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蝸很能幹

“咳咳咳咳咳……”雲吞握住那只手,跪在半空中凝出的雲霧上咳嗽,直到将肺腔中的積水都咳了出來,才渾身濕漉漉狼狽的嘟囔着,鹹。

他可能是第一只喝鹹水最多的蝸牛。

雲吞全身濕透,跪坐在雲霧上喘息發抖,薄唇泛白,一時之間有些緩不過來。

他生來便有傷,平日裏好好的沒什麽問題,但凡出些事,身體總是比常人恢複的慢些,病的久些。

那只好看的手的主人似乎發現了什麽,半蹲下來,捏住雲吞的下巴,将唇覆了上去。

微涼的唇瓣輕輕相抵,一股濃郁微苦的修為從雲吞喉中流遍全身,清涼的緩和了他心肺的灼疼,那人像是不要錢一樣,絲毫不心疼的将修為源源不斷送入雲吞口中。

碰觸的唇瓣柔軟的像初生的花蕊,讓從未與人親吻過的雲吞感到詫異,這抹詫異很快随着呼嘯的風浪消失,雲吞輕推他,啞聲慢慢說,“夠~了~,謝~謝~”

面前的人停了下來,起身遠離了一步。

雲吞站起來,擡頭望去,救他的人側身而站,身量颀長,墨色長袍在海風中獵獵作響,如黑色海浪在雲端翻滾,又像這天地之間肆意的狂風,雲吞望着他翻卷的袍角,從這人身上感覺到一種來自萬山千水的沉靜和孤傲。

那人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雲吞只能看見一只蒼白修長的手露在外面,托着一塊滴水的石頭。

他想說什麽,看着那人手裏的石頭突然想起什麽,趴在雲霧團上朝下一看,連忙叫道,“欸~~,不~能~這~樣~!”

雲團之下,洶湧的海浪之間搖搖晃晃垂挂着一物,往細了看,那一物恰好正是溺水的仁兄。

這位仁兄有些慘,腰間垂挂的大石塊被那人穩穩的托在手上,自己倒挂在海浪之間搖搖晃晃,像一只爹不疼娘不愛的落水小蟲子,被那人在半空間牽着,當魚餌似的要往海裏釣什麽大魚一樣。

“繩~索~會~勒~傷~他~的~”

好不容易救上來的,別又弄死了。

雲吞有些哭笑不得,擡手抹去臉上的海水,去抓挂着懸在半空的繩子,想将他拽上來,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在海中那一番掙紮和使用修為讓雲吞有些筋疲力盡,還沒幾天三番兩次下海讓他終于忍不住了,手剛摸上麻繩,便渾身發軟,清脆響亮打了個噴嚏,“啊~啊~啊~啾~~~”

“……”

一個噴嚏打下,雲吞覺得有幾分冷了,他剛想說什麽,只覺得一個決從自己背後丢了過來,眼前的雲團忽的散了,化作寒煙将周圍的景致掩蓋,三步之外修長的側影也跟着模糊起來,他心說不好,連忙喊道,“謝~謝~你~救~我~,你~能~告~訴~我~你~是~~~~”

海浪聲拍打岸邊,周遭景致扭曲轉變,雲吞知曉這是那人要将他們送到岸邊,急忙的喊了出來,可他喊未喊完,手心便摸到了潮濕的沙子,再擡頭望去,只在不近不遠之外瞥到紛翻如浪的衣袍和那人轉身消失在煙霭之時回眸靜靜凝望着他的一雙眼。

那雙眼古波如水,漆黑如淵。

丢在身上的決烘幹了雲吞的衣裳,讓他感覺不再冷了,好受了些。

他望了一會兒那人消失的黑色海面,悠悠嘆了口氣,第一次有些郁悶自己說話太慢,他忍下心頭浮起的異樣感覺,低頭給溺水的仁兄解開腰間綁着的石塊。

此時夜已過半,天空黑沉沉的,烏雲散去,露出清冷的月光。

雲吞打着噴嚏,摸了摸溺水仁兄的脈象,從他身上發現了百春堂的牌子。

原來是百春堂的學長,雲吞不知他是被人有意墜了石塊丢進海裏,還是因為什麽事要自殺,總之人救回來了,其餘的人他日再說。

他艱難的扛着這人,慢悠悠走回了自己的寝院。

院子裏有五間寝房,住了十餘個冬雪堂的學生,院裏靜悄悄的,人應該已經入睡許久了。

雲吞讓自己盡量安靜的背着溺水仁兄踏進院子,剛走兩步,腳下不小心踢着了塊小石子,發出摩擦地面的聲音,聲音很小,但卻讓寝院瞬間通火通明起來,一間屋子打開,呼啦,人像海水一樣湧了出來。

雲吞,“……”

跑在最前面的溫緣急道,“雲吞,你終于回來了,吓壞我了!我們正打算去尋你!”

“雲公子你可回來了,溫緣怕你出事,把我們都叫起來了。”

“是啊,還以為你被韓夫子關起來了呢。”

“咦,這是誰?”

