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因為窮?
三天後, 七生試緊鑼密鼓隆重開始。
雲吞先前以為只是個分了好幾場的考試,而後發現并不是這樣, 四個學堂的學生被帶入島上的一大片空地上, 空地周圍種着蔥郁的柏樹, 天空澄淨的像一塊透藍色的碧玉,雲端之上,陸英徐徐落了下來, 寬敞的袖袍好像攏着風雲, 仙姿風骨,濟世懸壺。
衆學生與夫子望着天邊, 神情莊重肅穆, 連一向喜歡跑神的溫緣都挺直了胸膛等候神君講話。
雲吞正百無聊賴的打哈欠, 心中記挂着自己還未看完的那幾本書, 此時索性無事,便将這幾日看過的醫方和病案拿出來再細想一番,想從中尋出可有病例關于脈象疾湧, 心律失常, 手足冰涼的症狀,他只摸了心脈,未有深入探查,尚不能對漣铮所說的傷下出判斷。
想起漣铮, 雲吞心中有些發澀起來,他的傷當真是這般痛嗎。
胡思亂想之際,雲吞擡眼去尋陸英, 心想若是神君應當知曉的,他剛一擡頭,眼風掃到不遠處蔥郁柏樹之間閃過一道白影,雲吞定了定心神再朝那邊看去,只見參天古木未入林深的邊緣,站着個颀長的背影,察覺到雲吞的目光,那人轉過身來,露出淡如寒霜的笑容。
“漣铮……”雲吞下意識張口喚道。
“嗯?”站在他身旁的溫緣碰了碰雲吞的袖口,“聽到了嗎,第七場比試要去尋十年鬼督郵。”他撓了撓下巴,疑惑的嘟囔,“鬼督郵四什麽,聽人說好像禁地有。”
雲吞此時的關注全放在了林緣邊上的人,随口道,“徐長卿。”
溫緣啊了一聲,“一個人嗎?”
站在溫緣另一側的花灏羽終于沒忍住,低頭輕聲為小狐貍普及知識,“一種雲竹草,莖似箭竿,赤色,一名曰徐長卿,一名為鬼督郵。神君要我們尋的是生了十年的鬼督郵。”
溫緣周身小範圍的引起了些躁動,大多是周圍的同窗還在糾結鬼督郵是什麽時,雲吞與花灏羽便已說出來了的帶動的贊嘆溢美之詞,這些詞像被風吹過一樣,成了風言風語很快在學生之間蕩開。
站在百春堂之首的徐堯聽着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收在袖中的手緩緩握了起來。
嚴監學站在臺上維持紀律,宣讀了一長段的七生試規則,念的人頭腦發昏之際,一聲亘遠的銅鐘‘铛’的被敲響,渾厚的鐘聲驚起林中鳥獸撲翼,層層疊疊的樹葉宛如綠色的海子随着鐘聲朝笕憂仙島的四面八方蕩漾開來。
七生試開始了。
學生大會散開,雲吞不等溫緣喚他,朝着一旁的柏樹林裏鑽了進去。
溫緣失落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嘟囔,“這麽急,做甚麽呢。”
“方便吧。”花公紙走到他跟前冷冷的說,眼中帶着狹促的笑,花公紙長得一表人才,逮住機會就在小狐貍面前抹黑蝸牛,恨不得比鍋底還黑。
“去林中方便?”溫緣聽罷愣道,“花公紙怎麽知道?你——”他慢慢拉長最後一個聲調,望着花灏羽的目光從呆萌變成了故作高深的‘我懂得’。
花灏羽,“……”
花灏羽有點抑郁和氣憤,拽着溫緣的袖子朝學堂的方向拉去。
陸英站在高臺之上與夫子們交談,望見雲吞徑直鑽進林中的身影,微微擰起了眉。
雲吞一口氣跑進柏樹林中,扶着樹幹喘氣,讓蝸牛百米賽跑還不如将他紅燒爆炒了,他努力喘勻自己的氣息,朝四周望去。
交錯的枝幹上濃密的樹葉将陽光遮住大半,潮濕的土地上零星灑着陽光從樹葉縫隙中跌落的光斑。
就在雲吞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一股被驚動的氣流從身後傳了過來。雲吞猛地轉身,看見白衣勝雪的漣铮雙手環胸,饒有興趣的正盯着他。
雲吞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紅,酒窩圓圓的,映着一雙明亮的眼睛,“你~怎~麽~能~出~現~在~那~裏~?”
