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聖女與惡魔（完）

“……如果你不信我說的話, 我也沒有辦法。”莉莉的态度溫和強硬, 她的确打算犧牲自己, 但還沒卑微到要去證明自己的真心, 暫且不說她身為四大魔使之一，曾身為貴族小姐的她也無法做出那樣卑微的姿态。

主教目光複雜卻帶着善意，“我相信您的誠意, 但這件事我必須上報教皇，請恕我無法做主。”

神之遺跡的具體位置只有歷任教皇才知道, 這位魔使願意犧牲自己，可事關重大, 不是他一個分殿大主教或聖女能夠輕易決定的。

西娅的腦子亂成一團, 如果教皇同意了, 那莉莉就真的……

她忍不住看向莉莉, 湛藍透澈的目光滿是複雜擔憂。

莉莉點頭，“考慮好了就來麥爾酒館找我。”, 她看着西娅笑了笑，轉身消失在神殿之中。

這一幕讓主教內心更加複雜了。

當天夜裏, 在麥爾酒館落腳的莉莉迎來了意料之中的客人，西娅。

西娅從未出入過這種場合, 擔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西娅特意戴上了黑色兜帽，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只是肩頭一縷淺金色的頭發不小心漏了出來。

酒館裏總是會出現各種人物，上到優雅強大的貴族騎士, 下到臭名昭著的逃犯，大家對這種黑漆漆的人習以為常。

剛踏進這個地方，西娅的眉毛就皺了起來。

這裏的氣味實在難聞，有濃重的酒氣混雜着各種食物的氣味，還有酒客身上的汗臭味，這對西娅而言有些難以忍受。

西娅屏住呼吸掃了一圈大堂，卻沒能找到那個黑發綠眼的姑娘。

就在西娅想着要如何找到對方的時候，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拉，西娅轉頭想要抽開手，就對上一雙含笑的綠眸。

西娅一怔，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被莉莉帶到酒館的屋頂上了。

莉莉坐在屋頂上，雙手支在身後，姿态随意但有股說不出的好看，“神殿決定和我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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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娅鬼使神差地在她身旁坐下，聽到這話回過神，語氣帶着幾分擔憂，“你真的要這樣做？”

莉莉看着她，輕嘆了口氣，“當然，我就這麽不可信？”

西娅的情緒有些激動，“可是這樣的話，你就——”

“噓……”莉莉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神情溫柔，“西娅在心疼我？一個惡魔？”

被戳中心思的西娅心裏慌張，她移開眼，“不是，只是不明白你的想法。”

“我不是說過了嗎？”對她的嘴硬，莉莉并不強求，“擁抱光明，哪怕片刻也好。”

西娅心一沉，頭一次放下十幾年來對惡魔的偏見，正視這位曾經欺騙過她的惡魔。

莉莉擡頭看着夜幕中高懸的明月，“其實也不僅僅是這樣，我也想要自由。”

“自由？”西娅從未聽過關于惡魔的事情，聽到這句話有些不理解。

莉莉沖她笑了笑，“祂賜予我力量，讓我成為惡魔，但我的生死由祂掌控，不服從祂的指示就會魂飛魄散。”

“我無法選擇成為惡魔，但我可以選擇死于光明。”

西娅呼吸一窒，心口泛起絲絲的疼痛，眼底氤氲起淡淡的水霧。

當初莉莉在絕望中遇到惡魔君主，如果她遇到的是神殿騎士，就不會這樣了。

看到西娅滿是疼惜的目光，莉莉臉上仍舊是淺淺的笑容，“成為格爾莉絲後，我看到太多肮髒的欲望，我習慣吞噬欲望，漸漸遺忘了我曾經也是人類。”

“可你不一樣。”莉莉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西娅的欲望都那麽可愛。”

“別說了！”

這句古怪的誇獎讓西娅臉頰一熱，腦海裏浮現出夢境中的一幕幕。

只是甜蜜和期待後，西娅的心裏湧出更多的悲傷和難過。

如果教皇同意這次的行為，莉莉就會魂飛魄散了。

西娅突然很想讓她不要這麽做，哪怕格爾莉絲是強大的惡魔。

可她不能說這種話，她是光明神殿的教徒、神殿的聖女，怎麽能阻止惡魔向往光明。

西娅第一次為自己的身份而動搖。

見西娅垂眼看着下方，莉莉說：“其實我希望西娅能夠幫我一個忙。”

這句話讓西娅從情緒中掙脫出來，她放下不該有的想法，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一點，“你說，你要我能做到。”

“你當然能做到。”莉莉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看了神殿圖書館裏關于惡魔的記載很多都不太符合實際，西娅得幫我把格爾莉絲的記錄改掉。”

西娅想起她在圖書館裏看到關于格爾莉絲的部分，白皙的臉頰脹的通紅，含糊地應聲。

莉莉既無奈又困惑，“惡魔以人類的欲望為食，西娅會親吻一條魚嗎？”

西娅的俏臉更紅了，她飛快地搖頭，突然想起那些有着惡魔血統的人，疑惑地反駁道：“可蘭巴薩城有不少含有惡魔血統的人，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又怎麽會有惡魔血統存在？”

莉莉一愣，無奈地攤開手，“原來還有這麽不講究的惡魔，那我可不清楚。”

西娅抿了抿嘴，心底松了口氣，甚至隐隐還有幾分開心。

莉莉果然不是那種肮髒的惡魔。

可越是覺得莉莉很好，想到她會魂飛魄散，西娅心裏就越壓抑。

敏銳地察覺到西娅的情緒變化，莉莉裝作一無所知，“之前欺騙你，我很抱歉。”

