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鬼
來人正是如鳶,她一路殺來已經麻木,還未曾意識到,自己當真要擔負“天下第一劍”虛名。
她本不叫如鳶,原有個樸實的名字,叫二丫。二丫是養父母從死人堆裏撿來的,在她之前,家裏還有個姐姐——姐姐自然叫大丫。養父母祖上原是奴隸,因為救主有功,恢複了平民之身,可惜美好太過短暫。
帝辛稱帝不到十年,□□之下紛争四起,二丫和姐姐為救治重病的父親,一度上街乞讨,終究是抵不過家破人亡的命運。先是姐姐被壞人抓走,接着便是母親買藥受辱……病重的父親去讨要說法,被權貴當街打死!母親送走父親後一病不起,不多久便随着去了,二丫發誓要為養父母報仇,偷了隔壁屠夫的殺豬刀,只身闖府。
年幼的勇氣如今說來可笑,偏偏有人為之打動——如沒有姬音相救,二丫恐怕早死在亂棍之下,或是淪為玩物。若沒有蘇榕相救,二丫恐怕也早死在宮中,不會有今日一人當關的勇氣……有些人從第一眼遇見,就知往後是萬劫不複的命。
“停下!”
如淞手中軟劍一甩,如鳶下意識擡劍格擋,卻被那軟劍如游蛇一般纏住,在強行掙開之下,引起一陣刺耳的摩擦之聲。
如淞一驚:“竟然能掙開我的劍!你是什麽人?”
如鳶的視線早早落在遠處的蘇榕身上,再看不見它物,如淞這一聲呵斥加了內力,瞬間将如鳶震醒。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一連串的疑問湧入腦海,如鳶把視線從蘇榕移到百裏她們,最後落到如淞上,像剛發覺面前有人一般,如夢初醒。
“啞巴?喂!越界者死!”如淞暗暗握緊手中軟劍,正在猶豫要不要發力之際,如鳶吐出一句暗語:“要知松高潔”。
如淞一怔:“待到雪化時。”
這是閣主的暗語,如淞認真打量起面前的人,她的自覺告訴自己對方不像是敵人,可對方散亂的發遮住了小半張臉,細看之下,眸中仍殺氣未消。
如淞不敢大意,追問道:“你如何知道暗語?報上名來!”
“我是……”如鳶結巴了一下,“我是蘇榕的朋友。”
“朋友?什麽朋友?你不說清楚,我可不會放過你。”
如鳶打量着如淞,見他面色不善,他身後衆人也顯然敵意未消,心中一陣失落:自己到現在對蘇榕一無所知,确實算不上什麽朋友。她穩了穩心神,收劍回鞘的動作幹淨利落,随後繃着一張臉:“是我護送她至此,不算朋友,那算舊識吧……公子,她怎麽樣了?”
如淞不好回答,轉頭去看衆人,百裏思霈與她眼神對接,快速走上前來,掃了一眼如鳶:“她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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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護送閣主到此的,她現在想知道閣主的情況。”
百裏思霈點點頭,對如鳶道:“我們閣主雖昏迷不醒,但已無大礙,此處是非之地,姑娘且早日回去吧。”
“公子說的輕巧,今日我救了蘇榕,哪裏還有命回去。”
沉默之中有風吹起,如鳶面前散發飄蕩,隐約露全白皙的一張臉。如淞一直盯着如鳶看,看得眼眶發紅,随着一陣陣風起,緊張到執劍的手微微發顫。
百裏思霈察覺出異樣,虛扶着如淞關切道:“你怎麽了?”
如淞仿佛失聲,只緩緩擡手指向如鳶,百裏思霈不動聲色的去尋腰間軟筋散,盯着如鳶質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如鳶見如淞對自己反應這麽大,猜想他曾是慕容門的人,遂嘆了一口氣:“慕容門如鳶,曾是女帝第一密衛,特來求二位收留……”
“你別說話!”百裏思霈擡手打斷,“你是不是有個姐姐?”
