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繼承者們

離陽歌的過去并不好。

人生的前八年, 他生活在一個極為糟糕的家庭環境之中，父親酗酒, 母親吸-毒，這兩個人都不是适合為人父母之人, 沒一個做到了為人父母應該做的事情。

他們對離陽歌親自打罵, 重則施暴, 離陽歌的小時候, 和醫院是離不開的，他人小力氣不大，不會反抗，只能是忍着這些暴力。

好在還有他的外婆和三人生活在一起, 老人家會護着離陽歌，可老人也不是什麽好人, 想起來的時候有離陽歌一兩口吃喝，沒錢了，就帶着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離陽歌去乞讨, 要他假裝殘疾兒童，如果演技不夠好, 就親自下手将他真的打成殘疾。

在這樣環境長大的離陽歌，對于人性的黑暗一面見證了太多。八歲那年，他的父親酗酒之後家暴, 打死了他的外婆和母親，之後要對離陽歌下手。

八歲大的孩子為求自保，将一把刀捅進了父親的身體, 這一刀，讓男人送了命。

離陽歌被解救出來之後，被媒體大範圍的報道，因為他失手殺死了父親這件事情，和他常年被家暴的事情疊加，成為了極為有讨論意義的話題，于是他的故事被所有人都知道了，大街小巷都在報道。

養好傷的離陽歌被送到了孤兒院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經的“豐功偉績”，院長并不敢對他太好，害怕這個孩子還保留着從前的兇殘，即便離陽歌當初是為了自衛，在其他人的眼中他依舊殺死過人，沾染了鮮血，是讓人害怕的。

沒有人能夠将他當成普通的孩子看，好孩子不親近他，那些壞孩子就嘲諷他，欺負他。

因為他的身世，沒有人願意收養他，他在孤兒院之中雖然有吃有穿，但是同樣的飽受欺淩，漸漸的，他的性格便越來越孤僻，越來越不與人親近，越來越沉默。

這一切一直到離陽歌被從孤兒院接出來才有所改善，但是他并不是離開一個地獄步入天堂，而是從一個地獄走向另一個地獄。

鐘家雖然給吃給喝，卻也不是什麽好呆的地方，比起從前遭遇到的在肉體上的折磨，離陽歌在鐘家受到的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對于孩子來說，鐘宿雨的教育方式是極為不人道的，只要沒有達到他的任務要求，孩子們就會遭遇“懲罰”，這些懲罰千奇百怪，輕則背誦一兩篇詩篇，重則會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電擊對于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甚至有一次，鐘宿雨還突發奇想，想要讓他們不再有害怕之類的情緒，想要做手術摘取他們體內的一些東西。

這座莊園是所有孩子的噩夢，他們一行本來有五人，最後能夠頂住鐘宿雨的折磨留存下來的人卻只有三人。

鐘宿雨說他需要一個繼承人，所以才有他培養他們的過程，但是對于這些孩子們來說，這些非人的折磨帶給他們的，絕對不是所謂的“繼承人”三個字就能夠抹掉的過去。

離陽歌也看得清楚，鐘宿雨要的是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繼承人，他們這些人成長得過程，似乎在複刻着什麽，那是鐘宿雨的看的戲，他用這樣的方式折磨他們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一種謎一般的微笑，不知道在懷念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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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陽歌不知道他們這樣受到折磨有什麽好被鐘宿雨懷念的，他從黑暗之中生長而出，沒有任何的光照向他，所以他越是肆意的生長，心中早已腐敗不堪。

鐘宿雨一生沒什麽追求，只是竭力在将家中的産業洗白，離陽歌就毀掉了他多年的努力。在成功接管鐘宿雨手中勢力，殺掉鐘宿雨之後，便将從前鐘家的産業重新拾起了。

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他當時甚至有些可惜自己殺掉了鐘宿雨，沒有留着他，讓他看看他的努力付之一炬的模樣。

大概是生來就有這樣的天賦，離陽歌的生意越做越好，慢慢的，掌控的權力比鐘宿雨在世時要強上許多。

他開始覺得空虛，開始覺得無趣了，他已經完全毀掉了鐘宿雨想要的一切，其他人或者事也已經無法帶給他什麽感覺了，他開始感覺麻木，感覺這個世界都髒得不像話，讓人無法忍受下去了。

離陽歌覺得人的一生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就錯了，然後一路錯下來，居然已經走到了無法進行的地步。回想一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出了錯，只能是将錯都歸結在鐘宿雨的身上，如果沒有這個人，那麽可能他的人生會變得完全不同。

當他毀掉了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的時候，離陽歌居然沒有半點解脫的感覺。

那種空虛的寂寞感越來越深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重新醒來的時候，他人已經在車內，又一次經歷了小時候經歷的事情，被送進了鐘家的莊園之中。

身邊的人都一臉的天真無邪，以為自己遇到了好人家，願意收養自己，事實上他們未來要經歷的，才是地獄。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對于這個地方，對于鐘宿雨的排斥讓離陽歌厭煩，他甚至不願意再看那個人一眼，只覺得重來一次麻煩到要死。

于是夜半無人之時，他想趁着他們一行人第一天來，莊內的人并不是很重視這一點，先離開這裏。

以他上輩子為人的經驗，去到哪裏都能夠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然後他的新生人就被鐘宿雨毫不留情的踹回了雪坑底，毀了個一幹二淨。