漣铮微微歪了歪頭,學着他的語調,“哪~裏~?”
雲吞臉更加通紅起來,當真就像一只被紅燒了的蝸牛,只不過就這一點蝸牛肉,連給小孩塞牙縫都不夠。
他這才發覺自己話語裏的不對,漣铮從未說過他與禁地的關系,但雲吞下意識覺得那兇雲惡風霧霭重重的禁地中關的便是漣铮,這個人被關在那裏,理應是不可随意出來的,更別說在神君跟前。
漣铮道,“四界中沒有能困住我的地方。”他看起來很喜歡笑,但笑的總不那麽真實,讓雲吞覺得他的笑像陽光下落在葉尖上的雪,稍不注意,便會融化消失不見。
他朝雲吞伸出那只蒼白修長的手。
雲吞瞥了一眼,心口一窒,一種熟悉的劇痛蔓延到胸口,想到那一日手骨碎裂的疼,雲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下意識畏懼起這只手來。
這絲害怕他自以為深藏了起來,雲吞笑了笑掩飾過去,稍快道,“我這幾日查了許多醫經野史~~,可否讓我再幫你診一診~~?”
漣铮收回手,仰頭望着從樹影之間跌落的陽光,眯起眼,“不。”
“可~你~的~傷~不~是~會~很~疼~”,雲吞朝他跟前走一步,略顯抱歉的開口,“即便我不能治愈你的傷~~,但若能減緩痛楚~~,想來時日也會好過一些~~”
他苦口蝸心勸道,沒人會喜歡讓自己在病痛中受盡折磨,即便是他自己,雲吞也在心底存着一線希望,但願有一日能治好自己的裂殼的傷,起碼不會漏雨就好。
漣铮聽他這麽說,忽然露出略顯得意的笑容,他低聲開口,聲音如同清風拂過瑪瑙翠玉,絲滑柔軟,“我不會痛的。”
嗯?雲吞疑惑。
漣铮漆黑的眸中帶着勝利者的微笑,高深莫測的讓雲吞有些看不懂。
別說他的目光,他的笑容,就是這個人,雲吞也覺得晦澀難懂,不知曉他到底要做什麽,又是誰。
雲吞思緒萬千,忍不住問出了口,“你~究~竟~是~誰~”
漣铮揚起英挺的眉,“我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他壓低自己的聲音,喑啞三分,“你還不知道嗎。”
雲吞看着漣铮的目光慢慢變得淩厲起來,在這樣的目光下,他覺得自己有些自慚形愧,就好像他本應該知道,但偏偏不知道。
對此,雲吞發揮自己向來好學的态度,求教道,“雲~吞~閱~歷~尚~淺~,知~人~識~物~不~足~,還~請~漣~铮~公~子~賜~教~”
漣铮漠然注視着他,柏樹林中沙沙作響,半晌後,他發出一聲悵然的大笑,将喜怒無常這四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原本幽潭似的眼睛微微阖上,遮住雙眸驟然凝起的冷冽陰寒,他輕蔑道,“你不知曉我是誰,你是應該不知曉我是誰,他們抹去了那些過去,還怎麽會有人知曉……”
雲吞凝眉,還想問起,聽漣铮道,“你若這次奪得了桂冠,将珠母石送給我,我便告訴你我是誰。”
“珠~母~石~?”雲吞訝然,似有耳熟,但啥玩意來着,他一時想不起來,想細問,就見漣铮朝他淡淡一望,化作雲霧寒煙消失不見了。
雲吞趕回去的時候,七生試的第一輪醫經比試差點就要結束,作為提前出局的溫緣在試場上差點要急死,離得好遠看見雲吞,二話不說便将他推到了試場之上。
“快背!”溫緣喊道,試臺邊緣一陣起哄和尖叫,學着他的調調,異口同聲的慢吞吞喊着,雲~吞~吞~~~加~油~~~
跟一千只要死不活的老烏龜極有默契的放慢了動作撥水一樣。
雲吞,“……”
難道他就是這種調調?