以前都是西娅向莉莉道歉，聽到莉莉的道歉，西娅卻升起哭泣的沖動，她努力壓抑心中翻滾的情緒，她想要擁抱莉莉，可她還是忍住了。西娅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很高興能認識你。”

莉莉微微一笑，“我也是。”

明亮皎潔的明月在莉莉的身後，銀白色的月光為莉莉鍍上一層柔和又美麗的光，那雙綠色的眼眸勝過最名貴的寶石。

西娅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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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格爾莉絲的說法後，教皇親自見了格爾莉絲一面，誰也不知道那天他們說了什麽，教皇出來後就宣布和格爾莉絲合作，将開啓神之遺跡加固封印。

這個結果在西娅的預料之中，這無疑是件百利無害的好事，卻無法讓她感到欣喜。

如果是其他惡魔這麽做，她會衷心感謝這位惡魔的選擇，可那是莉莉。

她甚至生出隐秘的希望，如果莉莉是騙他們打開封印，或許她會感覺好受一些。

西娅想要再見莉莉一面，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加固封印，教皇宣布這個消息後就和莉莉出發前往神之遺跡。

看到莉莉和教皇的身影消失在神殿，西娅意識到，那天夜晚就是她和莉莉最後一次說話。

巨大的悲傷幾乎要将她淹沒，西娅捏緊挂在胸口的寶石，翠綠的寶石中仿佛有鎏金在流淌，那是莉莉送給她的寶石，從酒館回去後，這枚寶石就取代聖石挂在她的心口。

尼爾城神殿大主教發現西娅的臉色蒼白，“西娅，你的臉色不太好，去牧師那看看吧。”

魂不守舍的西娅像是清醒了似的，她注意到主教們都在此等候消息，心中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她胡亂地點點頭，甚至忘了基本的禮儀，匆匆跑出去。

看到她慌亂不穩的步伐，大主教深深嘆了口氣，身旁的主教詢問他怎麽了，他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

西娅沒有去找牧師，她徑直跑回房間，看到那件展開搭在床上的鬥篷，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湧出來。

至少在現在，她不想壓抑自己的內心。

西娅抱着鬥篷埋在床上哭了許久，忽然感到身後傳來一股強烈的魔法波動，那一刻她不想做無謂的掩飾，西娅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原本以為是哪位牧師進來找她，擡頭一看卻怔住了。

莉莉的笑容格外明媚，“西娅是在為我哭泣嗎？”

看到莉莉的一瞬間，西娅以為莉莉欺騙了所有人，但她無法克制住自己撲向了莉莉，沒想到卻撲了個空，險些摔在地上。

西娅這才注意到莉莉的身體有些透明，臉色慘白，連漂亮的綠色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明亮光澤，她的身上傳來強大而威嚴的聖□□息。

西娅意識到什麽，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

“別哭。”莉莉想要幫她擦掉眼淚，但她的靈魂根本承受不住神力的洗禮，如果不是強撐着見西娅最後一面，她早已魂飛魄散，哪裏還能碰到西娅的臉。

“你……”西娅想要觸碰莉莉的臉，手卻很快穿過莉莉的身體，手掌甚至傳來輕微的刺痛。

連對聖光有極高親和力的她都感到刺痛，更何況是莉莉。

莉莉只能扯了扯嘴角，張開雙手虛虛地圈住西娅，靠在西娅的肩頭，輕聲說：“其實，我想擁抱的光明，是你。”

西娅內心一震，她想要說什麽，但莉莉的身體中陡然發出刺目的光，莉莉的輪廓在光芒中漸漸堙滅。

莉莉死了，她完成了封印。

……

重新激發出神力的神之錨再次将深淵封印，這讓神殿都松了口氣，為了感謝格爾莉絲的犧牲，教皇提出要為格爾莉絲塑一座雕塑立在聖山主殿，這個提議得到了神殿主教的一致贊同。

除此之外，教皇還讓人修改對格爾莉絲的記錄，而這次的書寫人，則是西娅。

在得到這個任務後，西娅什麽話也沒有說，倒是大主教想要幫她推掉這份任務。

西娅拒絕了大主教的好意，前去圖書館收集所有關于格爾莉絲的書籍。

“您還需要什麽嗎？”

烏瑪神父提高了聲音。

望着窗棂下角落出神的西娅終于回過神，她看着烏瑪神父拿出的一摞書，搖了搖頭，“沒有了，謝謝你。”

烏瑪神父離開後，西娅抱着書移到鑲嵌有寧靜寶石的窗棂下，那是莉莉最喜歡的位置。

“格爾莉絲，惡魔君主手下的四大魔使之一……”

……

看着眼前熟悉的圖書館，西娅推開門朝裏走，她笑着和門口的烏瑪神父打招呼，旋即步伐輕快地朝着熟悉的角落走去。

在鑲嵌有寧靜寶石的窗棂下，一位黑發姑娘正捧着書坐在那靜靜翻看着。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姑娘擡頭看了過來，綠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澈透亮，“怎麽來的這麽晚，不是說有問題要問我嗎？”

……

微風穿過窗戶吹了進來，拂過西娅淺金色的發梢，她低垂着腦袋一動不動，書從修長白皙的指間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正在整理書架的烏瑪神父聽到聲音走過來，看到靠着牆壁睡着的西娅，撿起書放在桌上，順手把毯子蓋在她的身上，并輕輕地關上窗戶。

而西娅藏在衣襟下的翠綠寶石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神之眷寵》拯救白月光任務完成度100%」

「程序複制中，靈魂即将抽離」

「10、9、8……3、2、1」

「編號930即将返回女配部門，請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