如今洗幹淨了身體，換下了濕冷的衣物，鐘宿雨還在對他招手，問他，為什麽要離開？

他為什麽要離開？好笑，不離開，難道還要再過那樣的日子嗎？即便是他上輩子撐過去了，可不代表他這輩子依舊有能力有運氣活到長大。

“你應該知道我過去曾經做過什麽。”事到如今，離陽歌只能換一種方式離開。“如果不想和我的父親一樣的話，你最好放我離開。”

淩霜清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離陽歌明顯答非所問，他看上去頗為古怪，看向淩霜清的眼中滿是警惕與厭惡，沒有好奇，更沒有一點的癡迷。

這讓淩霜清越發覺得有趣了。

前兩個世界，黎景塵是他養大的，整天粘粘糊糊的看着他。莫啓宇和他初見的時候狀況不好，後期雖然和他稱兄道弟，但是生出了其他心思，看他的目光也總帶着一點黏糊，再後期公開之後，他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淩霜清有時候總覺得這個人眼睛裏長鈎子，動不動就要扒他的衣服的那種。

他還是第一次被宗沐宸用這樣的目光看，淩霜清總算是從這看上去遠沒有盡頭的穿越之中找到了一點好玩之處。

不同的身份背景，不同的經歷和人生，如果不管怎樣的變換，宗沐宸都能夠找到他，并且愛上他，那是不是說明，他對于宗沐宸來說是唯一的，是不能夠沒有，不能夠失去的？

淩霜清被很多人需要，從前他們需要一個無所不能的國師，後來他們需要一個無所不能的守護者，淩霜清扮演着各種各樣的角色，卻是宗沐宸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被需要，被疼愛的感覺。

他不是靈國的國師，也不是什麽什麽神明，在和宗沐宸的相處之中，他就是淩霜清，沒有其他的後綴，也沒有其他的身份。

這樣的一份感情，淩霜清是不忍拒絕的。

這大概是他的底線一直拉低，對宗沐宸的容忍度一直在提高的原因，即便有些不情願，但是淩霜清無可否認的一點，便是他已經動了情。

這是他有意識的，第一次想要去談一次戀愛，那麽對戀愛對象的觀察，總是能夠帶給人一些奇特的感受的。

眼前的離陽歌年紀尚小，模樣和黎景塵之後相差并不大，因為是由宗沐宸的能量構成的身體，所以模樣本身就帶了本人的一些神韻。

離陽歌和宗沐宸應該屬于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即便是同一張臉，他們給人的感覺也是完全不同的。

離陽歌此刻的眼中沒有半點對一個收養他的人該有的敬意，反倒是充滿了敵意，什麽都沒有經歷，但是卻像是明白未來會發生什麽一樣，對此刻的淩霜清滿是厭惡與不耐。

這種感覺非常的古怪，淩霜清極少感受，故而不懂此刻自己的心中翻騰的情緒，因為情緒的引動，導致他總是忍不住微微的翹起嘴角，于是離陽歌就發現，因為他說的話，鐘宿雨笑了。

在他們這群孩子的面前，鐘宿雨是極少笑的，除了離陽歌看過的那一種，懷念過去的笑容，其他的時候，他總是安靜的看着他們，比起他們之中模樣和洋娃娃相似的莊舒舒，他要更像是一個娃娃。

不知道是誰造就的，長着天使的容顏，有着魔鬼的內心的娃娃。

“你想殺我？”淩霜清這樣問。

離陽歌沒有明着回答，但是眼中滿是殺意，淩霜清可以感受出來那種情緒。

“真是有趣。”他笑出了聲。

就在離陽歌滿臉的防備，擔心淩霜清生氣把自己弄死的情況下，淩霜清将自己手中裝着牛奶的玻璃杯塞到了離陽歌的手中。“好了，時間不早了，把你的牛奶喝了，然後該睡覺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孩子的身軀影響，見淩霜清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離陽歌有些不可思議：“我說過要殺你？！你要将我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嗎？！你不怕死嗎？！”

問這話的人，完全忘記自己也是不怕死，致力于作死的典範。

“等到你有本事殺我的那天，我想我才需要擔憂。”淩霜清将自己的那杯牛奶慢慢的喝掉。“以你現在的實力，殺我，呵。”

真是他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離陽歌莫名有一種自己輸了的感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挫敗感讓他格外的憤恨，他握緊了手中的玻璃杯，像是在和淩霜清賭氣一般，喝下了杯中的牛奶。

然後因為喝奶的速度太快了，被嗆的不停的咳嗽。

離陽歌覺得今天丢的臉比他上輩子加起來還要多，怎麽想都是這個鐘宿雨出了差錯的關系。

上輩子的那個鐘宿雨，是會喝牛奶的人嗎？！

等他咳完了，淩霜清才從他手中拿過了杯子，順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慢慢喝，不用着急，這個家中，不會缺你一杯牛奶的。以後睡前都有一杯。”

離陽歌：“……”這個鐘宿雨到底是哪裏來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誰要喝你的牛奶啊！

杯子被放到一旁的托盤之上，離陽歌還想要掙紮一下，表達自己并不想要喝牛奶的意願，整個人就被抱了起來，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有些傻愣愣的扭頭，看将自己包起來的鐘宿雨。

兩輩子加起來，他第一次這麽靠近鐘宿雨……随即便有了疑問。

鐘宿雨從前，長得有這麽好看嗎？

鐘宿雨從前，是長成這幅模樣嗎？

腦海之中印象深刻的那些記憶在此刻像是煙一般的消逝了，那個記了十幾年的人，有關于他的記憶全部消失不見，轉而替換進來的，是眼前的這張臉……

從前的那個人不是鐘宿雨，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鐘宿雨”。

似乎有什麽，在修改的他的記憶，篡改他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