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娜塔莎·羅曼諾夫大概畢生都無法忘掉那一幕。

眼睛落入一片黑暗, 身軀掉進無上也無下的虛空,金屬的“咯吱咯吱”從四面八方響起,整座移動衛星發射平臺扭曲變形,船板一點一點被撐裂,拉伸至極限, 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而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 單純無比,熱情活潑的金發姑娘此刻像是一道被異常電波幹擾的虛拟投影, 身上逐漸出現奇怪的噪點, 邊緣開始扭動模糊, 從頭部向下一寸一寸變形異化。

殘存的燈光映出的影子逐漸猙獰, 暴露出恐怖的真實。

“本來想留下你們的命......”

八道影子凝結, 猩紅的眼睛睜開, 令人戰栗的威壓橫掃碾壓每一片靈魂,滅頂的恐懼幾乎壓迫得人失去力量匍匐在地。

“該死。”

某個嘶啞的聲音漠然宣告,那有力的尾巴狠狠甩向渺小的黑袍的塞勒菲斯。

于是死亡降臨了——

“——躲開!”

史蒂夫·羅傑斯被自己的呼喊驚醒,猛地坐起身,猝不及防撞進一片燈光火海中。

安靜的房間, 柔軟的床,和落地窗外紐約的火樹銀花不夜城。

金發男人眨眨眼, 遲鈍地發覺自己已經不在移動衛星發射平臺上了。

“晚上好, 隊長。”

埃德溫的聲音适時響起, “現在是晚間十點整。自您結束任務起, 您已經睡了一天零一個小時。”

史蒂夫·羅傑斯聞言下意識摸向自己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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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摸到任何傷口。

“我記得在總控室, 有道紅光擊中了我?”

“就檢查結果來看,那道光線沒有對您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傷,只是幫您睡了個好覺。”

埃德溫說,頓了頓補充:“如果您之後感到有任何不适,請立即告訴我。”

“謝謝,我會的。”

史蒂夫·羅傑斯十分有禮貌地對智能管家道謝,站起來稍稍活動身體,确認運動無障礙後打開了房門。

“——醒了?”

坐在沙發上的娜塔莎·羅曼諾夫頭也不擡,專心致志看手裏的愛情小說,懶洋洋地說。

“你的飯封在冰箱裏,拿出來熱熱——不,你還是交給埃德溫熱吧,我擔心你把微波爐炸掉。”

史蒂夫·羅傑斯頓時:“......”

......他明明已經學會用微波爐了。

金發男人無奈又好笑地揉揉頭發,靠着欄杆,低頭對下面的紅發特工說:“我很好奇,你那張嘴什麽時候才能放過我。”

“在你不那麽舍己為人的時候?”

娜塔莎·羅曼諾夫放下書,後仰靠近沙發裏,對樓上的金發男人挑眉。

“像跳探戈一樣你拽我我拽你——可真是令人忍不住流淚贊嘆的浪漫愛情啊是不是?”

“那你可是看輕我了,無論當時站在我旁邊的是誰,我都會站到前面。不出于任何思考,只是生命的重量值得我去這麽做。”

金發的士兵挺直背,扶着欄杆一步步走下二樓,走到分外喜歡諷刺他并且十分樂于讓他發現這一點的紅發同事面前,伸手拽走她手上的書,看了眼內容和題目,忍不住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年度暢銷愛情小說?看來我們的特工女士才是那個憧憬浪漫愛情的人。”

“少來。”

娜塔莎羅曼諾夫劈手奪回書。

“我們的老古板連人放松時看什麽調劑都要管?”

“Ok,ok,我的錯,我不過問。”

史蒂夫·羅傑斯舉手示意投降,轉移了話題。

“我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

娜塔莎·羅曼諾夫不明顯地一僵,沒有立刻說話。

“娜塔莎?”

史蒂夫·羅傑斯有些驚訝。他坐到紅發特工的旁邊坐下,輕聲詢問。

“......你在害怕嗎?”

——你在害怕嗎?

娜塔莎·羅曼諾夫僵硬的身體立刻彈起來,以一種對她來說完全失去了特工素養的不自然的肢體語言,故作自然地聳肩。

“我覺得我講不清楚。”也不想回憶。

她看了眼門口不知何時站着的金發姑娘。

“讓當事人告訴你吧。”

史蒂夫·羅傑斯坐在沙發上,目視自從認識這位優秀成熟的特工以來從未見過的,堪稱狼狽而逃的背影,滿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轉頭看向身後眼睛眨都不眨注視他的金發姑娘,突然醍醐灌頂。

“你吓到她了?”

他了然問。

“事實上,不光是娜塔莎,我吓到了所有人。”

海德拉垂下眼,平靜地敘述。

“我解放了外形拟态。”

看着金發姑娘那安靜垂手站立、活像是在戰戰兢兢等待家長批評的小學生模樣,史蒂夫·羅傑斯啼笑皆非,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笑容。

“有這麽可怕?那我可得仔細觀察,看看到底有多吓人。如果吓不倒我,我就可以去嘲笑他們的膽小了。”

他揶揄道。

海德拉從沒想到金發士兵的反應會是這樣的。

她愣怔擡頭,撞進那抹蔚藍的深海。

“介意讓我看看嗎?”

史蒂夫·羅傑斯溫和地問。

沐浴着溫柔的潮水,海德拉被結結實實燙傷,猛地哆嗦了一下。

“......在這裏?”

