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藍天看着程孝京一點點越過自己的面前,全當沒看到自己似的,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他直接把一疊作業本扔在了胡敏面前,快速追了上去。

程孝京完全沒在意胡敏對他的這番談話,一出辦公室,他的腦子立刻就轉到了程孝國失蹤這件事上面。

他怎麽沒想到,這件事真的有可能真的和藍天有關系。

但這個念頭一起,程孝京立刻聯想到了十年後和藍天有關系的那起殺人案。藍何在他面前不止一次說過‘藍天不是那樣的人’。實際上藍天給人的印象确實不像是那種人。

事實往往和人類的判斷會有截然相反的差異。你以為這個人和藹可親,但實際上這個人就是個變态殺人犯。你以為這個人面目可憎,他恰恰是拯救受害者的英雄。

人類的感官認知下的主觀意識通常具有誘導性和欺騙性,有時候會讓人看不清真相。程孝京作為一個法律工作者,最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相信證據,相信事實。他不像藍何那樣會因為覺得藍天不是那種人,就真的認為藍天不是那種人。

那麽他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需要能夠讓真相浮出水面的切實證據。

肩膀上毫無預警地被人拍了一下,程孝京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了全身。他倏然回頭,慘白着一張臉瞪向罪魁禍首。

藍天首先被程孝京的臉色給吓了一跳,他舉着自己的手往後退了幾步,慌張卻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又吓到你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孝京看清了人,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又開始思考對藍天的行為懷疑的可能性。而28歲的藍何的臉再一次閃過他的腦海,他說‘藍天不是那樣的人’。

他的臉色登時臉色變得鐵青。這種情感和現實之間的矛盾再一次赤裸裸地在他腦海裏産生碰撞。

程孝京默不吭聲地撇下了藍天,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教室。

為了這點事情,程孝京心裏産生了無法調和的別扭感。實際上他心裏很清楚,關于未來的那個案件,首先真兇也不一定是藍天。其次,就算真兇确實是藍天,現在的藍天也沒有犯過任何大錯——至多在跟他表白被拒之後,推了他一把。

最終,為了讓自己能夠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态。程孝京打算盡量避開和藍天的接觸——就算在同個班,他也能做到把一個人當成空氣,這是程孝京引以為傲的技能。

被程孝京莫名其妙地兇了一頓,藍天在暗處觀察了他好幾天。其表現可圈可點,但每每就在他以為程孝京要上來跟自己搭話了,下一刻他就會發現程孝京的搭話對象并不是自己。一次兩次還好,多了藍天就品出了其中一點故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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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饒是他憤怒地想撕了程孝京,卻也必須得正視自己會失去程孝京這個後果。

程孝京知道他一直在觀察自己。那種誠惶誠恐的視線,沒有人可以忽略。兩人之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張力隔開了一層若有似無的距離感。程孝京神态自若,藍天如坐針氈。

直到藍何的出現,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局。

藍何作為身處頂樓的尖子生,上課期間出現在頂樓以外的時間并不多。而之前所有的時間都是來找藍天的。以至于一出現,立刻就像珍禽異獸般被人瞻仰了。

但這次他一來,卻先和程孝京打了個招呼。莫名其妙地和程孝京産生了默契感——兩人都刻意無視了藍天的存在。

“程孝京,出來一下。我有點事情。”藍何的目光在教室內逡巡了一圈,最後停留在鶴立雞群的程孝京身上。

在一堆樸實的學生仔當中,程孝京的存在仿佛就是處在淤泥中的雪山蓮花。一眼就能被他的冰冷氣質吸引的那種。

然而,藍何總覺得自從上次他們把程孝京從山洞裏救回來之後,程孝京身上的氣質有些變了。從前的那種冷漠地仿佛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狀态忽然間被注入了一種名為人氣的東西。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看上去像個人了。

程孝京聽到有人喊自己,先是詫異了下。擡起頭看到藍何的臉,又沉了下氣。心底冒出了兩個字——冤孽。

然後在全班的注視下,他不太情願地站起來。帶着頗有點矯情的味道慢騰騰地踱到門口。

藍何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意識到他這個冷鼻子冷臉的狀态和上周周末在他家的趕人狀态一個模樣。

“藍天又惹你了?”

這一針見血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能力,程孝京要贊他一句——真不愧是姓藍的,血緣關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是玄妙地讓人無法理解。

他實在是不想提到藍天。不知怎麽回事,他的思考模式一旦聽到藍天兩個字,立刻就能聯想到未來的藍二少施給他的關于藍天的魔咒。這令他非常煩躁。

程孝京沒什麽禮貌地翻了個白眼,歪了下頭對着藍何問:“你來就是替我解決藍天的問題?”

