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大大大

聽到這句話, 雲吞閉上了眼,身形下意識晃了下, 他這才感覺到從瀑布上掉落留下的後遺症, 渾身疼的厲害, 手腕擡都擡不起來,連日的奔波和一憧接着一突如其來的事讓他身心倍感疲倦。

他不再過多說些什麽,不去問為何他認識的漣铮和帝君不一樣, 也不問這個漣铮可否就是他所認識的漣铮, 只是草草點了頭,跟着陸英打算回去。

瀑布如銀緞, 占據了半個山洞, 傾瀉之下的水流朝四周飛濺細小的水珠, 形成一簾朦朦的水霧, 被陽光一映,在不大的潭子上架起了一道五色飄渺的虹橋。

二人剛走到瀑布邊,只聽嘩嘩的水流中夾雜着隐約的叫喊聲, 不等雲吞有所反應, 頭頂的白色的瀑布夾雜着兩團陰影便直勾勾朝潭中落了下來。

他們落的極快,幾乎眨眼的速度便墜了下來。

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雲吞的陸英捏訣去招,一道極細極柔的銀光早已飛馳過去,在花灏羽和溫緣掉下來時化作一張細密輕柔的銀色織網将二狐兜了進去, 銀網絲毫不晃穩穩把他倆放在潭邊,又化作一縷細絲消失在了冰霜床上的帝君手中。

“溫緣!”雲吞忍着自己不去對銀絲胡思亂想,跑過去扶起濕透了的灰狐貍, 以及他身旁大口喘氣的花灏羽。

溫緣一點沒傷着,在水中翻卷時也被花灏羽抱在懷裏,現在除了眼前有些天昏地暗之外好的不能再好。

他跳下雲吞的懷抱,還暈乎乎的,踩着歪歪扭扭的貓步跑到了花灏羽身旁,舔了舔他的手背,被淋濕的絨毛下一雙大眼睛更是清澈幹淨,“花公紙!”

花灏羽坐在淺水潭裏,臉色蒼白,伸手揉了揉溫緣的腦袋,沒說話,勉強笑了笑,朝救他們的人望去,他先是有些疑惑,接着,神色一震,抱着濕乎乎的小狐貍艱難的爬到岸邊,讓溫緣化出人形,拉着他跪了下來。

陸英收回到唇邊的話。

花灏羽低聲沙啞道,“學生花灏羽、溫緣,見過蒼帝,多謝帝君救命之恩。”

溫緣不懂他什麽意思,也乖乖跟着朝不遠處跌坐的男子拜了一拜。

雲吞将這些看在眼中,裂了縫的心口驟然刮起狂風,呼呼吹得只剩一片荒蕪,從此時開始,那道鴻溝變成了身份與地位永遠都跨不過去的裂縫。即便他生着和漣铮同樣的相貌,可再也不會是用小葉子逗他發笑,救過他兩次性命,白衣勝雪的那個人了。

拜過蒼帝,花灏羽終于撐不住了,淺淡的微笑凝固在唇邊,他閉上眼,昏了過去。

本欲不打擾蒼帝清淨,卻沒料他這幾個小徒兒小學生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陸英無奈,這裏離笕憂仙島極遠極深,如同世外桃源幾乎不被人知曉,回去的路上要使用大量的法術,他可以将這三個小東西送回去,只不過眼見花灏羽這般情景,不知可否能撐得過路上颠簸與結界的抽離扭曲之感,陸英為難着。

見此情景,雲吞走了過去,朝冰霜上的男子恭敬行了大禮,他的脊背挺的筆直,潮濕的袍子裹在身上,勾勒出纖細但不羸弱的身體,雲吞一板一眼表情淡淡,說道,“帝君,我們非有意打擾,只是如今同窗怕是有危難之機,懇請帝君留我等一席之地,暫做休息,絕不過多打擾帝君修煉。”

蒼帝望着水瀑之下的小孩,沉穩的目光落在雲吞身上,以手支額靠在散發着寒氣的冰霜之上,他深深注視着他,嗯了聲,算是應下了雲吞的懇求。

陸英與他行禮,“多謝帝君。”

聽到他答應,跪在地上的雲吞垂着眼,将額頭抵在徹骨冰涼結着冰霜的地面,松了一口氣。

“走~吧~”,雲吞走到溫緣身旁,同他扶起昏迷的花灏羽往山洞中離蒼帝最遠的角落去。

雲吞一路沒回頭,也沒看見一直将目光追在他身上的蒼帝,幽靜的眸中起了些許疑惑。

為何……與他說話便不慢~吞~吞~了?

