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對不起啊。”

完全忘了這回事的海德拉有些尴尬地說:“你們先找個地方靠着休息吧......恢複可能還要有一會兒。”

她拍了拍因為羞窘而僵硬的臉, 整理好表情,面對被他們忽視了好一會的黑袍人。

而那兩個形同幹屍的黑袍人意外地沒有趁機行動。而是靜靜站在原地,用完全幹癟的臉上那雙眼皮萎縮完全遮蓋不住的眼睛注視海德拉,碩大空洞,渾濁無光。

“你們有看過你們現在的樣子嗎?”

海德拉突然問。

“你們現在就像是兩具幹屍。”

“......”

黑袍人一動不動, 靜默如兩尊雕像。

“沒辦法說話?連舌頭也被吃光了嗎?”

海德拉的語氣帶着一絲憐憫。

“他們是怎麽回事?”

帶上戰術眼鏡調成強光線過濾模式的查爾斯·萊斯特總算能勉強睜開眼睛了——盡管眼淚還在一刻不停往外嘀嗒。在看清黑袍人全貌時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還是人類嗎?”

綠眼睛特工遲疑不決, 輕聲問。

“勉強還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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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拉盯着皺皺巴巴的人皮之下奇異的湧動。

“看到了嗎?在這張皮下面蠕動的東西?”

查爾斯·萊斯特大着膽子走進了一些,凝神細瞧。

“......這他媽真不是異形?”

他陡然打了個哆嗦,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差不多了。”

海德拉說。

“你看到的那些在他皮下蜿蜒的東西, 都是Vashta Nerada。”

查爾斯·萊斯特愣住。

“什麽意思?”

“我之前一直就在疑惑了......”海德拉說:“Vashta Nerada是成群生活的微生物, 它們通過在樹上産卵孵化繁殖, 所以通常會生活在森林中, 依附于黑暗下。根本不會出現在鋼鐵都市中。”

“這裏怎麽可能有森林?連棵草都不會有。”

托尼·斯塔克勉強睜開眼, 看向那兩個沉默的黑袍人。

“事實上,有的......”

金發姑娘輕輕閉了閉眼,說話的聲音猶如輕輕的嘆息。

“這些塞勒菲斯的人,就是Vashta Nerada的‘森林’。”

黑袍人露出的手臂上,赫然有着“象牙之門”的刺青。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人類可以驅使這些空氣中的食人魚了。

成千上萬的Vashta Nerada, 也許是從還類似是微小孢子的時期就被捕捉、固定、養殖在塞勒菲斯的人的身體裏。以人類的身體為溫養這些食人魚的森林。

......和食物。

“‘Vashta Nerada’這個名字,字面意思就是‘融化肉體的陰影’......”

海德拉從空氣的漣漪中掏出一根手杖, 用前端輕輕戳向黑袍人的身體。

——立刻塌陷出一個空洞。

“他們已經被融化了。”

海德拉說。

查爾斯·萊斯特立刻露出無法忍受的表情, 忍受着胃內翻騰的惡心, 倒退一步。

“......塞勒菲斯的人是瘋了嗎?”

托尼·斯塔克徹底為面前奇詭瘋狂、恐怖扭曲的産物所震驚, 忍不住倒“嘶”一口涼氣。

“用人當祭品, 飼養Vashta Nerada?”

“不得不說,人類總是能出乎我的意料。當我每每覺得足夠了解這個種族後,你們都能屢次三番再次令我驚嘆。”

海德拉看着面前塌陷下去完全無法恢複的胸膛,陳述道。

“我所見過的最刻奇瘋狂的事,皆出自人類之手。你們在傷害自我和同胞上的能力沒有哪種生物及得上。”

“......”

托尼·斯塔克完全無法對此進行反駁。

“......等等。”

查爾斯·萊斯特捂着嘴,死命壓制善良同情和震驚反感混雜、從胃部直沖喉嚨的惡心感,虛弱地說。

“他們都被吃的只剩一層皮了,為什麽還能追着我們不放?”

“寄生。”

海德拉說:“你以為他們變成這樣就死了?”

“他們還活着?!”

“塞勒菲斯的人和Vashta Nerada大概達成了完全利益傾斜的寄生關系。被寄生的人将自己的肉體供給這群食人魚啃噬,而Vashta Nerada也通過某種方式,支撐着被寄生者的生命維持系統。如果他們徹底死亡,Vashta Nerada早就舍棄這副已經沒用的食物了。”

海德拉對不可置信的發明家說。

“你不是說感到涼氣打在你的背上嗎?說明他們還有呼吸。至于現在這樣算不算活着......”

海德拉頓了頓,還是用手杖挑開了那層黑袍。

“嘔——!!!”

