,可寧丹和葉青她們到底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沒多久便推得氣喘籲籲,陳姑也在這大冬天的不停的抹着汗。
看她們一個個累得不行,阿秋緩緩開口:“姑姑,要不我來背小姐,你們只推輪椅?”
蕭婉瑩側眼望着這個身量單薄的小丫頭,有趣的笑了一下:“阿秋,我知道你力氣大能砍柴,可你也別小看我,其實我重着呢。”
阿秋看着她笑容,心裏想着,笑起來倒像是個嬌俏少女了:“小姐放心,你就讓我試試,若真的背不動的話,我也不敢勉強的。”
陳姑不放心的攔了一下:“那怎麽行……”
可她話還沒說完,阿秋便轉過身,蹲在了蕭婉瑩的身前。
蕭婉瑩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沖陳姑擺了擺手,然後張開雙臂趴在了阿秋的背上。
阿秋雙手向後,攀住了她那雙軟綿綿的腿,身子一個用力便穩穩的站了起來,二話不說便背着蕭婉瑩大步地向前走。
陳姑在後面看着前面那小身板,那雙小細腿,背着小姐一步步的往半山腰爬,頭都要吓暈了,急忙快步走上前去扶着。
蕭婉瑩倒是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真能背得動她,而且一路上居然不停不歇地直接将她背到了清心觀裏,而她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氣,随便擦了擦細汗而已……
很久沒有這樣酣暢淋漓的出過汗了,阿秋心裏舒坦,咧嘴一笑坐下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的少女說:“小姐以後若要出門,我來背你!”
蕭婉瑩忍俊不禁地笑了:“好。”
……
山裏本就清靜,再加上又是在道觀,每日裏只要聽着那些女師傅誦經的聲音,就能讓人的心裏格外的平靜。
夜裏睡得太早,早晨的時候阿秋總會早早的醒來,悄悄的打開門去到山裏,随便從地上撿一截枯枝,便開始練習劍法。一個時辰後再回去,她們都醒了,寧丹總會問她去哪兒了,她也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回答。
三日時間,對于人的一輩子來說實在太短太短了。
眨眼便到了該回去的時候。
蕭婉瑩的面上有幾分不舍,連阿秋也不想回去,在這裏,她總能想到前世在無影山上的時光。
痛苦,卻又懷念的時光。
回府以後,老太君親自來到竹園寬慰孫女別太傷心,又說快要過新年了,要給蕭婉瑩做什麽新衣裳……
又過了半月,左相夫人又産一子,相府中歡聲笑語,前院來往送禮者不勝其多,唯竹園同往日一般清靜。
甚至……落寞。
這一日,阿秋經過主院,遠遠就聽見裏面有女孩兒的哭喊聲,聲音極其痛苦,她不禁駐足在了門外,偷偷瞧了兩眼。
院子裏面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正被人壓在長凳上,狠狠打着板子,細皮嫩肉的女孩兒,哪裏經受到了男子的力氣,沒多久便被打得好有些喊不出聲兒來了。
聽身邊看熱鬧的丫頭說,這丫頭不小心将一杯熱茶灑到了小公子襁褓上,所以才被夫人狠狠的責罰了。
那女孩被擡出去的時候,已經疼的暈過去了,等待着她的命運,又不知是什麽樣。
若是活契,估計會遣返回家救治。
若是死契,估計會把她扔在房間裏,随便給她上點藥以後,便任由她自生自滅。
就算能僥幸活下來,估計也會被驅趕到莊子上,随便配個人嫁了。
這一刻阿秋才真正的明白,同樣簽了死契進府的自己,和這個女孩兒一樣,命運早已經牢牢的被掌控在了別人的手中。
和上一世一樣,生死,由別人說了算。
這種讨厭的感覺,讓她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那一晚她心神不寧,并未練功,一夜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深思熟慮後,她去向陳姑讨了假,說想在年前回家一日。
因為有件事,她必須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