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醒
新朝初建,丹霄造反,軒轅城不能亂。慕容幸遇刺之事,密而不發,交于劉銘私下解決。
慕容幸得知蘇榕病危,同鐘鯉商量想見她一面。鐘鯉看着面前這個失落的女人,勸谏的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她知道慕容幸自己知道,見一面何其難。
“這天下,又要散了。”慕容幸扶額苦笑。
樂神醫失蹤,沒人能找到她。慕容幸命人把簡兒安葬在後昕庭,将地道和地牢封死,不許鐘鯉和顧蘭再提起。這世上知道樂神醫同蘇榕存在的,除了她們三人,再無人知道。
蘇榕她……究竟瞞了多少事……
朝堂的氣氛一直僵着,終于瀕臨崩潰的邊緣,誰是點燃幹柴的第一個火星?鐘鯉為此隐隐不安。
彼時,丹霄在逃出城的馬上,劉銘已布下天羅地網,準備将他誅殺在城裏,奈何宮中有危,一時分心竟讓丹霄硬闖出城。
丹霄逃脫,擔心宮裏出了什麽事,一路心事重重,頻頻回頭。
初晨的陽光并不明豔,将軒轅城的恢弘和雪的素白照映得格外分明。城的腳基,全是清一色的青石壘就。基腳從地面壁壘約十米高,遠看排如方陣,巋然不動。
這座城,争來争去,始終是同一波百姓。
……
樹木的秋色還未完全褪去,未化的白雪鋪在城牆之上,丹霄牽馬立于城對面一處山林間,俯瞰這一片景色,眉頭緊鎖。
遠遠地,有叩地之聲漸漸傳來。
一位佝偻老妪支着拐杖,口齒不清唱着不知名調子,緩緩從懷裏掏出一卷雪娟包的物什。“白頭種榕木——早晚見成林——”,老妪未留一眼,匆匆将東西丢到丹霄馬鞍之上,如來時走遠。
丹霄緊盯老妪,掂了掂手中物什,聽見竹簡撞擊之聲,一時驚喜交加,只手抖開雪娟。
裏面是一卷書,姬玟生前所作《軒轅奇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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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霄忽然想文化啊,擡頭再去尋,哪有還有那老妪的身影——莫曉情怕丹霄認出她,早就收起拐杖躲到林裏去了。蘇榕托她幫的小忙,也是很麻煩。
丹霄對老妪沒有興趣,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手中書上。這本書姬家的寶藏之一!果然在蘇榕的手裏。
那另一本呢?!
姬玟的寶藏絕對不只一個,丹霄不妨先猜測那本也是書。但如果,寶藏只是兩本書的話,為何那麽多人想要得到它?又為什麽百裏一族要拼命守護?一定有比這書更重要的東西……
丹霄想要明白這些疑問,看來只能親自去一趟。這書不止是書,更是宣戰——他想要坐穩帝位,蘇榕将是他最大的障礙。
丹霄當即下定決心,去西山。
姬家野心蠢蠢欲動,蘇榕猶豫許久,終于決定開啓這即将翻天覆地的秘密。全天下,也只有她的慕容血脈,才能繼承姬玟留下的力量。
慕容殊替慕容玟,選擇慕容幸。
三天前,西山,幽潭。
基石上的城牆經風吹雨燭,長出斑斑點點的苔藓,經過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雨淋日曬,已塊塊泛白。慕容殊獨身走至最高的石階停下,回身看向衆人。
“如淞,來。”慕容殊喚她。
眼前此情此景,如淞驚訝的有些合不上嘴,聽到閣主叫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百裏先前推了一把。
如淞想起來了,閣主說過自己是鑰匙。她原本以為,這“鑰匙”只是一個暗號,不曾想到幽潭深處竟是一座城。她的劍,是貨真價實的鑰匙。
如鳶眯眼望去,慕容殊身後的牆上,雨水滴沖的枯黃色跡點綴在斑駁的牆體正中,凸顯這孤殘荒城的滄桑。慕容殊轉眼亦滄桑下去,叫她心頭一緊。
軟劍薄長,如淞緩緩從腰間抽出。
“阿淞。”
慕容殊按住她的手,“……會斷。”
如淞心頭一顫,下一瞬間将劍身徹底抽出。明明握在手中沒什麽分量,她交到慕容殊手上時,卻似托着千斤頂,一臉鄭重。
以前不懂劍身上細凹的紋路,姬玟公子說那是為劍身飲血而造,百裏思霈不許她為劍起名。兩人一番苦心,她今日才頓悟:原來這把劍注定銷毀。
慕容殊将軟劍接到手中,輕輕拂過冰涼,回身釘入石牆之中。石牆中正的色跡被這一劍削落,露出它原本的精巧,薄薄的縫隙是孔,軟劍已沒到劍柄。
石門轟然一聲作響,如淞的軟劍斷成無數片,随着整面牆發出輕微的顫抖,分別緩緩向兩側拉開,落了一地。如淞難過的摸着腰間,哭她的劍。
沒有人開啓過這扇門,未冬眠的鳥獸栖息在此,受了驚,一瞬間發出沖天的叫聲,傾巢而出。
“小心!”