是查爾斯·萊斯特。

還很年輕,沒有被特工生涯抹滅掉普通人的道德堅持,仍有淳樸善良和幼稚正義殘存的青年只是瞥了一眼,就再也忍受不住,跑到旁邊大吐特吐。

也許因為多了黑袍的遮掩,Vashta Nerada連皮膚組織都沒有放過。

“你覺得......這算活着嗎?”

海德拉注視着那顆在白骨和黑霧中艱難跳動的心髒,轉頭問托尼·斯塔克。

大發明家的臉色十分難看。

海德拉也并不是一定需要大發明家給出答案。她收回手杖,被撩開的黑袍垂落,猶如最後一塊遮羞布,遮住了空蕩蕩的胸腔和努力延續的心髒。

“你們跟着我們,到底是想做什麽?”

海德拉和幹屍一般的黑袍人空洞的雙眼對視。

“恐吓我們一路,驅趕Vashta Nerada追逐我們,但是又不真正出手。即使他們剛才閉上眼睛完全無法反抗,而我站在你面前,你們也不行動......為什麽?”

金發姑娘的尾音消散在空氣中。

仍然沒有回應,兩個黑袍人只是沉默地站在海德拉面前,但張開了嘴巴。

“這樣啊......确實連舌頭都不剩了。”

海德拉看着空曠的口腔,了然點點頭。

“不過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吧?Vashta Nerada是種敏感的生物,如果你對它們懷有惡意,他們不會留下你的命。既然你到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半死不活的狀況都不後悔,那你還想告訴我什麽?”

黑袍抖動起來,幹枯松弛的手臂慢慢伸出,向着海德拉的方向,停在了金發姑娘的面前,不動了。

“——別握。”托尼·斯塔克立刻說:“離他們遠點,他們身上還有Vashta Nerada。”

但大發明家的警告太晚了。

海德拉已經捉住了那只只剩皮和骨的手,閉上眼睛,開啓了心靈融合。

瞬間無數的記憶碎片和情感向海德拉澎湃湧來:人潮擁擠的會場,激動的演講者,象牙之門,塞勒菲斯宣誓,刺青,祈禱,舍棄,祭品,偉大未來,廣袤的森林,不正常的影子,割開手腕,黑影湧入,疼痛,欣喜,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

只剩皮和骨的手突然用力緊緊握住海德拉的手。

——疼痛。

這兩個人其實已經死了,在食人魚瘋狂撕扯體內內髒的時候,就因為劇烈的疼痛死了。

但Vashta Nerada卻仍然維系着生命最後一次脈搏,将心髒和大腦固定在永恒的最後一刻。

于是生命的最後一刻被無限拉長,那一刻沒有思考,沒有想念,沒有退卻,有的只是——

“......好痛啊。”

海德拉輕聲說。

從死亡前的一刻一直直到現在,他們都在不斷重複死亡時的痛苦。而他們的身體,沒有了肉,沒有了神經,剩下的每一寸皮每一寸骨頭仍然在凄慘地尖叫——

——停止吧。

“......我知道了。”

海德拉睜開眼,那些雜亂喧嚣的尖叫頓時消失。

“既然只是這樣的話,我滿足你。”

得到承諾後,那只手臂終于慢慢松開了,再也沒辦法調動力量般垂落身側,仿佛完成了一次押注了靈魂的沉重求救。

“怎麽回事?”

托尼·斯塔克急得團團轉,想靠近又怕搞砸,在旁邊反複踱步。看到海德拉睜開眼時立刻問。

“滿足他什麽?”

“無論他們曾經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他們現在想要的只有安息。”

海德拉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他們本該早就死去。但是Vashta Nerada固定了他們的狀态,使他們一直不停重複死亡的前一秒......”

“死亡的前一秒?”

吐得面色發白的查爾斯·萊斯塔重複。

“他們一直在重複死亡的瞬間,連恐懼和疼痛也一起?”

海德拉點點頭。

“他們想讓疼痛停止,我想滿足他們。”

金發姑娘深吸一口氣,繞過黑袍人,走向已經近在咫尺的總控室。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三個塞勒菲斯的成員在船上。這些黑袍的塞勒菲斯都......”

海德拉的眉眼滿是陰翳。

“……該受懲罰。”

黑袍人轉過身,這次再也沒有追上來。而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目送海德拉走遠。

不一會,走廊上響起廣播聲音。

“Check……”

史蒂夫·羅傑斯猛然頓住,調大了通訊器的聲音。

“Checkcheck——這裏是總控室,聽得到我說話嗎?”

格蘭特·巴圖克靠在能源室的控制臺上,懶洋洋說:“能源A室,收到。”

“能源B室,收到。”史蒂夫·羅傑斯說。

“數據存貯中心,收到。”

“武器室,收到。”

海德拉專注地盯着屏幕上顯示出的地圖以及人員定位,自然地把手搭在缺了一個紅點的格蘭特·巴圖克的小組,說。

“很好。這裏是總控制室,現在開始下達行動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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