一個寝院的同窗除了花家那兩位,多多少少都讓雲吞給補過課解過惑,平日裏關系還不錯,将雲吞圍住,叽叽喳喳說了起來。

花灏羽從人群裏走出來,拉住溺水的仁兄手腕,切脈後道,“從海邊救的?”

雲吞點頭。

“先送進屋子。”

看病救人這種事他們雖然正在學,但顯然能力都不夠,自覺地将床邊讓給雲吞和花灏羽不讓自己礙事。

“脈象虛弱。”花灏羽捏住那人的腮,查看了他喉鼻中的積水髒污,發現已經被簡易處置過了,想來可能是雲吞路上做的,随口說道,“無淤堵,做的不錯。”

雲吞拿着溫緣送上來的熱帕子擦臉,聞言,傲嬌一揚腦袋,自然,用得着你誇嗎,他除了摸不準喜脈,整只蝸還是很聰明能幹的。

花灏羽剝下溺水者的衣物,露出幹瘦的一副胸膛,伸手按在那人腰間一圈青腫的淤青上,皺眉道,“勒痕這麽深,而且四周有淤血,應該是溺水後勒出來的。”

雲吞想起黑袍人釣魚似的提着溺水者,心裏幹笑一下,比劃說,“沉~水~的~石~塊~這~麽~大~。”

石塊牽着人身往海底沉,勒出這種印子也是有可能的,花灏羽點頭,沒再過問。

“我想起來他是誰了。”有人突然說,見衆人看他,他微微提高了語調,“這人名叫潘高才,你們來島上晚可能不知道,這個人曾因為嫉妒,焚燒同窗的課業被人抓住過,夫子罰他清掃學堂半年之久呢。”

“罰的這麽重啊,不過這潘高才也太壞了。”

“燒~的~誰~的~課~業~?”雲吞的聲音從人群縫中冒了出來,衆人扭頭去看,只見雲吞與花灏羽已經将潘高才處置好了,身上的傷口已經被清洗幹淨上好了藥,不像他們,就只會看個熱鬧。

“百春堂最受夫子看好的那位徐公子的課業。”

是徐堯的,怪不得夫子罰的這麽重,衆人一時唏噓。

就在他們交談之際,潘高才醒了過來,先是猛地趴在床邊吐了起來,将胃部的酸水吐出來,然後翻身躺在床上,雙眼發直,臉色慘白,半晌才動了動眼珠,喃喃,“……誰讓你們救我的。”

“啊~~啾~~”雲吞捏着帕子擦紅了鼻尖,慢騰騰說,“我~覺~得~你~當~時~挺~想~活~的~”

“潘學長,是雲吞冒着風寒将你從海裏就出來的,你連一聲謝謝都不道,反而責備起我們,有良心嗎。”有人道。

“我表兄給你把脈,你也沒道謝。”花連嗤鼻。

雲吞抽抽鼻子,感冒了,捏着帕子朝他們招招手,嗡聲道,“算~了~,回~去~吧~,我~去~将~他~送~到~醫~廬~”

既然人不想活了,他也已經仁至義盡救了一次,沒必要再多說什麽,命由自己,活不活是自己的。

花灏羽先一步抓住潘高才,斜眼睨着鼻尖紅彤彤、眼睛也紅呼呼的雲吞,皺眉道,“你去歇着吧,沒你的事了。”

溫緣眼巴巴扶着雲吞,看見他打噴嚏打的連酒窩都不圓了,心疼的跟在後面,生怕雲吞昏倒。

潘高才見他們要将他送到醫廬,那裏有夫子守着,定然會知曉他自己做了什麽事,虛弱的逞強道,“要是讓夫子知曉,還不如讓我死吧。”他說着眼角洇了些濕潤,艱難的撐起身體。

雲吞看了眼花灏羽,興許這裏還有什麽隐情,花灏羽通透的很,随意一瞥便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招來衆人,讓他們先暫時将此事保密,将潘高才留在這裏,等他好些了,再讨論可否要将他交給夫子。

眼見天快亮了,折騰了一夜,花灏羽讓人散去,萬事都明日再說。衆人猶豫回了房間,臨走前還勸雲吞先去歇着,為了要自殺的人病了自己不值得,雲吞捏着帕子一一謝過。

寝房內只剩下花連花灏羽和雲吞溫緣,花灏羽打發花連回自己寝房睡覺,他在這裏守着就行。

花連不情不願說,“要死就讓他死,多管閑事做甚麽。”說着瞪了一眼雲吞,出去了。

雲吞打個哈欠,一夜未睡,又泡了水,即便有那黑袍人贈的修為,他這副肉體凡胎也有些扛不住。

溫緣見他這副模樣,好說歹說讓雲吞幻成蝸牛回殼裏歇一會兒,這個人他幫忙守着就行,雲吞紅着眼睛瞅瞅床邊冷淡的花灏羽,稍作猶豫便化作蝸牛趴在桌邊磨磨蹭蹭進了殼子裏,還貼心的用殼裏藏的小衣服堵在殼縫上。

嗯,他不聽,有什麽話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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