雲吞瞥了眼夫子手中的試題,不急不緩喘勻氣,走到夫子跟前,行禮道,“雲吞應答。”
嚴監學捏着跟細木藤編虎視眈眈的盯着雲吞,好像他說不出來就要将這滿臺子突變成老烏龜的同窗的罪怪到他身上。
雲吞看了眼過了第一輪試的那邊,一眼便瞧見面色異常的徐堯和沉着臉嫌棄的甩他大白眼的花公紙,他心想,看什麽看,他是有點好看。
出題的夫子不知是受了周遭氣氛的影響,還是覺得和雲吞說話就該這樣,沒忍住,也跟着手持試卷,搖頭晃腦的慢慢念叨,“《神~農~經~》上~品~第~二~章~第~七~頁~——”
雲吞,“……”
都被鹦鹉精附身了怎麽着。
他郁悶的撫平衣角,聲音清朗,幾乎不作猶豫便将這一頁紙的內容盡數背了下來,看到年邁的夫子喜氣洋洋的撫摸着胡須,雲吞心想,不然再送一道題好了,“您~請~問~”
那夫子的臉上樂成了皺巴巴的菊花,忍不住就又多提了幾個問題,毫無意外,雲吞一一應下。
風頭草成精的嚴監學也終于收回了自己快瞪成虎目的眼珠子,心滿意足的用教鞭敲了敲桌角,宣布七生試第一輪的結果。
回到寝院,雲吞向溫緣随口打聽道,“你~聽~過~珠~母~石~嗎~?”他本是不抱希望的問問,哪想,溫緣抱着大尾巴舔毛,擡頭道,“自然聽過。”
除了功課他一竅不通之外,笕憂仙島就是哪個夫子養的小鳥下了蛋,他也是知曉的。溫緣這麽一應下,雲吞就先明白了,起碼這個珠母石不是入藥治病的東西。
溫緣懷疑的看着他道,“神君說過,摘得桂冠者,得珠母石。”
晨上才說過,現在就忘了?
溫緣松開大尾巴,決定上樹給雲吞摘些核桃來補補腦。
雲吞摸摸鼻子,“忘~了~,那~珠~母~石~又~是~什~麽~?”
溫緣茫然,“不四石頭嗎?”
雲吞,“……”
自院外踏進來的花灏羽坐了下來,用書當碟端着一盤綠豆甜糕,“我剛剛查過了,這是月華的光形成的精元石,具體有什麽用不知道,只是非常貴。”
貴這個字對于初出茅廬,不喑世事的小妖而言沒有什麽強烈的概念。
花灏羽見溫緣傻了吧唧的模樣,想了個比喻,“能買潘高才他家一百間鋪子那麽貴。”
溫緣吸口氣,“那麽貴啊。”
雲吞用兜裏拿出杜仲的葉子摻着蜂蜜吃,心想,還成吧
鋪子嘛,他家想開就開了。
內裏标準一只財大氣粗的蝸。
溫緣說,“潘學長很窮,如果他得到了珠母石,四不四就不用怕徐學長要走他家一間鋪子了?”
還有九十九間呢。
花灏羽點頭。
雲吞舔着小勺上的蜜,又想,漣铮想要珠母石,也是因為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