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亂(三)
帝辛雙手握住劍柄,在頭頂高高舉起,陽光沐浴下,他的神情悲憤無比——前朝餘孽已殺到宮裏,帝辛不能便宜了他們,蘇榕以前是他的,今後也是他的。
蘇榕盯着那柄劍,緊抿着唇,未開口求饒,默默将重心後移。
“铛——”
帝辛一劍從面前落下,只将蘇榕的衣裙刺到地上,她微張雙腿,劍刃立在中間。
“你不想死……帝辛握着劍的手微微顫抖,再次提劍,“可你不得不死!””
蘇榕忽然出手,以血肉抓住劍刃,帝辛心頭一顫,劍尖堪堪停在她腹前,不過咫尺。
蘇榕手的血順着劍鋒滴下來,與姬玟的血融在一起,她哀求道:“陛下,你必須原諒榕兒,榕兒懷有龍嗣!”
帝辛将劍慢慢從蘇榕手中抽出,在空中一甩,甩去劍上的殘血,重新架到她脖間,毫不動容。
蘇榕撐着琴案,扛着劍勉強站起,她向帝辛的方向伸出血跡斑斑的手,另一只手,則始終捂着肚子。
帝辛神情冷漠,擡劍的手卻始終猶豫。
“辛兒。”蘇榕手中的血,滴到地板,安安靜靜,她問他:“你真的忍心殺我嗎?”
帝辛道:“你的床上本事,寡人知道。這個孩子死了,寡人和你再生一個!”
“不會了!”
蘇榕收回手,決絕道:“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最後一個,你要殺他,就連我一起殺了吧!”
蘇榕煞白着臉,再架不住劍身的厚重,身子一軟。她倒在帝辛懷裏,大腿間一股熱流早緩緩而下,帶走一個小生命的流逝。
蘇榕苦笑一聲,一雙血手抓着帝辛冷冷道:“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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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不可置信,轉而怒道:“你試探我!”
“……嗯。”
帝辛抱起蘇榕,怒氣未消:“來人!來人!傳太醫!”
蘇榕向帝辛身後看去,此時烈日當空,臺階下悄然無聲,無人應答。他們的漠然,也不知是放棄了蘇榕,還是放棄了帝辛。
“陛下!我不是你第一個女人,卻可能是最後一個。”蘇榕仰頭道,“現在我們要死要活,全在于你。”
帝辛抱着懷裏的人奔下樓,一路狂飛,血順着蘇榕白皙的小腿滴答成路,濺出一朵朵凄美的花。她看着摘星樓似乎沒有盡頭的臺階,有些困倦,如果蘇杏死前肚裏的血也這樣流,那她也願意這樣死去。
……
“昕庭。”
帝辛抱着蘇榕無法提劍,狼狽逃竄,蘇榕附在他耳邊呵氣如蘭,他一邊暗自詫異,一邊帶着蘇榕逃進昕庭。
“杏樹。”
帝辛在杏樹底下摸索,摸到一個四指寬的圓環,稍稍用力便拉出一個地道。驚詫之餘,他抱着蘇榕閉眼跳了下去。
地道裏,早有人在此等候多時。
玄黑的衣袍在燭光中盡顯殺氣,帝辛的喜悅轉瞬而冷,随之而來是無限的懊惱與絕望。
“果然!還有你!”
帝辛似乎失去了面對姬玟的氣勢,蘇榕掙紮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前方。
高大又熟悉的身影,背後微弱的光,忽明忽暗。這麽霸道的殺氣,即使蘇榕看不清他的模樣,也猜到他的意圖。
“他要殺你
蘇榕輕聲告訴帝辛:“拿我換你性命。”
帝辛二話不說,将懷中蘇榕遞出去,全然不顧她的臉色。他急道:“蘇榕換寡人一命可否?”
在帝辛的記憶裏,世上沒有劍比叔父快,沒有兵不服從他,他的叔父丹霄,是人們口中頂天立地的英雄。
只有在帝辛心中,他是一個噩夢。
丹霄為避嫌王權,長年處朝堂之遠,馳騁塞外,好不容易蘇榕的到來把這夢魇沖淡,又再次席卷而來。丹霄回帝都不過短短一年,軒轅城已有近一半人的人心收入他的麾下。
那時帝辛聲色犬馬,等發覺時大勢已去,只能不斷抓狂,焦慮,憤怒,卻無可奈何。
“蘇榕在此,可否換寡人一命!”
他和丹霄一脈血緣,他又是他的臣子,一定會放過自己。
“不可。”
丹霄的否定,大大擊潰帝辛最後的自信,他一時焦躁不安,不曾在意一雙冰涼的手,正撫摸他的臉龐。
那手似在安撫又似在玩弄,帝辛沒功夫理會蘇榕,直到鼻子嗅入的血腥愈來愈濃,才下意識看了一眼蘇榕。
蘇榕似哭似笑,說不清楚。
胸口陣陣刺痛,帝辛不解為何這時她還能笑得出來,想要把她放下,才發覺自己無法動彈。
渾身僵硬,中刀之處流血而不自知,他恍然清醒:刀上有毒。
她要殺他。
自以為是的女人,難道從來只想着補這一刀為鐘鯉報仇嗎?帝辛頂着胸前的匕首怒視蘇榕,千句萬句,終于化成一聲嘆:一把琴,搭上一條命,寡人太不值。
蘇榕安撫他道:“別怕,慕容氏都在下面陪你。”
帝辛放棄手中長劍,用最後的力氣摟住她,從嗓子裏發出陰冷的笑:“蘇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