變相地承認了……似乎也沒有承認什麽的态度。藍何隐隐感覺到了程孝京開始沖着自己撒氣了。他連忙解釋。

“不是,我找你有點其他的事情。”他左右看了下。

和頂樓相比,這二樓要顯得有人氣許多。然而這人氣也稍顯旺了一點,根本就沒辦法讓藍何敞開了這“萬人矚目”的狀态跟程孝京談點什麽。

藍何猶豫了下,找了個借口說:“時間不夠。這次就當我來找你預約時間吧。中午,我再來找你。”

程孝京點了點頭,談話到這裏似乎也應該結束了。他十分自然地回頭,打算回到教室。忽然間手臂被人拽住,扯了回去。

程孝京清晰地聽到周圍出現了清晰的倒抽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回頭,對上一臉欲言又止的藍何,說:“麻煩有話就一次性說完,你這樣會給我造成非常不好的困擾。”

藍何似乎沒有正确領悟到程孝京隐含在他話裏的言外之音,他腼腆好一會,才支吾着說:“不好意思,我英語書忘記帶了。能借我兩節課嗎?正好中午的時候還你。”

程孝京沒吭一聲,慢騰騰地回頭,在自己的書桌裏翻出英語書,又慢騰騰地走到門口,遞給他,時間掐得異常準,上課鈴就在這個時候尖銳從教室走廊的盡頭打響了。

“尖子生,趕緊走吧。”程孝京難得嘴角上揚了起來,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讓他沉郁了幾天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果然捉弄人的快感是治愈人心最好的方式,程孝京感嘆着往自己的座位晃回去。忽然他感受了從某個熟悉的方向傳來一陣令人渾身不舒服的視線。

他皺眉,忍耐不住地轉頭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藍天的臉色發沉,陰翳地仿佛瞬間要爆發出來似的。如果不是時間掐得太準,程孝京會以為他立刻就會抛棄之前所有的惶恐和忐忑,朝自己撲過來,張開獠牙撕咬。

“程孝京,快回座位上。”快步走進教室的化學老師看到還有學生站着,放了句話,就低頭開始翻自己的教案。

程孝京如夢初醒,拐了個彎,坐進自己的位置上。

程孝京這個班的化學老師是他們的副班主任。作為副班主任的特權,課間是可以不準學生休息的。

除了憋不住要去廁所的,所有人一律待在座位上,享受他的聯課政策。

正好給了藍天兩節課的時間冷靜。中午的放課鈴準時響起,全班學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們的主宰釋放他們的口谕。

副班主任停滞住自己滔滔不絕的講課聲,嘆了一聲,一邊放下手上的教案,一邊說:“你們啊都給我老實點,明年就高三了,別在高考前整點什麽幺蛾子出來。像程孝國那樣,一輩子都得毀在他自己手上。”

說完還配合了一聲惋惜的長嘆。讓人莫名地忍不住要跟着他一起嘆息。

程孝京實際上有點贊同副班主任的觀點。聽得出來,這句話是憋在這位低調務實的化學老師心裏有點久了。

程孝國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四天,關于程孝國的流言已經飛地鋪天蓋地,各種版本都有。但作為本尊卻一直沒有出現,如假包換的失蹤,一點能夠捕風捉影的線索都沒有。

說起來有點奇怪,程孝國父母雙雙慘死,程孝國本人失蹤。這在他們這種鄉下山區,可算得上是一件大案了。但是至今為止,所有的流言都僅止于流言,沒有一個确切的消息。就像是所有相關事件被封鎖住了似的,甚至警局那邊都沒有什麽動靜。

程孝京心底一沉,這樣的形勢走向讓他猛然想起自己記憶中關于他父母車禍之後的走勢,也就像程孝國的案子一樣。只有發生的時候泛起一點漣漪。接着迅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消弭,最後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被所有人淡忘。

等等——程孝京忽然瞪圓了眼睛。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記憶的錯亂。

——他記得在自己重生之前的記憶中,只有程孝國失蹤和沒多久傳來的死亡消息,并沒有關系程孝國父母死亡。

所以當初龔叔圳跟自己提到程孝國的時候,他想起來的只有關于程孝國的事情。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程孝京被自己的發現吓了一跳,他開始懷疑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了,這究竟是自己真的重生了,還是他臆想出來的空間?

“程孝京!程孝京!”響亮的聲音打斷了程孝京的思緒,他猛然從自己的混沌的幻想中回神,定睛注意到把自己叫醒的人。

又是藍天。

藍天正擔心地看着自己,他看到程孝京清醒過來了,先是松了口氣,然後板着臉沒好氣地遞給他紙巾,說:“你剛才是癔症了麽?平白無故大喘氣,還冒了一頭一臉的汗,快擦擦。”

程孝京特意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紙巾,又擡頭看他的臉。

藍天忽然不耐煩了,直接把紙巾塞到他手裏,嘟囔着。

“汗都流到脖子下面去了,你這是有多熱……”

“謝謝。”程孝京捏着藍天強行塞給自己的紙巾,靠在椅背上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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