如鳶因突如其來的質問一臉無語,你是叫我說還是不說?遂保持沉默。
百裏思霈看了如淞一眼,欣喜之餘同她一樣緊張,小心翼翼問如鳶道:“你家在軒轅城郊外的司家莊,家裏有個姐姐,你叫二丫,你姐姐叫大丫,可對?”
“你怎麽知道?!”
“我還知道,因為冀雷将軍奪走了你姐姐,害你們失散多年……”
如鳶越聽越驚,眼眸在百裏和如淞身上不停流轉,難掩激動:“你們是不是認識我姐姐,她在哪?”如鳶急忙行了一個禮,把頭深深低下去,“還請兩位公子告訴如鳶,如鳶感激不盡!”
“她其實……”
“她死了。”說罷,如淞扔了手裏的軟劍,推開百裏思霈轉身離去。
如鳶得知噩耗,眼中眸光閃爍,咬着下嘴唇強忍苦澀。百裏思霈嘆了口氣,彎腰拾起地上那柄軟劍,交到如鳶手上。
“大丫死了,如淞還活着。”
“公子說什麽?”
百裏思霈見如鳶不接劍,惱道:“還不去追?什麽公子!她就是你姐!”
如鳶看着百裏思霈手裏那柄軟劍,“如淞”二字餘音猶在,這個她在慕容門裏心心念念的名字,此時此刻竟真切聽到!功夫不負有心人!
如鳶飛身緊随如淞其後,半路又猛然停住腳步,悵然若失……為什麽?她方才不認她?
“真的是你嗎……大姐?”
如淞面對衆人詫異的神色,十分難為情,卻不敢回身。是她,不是她,現在都不是她自己說了算的,如鳶認或不認,她不敢強求。
“我已不記得你的樣子,但閣主跟我說過,大丫活的好好的……跟我一樣換了活法……”如鳶走上前抓住如淞的手腕,生怕她再次跑掉:“我在慕容門找了好久,可沒人知道誰叫如淞……你如果是她,為什麽不回頭看看我?”
“二丫,姐姐對不起……”如淞回身話音未落,被一把抱住,她再也忍不住,回抱住如鳶喜極而泣,“姐姐好想你啊!姐姐也一直在找你啊!二丫!真的是你!你都長這麽大了!嗚嗚……”
此情此景,初生初盛默默把手握在一起,佚夢低着頭莞爾一笑,誰也沒開口打擾她們。
百裏思霈提着軟劍走回來,路過如淞時默默送劍歸鞘,一些話猶豫片刻還是咽了回去,她走到佚夢面前蹲下,正準備伸手去查看蘇榕脈象,不由“咦”了一聲。
佚夢依舊低着頭:“閣主方才醒了一次,又睡過去了。”
“閣主醒了?你怎麽不叫我?”
如淞聞言擦擦眼淚,拉着如鳶至蘇榕面前,欣喜若狂問道:“閣主醒了?”佚夢沒有回答,初生對如淞點頭,又急忙搖頭:“閣主醒了,又昏過去了。”
“閣主不願打擾她們姐妹團圓,不叫我們出聲,你們別怪夢姐姐。”
百裏思霈揉揉初盛的腦袋,哭笑不得:“就知道偏心你夢姐姐,難道我和如淞像個惡人?”
初盛撇撇嘴:“百裏姐姐不像,另一位……我可不好說。”
幾句玩笑下來,衆人心中都舒了一口氣,也覺得心中暖和起來。如鳶看着昏睡中的蘇榕,想到這輩子沒欠過這麽大的恩情,松開如淞發誓:“一定會醒,蘇榕若醒了,我一定保護她到天涯海角。”
衆人看了如鳶一眼,默不作聲,如淞摟住如鳶,笑道:“閣主有我們護着,準沒事!”
百裏思霈從如淞胳膊上收回視線,愁容依舊:“醒了也未必是好事,你們看!”她說着挑起一縷蘇榕的發,示意衆人來看,衆人聚睛一看之下,只覺得陣陣寒意襲來,任誰也無法抵擋。
那一縷發,整體比雪還白,夾雜在烏黑亮麗之中,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