她問。

金發士兵指了指外面。

複仇者聯盟大廈的陽臺是整個紐約最好的觀景臺。

有錢的大發明家向來不在乎賬戶餘額,而是将享受作為生活的第一要義。坐在複仇者聯盟大廈陽臺上,能将號稱世界中心的整個輝煌光明的曼哈頓收入眼底,甚至可以看到東河對面昏黃溫暖的布魯克林。

史蒂夫·羅傑斯十分不成熟地用手一撐欄杆坐在了露天陽臺的邊緣,整個身子懸空在天空之中,對走在後面的海德拉招招手。

“看,對面就是布魯克林,我的家。”

他興致勃勃用手比劃,“那一片就是我住過的社區,當時還是一片低矮的紅色尖頂三角樓;那一片是軍事區,我曾經在那邊受訓,當時經常被罵是病貓;那一片曾經是工業區,排放的廢棄搞得整個天空灰蒙蒙的,白天看不到藍天,晚上看不到星星——”

他擡頭一看。

“......好吧,現在也看不到星星。”

“紐約的光污染很嚴重,不可能看到星星的。”

海德拉也撐住欄杆,漂亮地翻身坐下。

“這大概是七十年前後唯一沒變的東西了。”

史蒂夫·羅傑斯惆悵地嘆氣。

“永遠看不見星空。”

陽臺上一時間陷入沉默,兩個人的四條腿在空中晃晃悠悠。

“你确定嗎?”

海德拉仍然躊躇。看到金發士兵被攻擊時掀起的滿腔怒火和被不自然躲避後表現出的冷靜灑脫在那雙溫和的蔚藍下,全部融化成了在意的畏縮和淺淺的憂慮。

“別怕吓趴我,”史蒂夫·羅傑斯為了讓金發姑娘放松,甚至故意開起玩笑,“我已經坐穩了。”

“......你會後悔的。”

海德拉不再多言,閉上眼,消散在了黑夜中。

某種龐大的生物盤踞起來,占據了整個陽臺。

幾雙血紅碩大的眼睛睜開,帶着冷血動物陰冷的豎瞳,俯視在她面前顯得渺小脆弱不堪一擊的金發男人。

“我很憤怒。”綠茶嘶嘶出聲。

“那些家夥傷害了你。”聖母滾圓的眼睛裏面水汽氤氲。

“竟然敢在我的面前。”肌肉十分暴躁。

“不能原諒。”大嘴咬牙切齒。

“該死。”死亡聲音嘶啞。

“......我真的很害怕。”傻白輕聲說。

史蒂夫·羅傑斯一時間沉默了。

這沉默對于海德拉來說,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但仍然不亞于整個宇宙中最苛刻最殘酷的最終判決。

死亡嘆息着,蛇首們相繼垂下,眼睛的漂亮光澤埋沒在昏沉的黑夜裏。

正當海德拉準備封鎖基因時,一個聲音傳入她耳朵,蛇首紛紛擡頭,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等等。”

史蒂夫·羅傑斯仿佛知道海德拉在想什麽,阻止了她,然後試探着,慢慢伸出手。

他的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海德拉注意到金發士兵專注的眼神,那眼睛中閃爍的她看不懂的東西困住了她,令她焦躁;他的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和他的面龐漸漸放大,借着紐約的光輝,海德拉看到了他眼睛中映出的清晰的她,她突然發覺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的不同,在人類眼中她就像個醜陋怪物;他的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對面的斯塔克大廈突然亮起,海德拉忍不住眯起眼睛,注意到那光芒灑落在男人的金發之上,此刻男人如同一尊冷硬不可接近的雕像。

可男人微微側身,讓出了被他遮住的光線,讓那光輝同樣落在海德拉身上。

——這下他們一樣了。

而他的手也終于放在了蛇首頭上。

“這是怎麽回事?”

他專注地觀察那光滑漂亮的蛇鱗上一塊刺眼的殘缺,輕聲問。

被觸摸的聖母張大了嘴,突然眼淚就噗噗落了下來。

“那些東西,Vashta Nerada——”

比臉盆還大的眼淚“砰砰”打在地面上。

“我真的很生氣,我把它們都吃了,然後它們就開始咬我,真的好痛——”

“閉嘴吧聖母!你一張口就哇哇大哭說痛,沒用的東西!”

綠茶一腦袋把聖母頂翻,迅速拱進史蒂夫羅傑斯手底。

“我把那幾個塞勒菲斯吃了,他們不會威脅到——哎喲卧槽,大嘴你找死?”

“你怎麽又換潑辣婦女人設了?”

大嘴把死命蹭來蹭去的綠茶頂到一邊,嫌棄地癟癟嘴,對史蒂夫·羅傑斯說。

“我沒殺人,那些家夥早就該沒命了,黑袍下面都是Vashta Nerada,不能留。”

“我吃的最多!”

肌肉的聲音铿锵有力,暗含想要被表揚的希冀。

“就你搗亂到處搶人頭,差點漏掉幾個!”綠茶噴道。

幾個蛇頭當着史蒂夫·羅傑斯的面吵成一片,而剛才閉上眼睛的死亡不知何時複又睜開,注視面露無奈的金發男人,肯定地說。

“你在生氣。”

四處亂飛的蛇首頓時齊刷刷停住,看向明明表情很溫和的史蒂夫·羅傑斯。

“你在生氣。”八嘴八舌同時出聲。

“是對我生氣?”

“是有一點。”

史蒂夫·羅傑斯言簡意赅說。

“為什麽?”大嘴不解地問。

她解決了黑袍的塞勒菲斯,清理了Vashta Nerada,救回了所有人,而她的傷口很快就會愈合,只是外殼稍稍有了點刮痕——海德拉完全不明白,面前的男人為什麽在生氣。

史蒂夫·羅傑斯小心地隔空摸了摸距離他最近的大嘴身上的傷痕,忍不住嘆了口氣。

“沒什麽......只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年輕。”

作者有話說:

史蒂夫·羅傑斯:“不在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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