百裏思霈未回頭,一把藥粉已經向身後撒出。如鳶揚手一劍,将欺壓而來的蝙蝠隊伍一劈兩半。莫曉情左右兩鞭淩厲抖去,形成一個守護圈,将蠢蠢欲動的野獸暫時震懾圈外。
莫曉情同如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将百裏思霈護在中間,且戰且退,配合意外的很默契。
“走!”石門只開了不到一尺,慕容殊打頭陣,率先走進黑暗之中。
如鳶想緊随其後,百裏思霈急忙塞給她和莫曉情手裏各一粒藥,更不忘扯過如淞塞她嘴裏一粒,轉身沒入石門中。
“這是什麽?”如淞咂摸着,說不上來味道,問如鳶,如鳶還沒吃。
“這裏沼氣有毒,少說話!”莫曉情退到她們姐妹身邊,吞藥下去翻了個白眼,一鞭下去越發狠,“還不快走!”
三人迅速沒入石門中,如鳶回眸一眼,發現外面所有鳥獸一瞬間望而退步,仿佛在忌憚某種東西。
……
石門比想象中的厚,黑暗的路還要走一段,如鳶漸漸聽不到慕容殊的腳步聲,心下疑惑,猛然回身,竟然連身後如淞也不見蹤影。
“……大丫?”
沒有得到回應,如鳶握緊手心,倏地一空——劍沒了。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是絕望。
如鳶經歷過太多次孤立無援,她以為只要足夠強,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她一遍遍訓誡自己,身陷危險,只是因為還不夠強。
她還是太小瞧命運的主宰者,叫她此刻站在原地,根本動不了。
……
就在如鳶放棄的一瞬間,她隐約聽到一些熟悉的聲音。
“二丫!二丫醒醒!”這是如淞。
“張嘴!叫她張嘴!”這是百裏思霈。
“真是巧了……”這是莫曉情。
“……”
沒有慕容殊。
為什麽沒有她的聲音,為什麽?如鳶努力去聽,還是聽不到,為什麽?
嘴裏有淡淡的腥味散開,是血!
如鳶味蕾漸漸恢複,猛然睜眼,筆挺坐起。慕容殊瞬間閃身站到遠遠一旁,背過手去,淡然看着衆人。
白雪反映的白光,照在城牆頭。天上的月,如慕容殊的眉,挂在深藍的天幕上,淺淡悠揚。周遭的一切與其說殘缺破敗,不如說是鬼斧神工,最自然的原始森林。
如鳶一眨眼的功夫,天竟然黑了。
百裏思霈見她醒了,拿出水囊遞給如淞。如淞轉臉把水遞到妹妹面前,一臉關切道:“快漱漱口,把藥吃了。”
“我……生病了?”如鳶後知後覺。
“病的不清。”
如淞瞪了莫曉情一眼,後者回瞪,轉臉對如鳶沒好氣道:“你這幾天日子特殊,身子虛你自己不知道?方才給了你藥為什麽不趕緊吃?活該沼氣中毒!”
“你……”
“莫媽媽,別說了!”百裏思霈急忙安撫住如淞,她此刻沒了軟劍,拿什麽鬥?再者,內部分裂一點好處也沒有。
如鳶反應過來,羞愧的低下頭:“對不起,是我拖累大家。”
百裏思霈第一次見如鳶矜持,心中感慨,遞上藥時語氣不知不覺柔了幾分:“身子要緊,你先把藥吃了,我們從長計議。”
如鳶老實接過藥,猶豫片刻,開口輕輕道:“謝謝……姐……”
“不用勉強。”百裏思霈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向慕容殊走去。
如鳶吃完藥,一眨不眨盯着慕容殊的方向看,如淞嘆了一口氣,坐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她看霈兒,她看閣主,誰也不沖突。
如鳶知道慕容殊倚靠自己,因此耽誤大事,受到慕容殊冷遇的她心裏難受,自責不已。她仍抱有一絲希望,問道:“大丫,蘇榕……閣主她……”
“斷了。”
如淞又一聲嘆息,如鳶下意識看着她空空如也的腰間,提起精神道:“大丫,你的劍很快,不需要那些細紋助陣……”
如淞回頭,無語的看着如鳶,如鳶話鋒一轉,又道:“你若是喜歡那柄劍,日後我再幫你造一把,咱們家以前造劍的手藝,我都還記得。”
“斷了……”如淞轉過頭去,嘆道:“閣主的手指,斷了。”
如鳶昏迷的時候牙關緊閉,慕容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叫她張嘴,藥沒喂進去,手指反被被咬斷。百裏思霈為慕容殊包紮手指,雪白的絲絹染上一朵朵血花,如鳶目之所及,嘴裏五味雜陳匆匆閃過,歸于心頭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