有陸英在,雲吞便不必出手了,脊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抱着雙膝,将下颌抵在膝蓋上望着花灏羽的方向,怔怔的發起呆。

漣铮是誰?眼前的這個蒼帝又是誰?雲吞想起漣铮說過的話,只要找到雲母石就會告訴他是誰的,可現在,漣铮去哪了呢,就算他得到了雲母石,那個衣似雲端的漣铮就能回來了嗎。

雲吞無意識的穿過瀑布前凝起的水霧,透過飄渺的霧色虹橋望着山洞的另一端。

瀑布落下來的水從潭中傾瀉出無數道細小的河流,最終彙集在那張冰霜床前,凝成了氤氲着冷冷寒煙的睡榻,榻上的男人跌蓮而坐,八風不動,閉着雙目,長發自雙肩傾下鋪滿冰霜床。

他落在陽光之後,陰影之中,從雲吞的方向望去,只能見到那一襲墨色青絲。不,不是,他的頭發絲在陰影中接近墨色,可偶爾落上光芒時卻泛着妖異的紫光。

雲吞突然想起黑袍翻滾如浪站在大海之上的男人,那個救他的人,他的發也是墨紫的嗎?還是如漣铮一樣墨發飛揚,端端一站,似一副墨色山水,悠然自得。

雲吞心亂如麻,眼底時而浮現漣铮邪性的壞笑,時而出現一雙不知是誰的沉靜雙眸,他渾身酸疼,神思紊亂浮躁,腦袋中有一根筋死死的繃着,讓他疲憊不堪卻無可奈何定下心來休息。

他正焦急的思慮着,忽的,對上了一雙眼。

那個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眸,在光影交織的一端寂靜而專注的望着自己。雲吞想移開目光,卻不知為何,移不開了,定定的望着對方的眼,跌進了那雙幽潭之中。

雲吞感覺到自己躁動急慮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緊繃的那根線也逐漸放松了,他覺得疲憊和困倦,輕輕閉上眼,不多會兒,抱着雙膝靠在石壁上沉沉睡着了。

看着那清瘦的小孩睡去,蒼帝眨了下眼,手指一動,一根銀絲穿過水霧、虹橋、紫色的花海,最後飄到了雲吞身邊。

銀絲漂浮在他頭發上,猶豫似的盤旋轉圈圈,終于,下定決心般,銀絲落了下來,親昵的蹭了蹭他的頭發,安撫這清雉的少年。

雲吞睡了一會兒,感覺氣力恢複了一些,睜開眼,望見頭頂那敞開的瀑布另一邊換成了浩瀚的星光,入夜了。

這星幕和在笕憂仙島上看見的有些不一樣,雲吞走到潭子旁邊,聽着瀑布嘩嘩聲,仰頭望着好像是天幕倒映進水中的星宿,他有點懷疑,若是他伸手碰到天空,是不是便像大海上的倒影一樣,會蕩起一層層的漣漪。

雲吞獨自欣賞着,聽到不遠處傳來輕輕的啜泣聲。

他一愣,走了過去,看見一團灰白的小東西正蜷縮成個小球趴在花灏羽身邊一抖一抖的,像是哭了。

雲吞坐下來,戳戳那一團毛球。

溫緣猛地擡起腦袋,夜幕下,那雙狐貍眼正紅彤彤的,看見雲吞,還泛過一層水色。

“咋~啦~?”雲吞問。

溫緣伸出小蹄子摸了摸身邊的花公紙,聲音發澀,失落的搖了搖頭。

雲吞揉了一把他的頭,朝瀑布另一端什麽也看不進的黑暗裏看了眼,慢悠悠道,“那~哭~什~麽~?”

喜極而泣嗎。

他睡着的時候發生什麽了。

溫緣用肉墊感受了一下花公紙的體溫,落寞的說,“我弄傷花公紙了,他的耳朵,受傷了。”

雲吞回想了下這一段時間花灏羽的遲鈍,聽人說話時總會側過頭的樣子,他摸摸溫緣,安慰道,“神~君~會~治~好~他~的~”

溫緣搖頭,“如果不四我跑到他的耳朵邊上,他就不會出事了。”

這只傻狐貍從來沒見過那麽老大的狐貍耳朵,雪白雪白的,小雪山似的,漂亮極了,一時沒忍住,就想湊過去摸一摸,誰知大白狐一動,他驚慌失措,抓傷了花灏羽的耳朵內膜,使得花灏羽的左耳出現了暫時失聰,聽不到了。

幸好有陸英在,否則将來出了事,可怎麽好呢,溫緣知道他受的傷時,自己愧疚的幾欲死了,恨不得咬掉他的小蹄子,兩只都不要了。

雲吞在心中想了下沒有蹄子的小狐貍,發現簡直不能忍,他正想再安慰幾句,昏迷了半日的花灏羽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花灏羽躺在地上,側身将溫緣抱進懷裏,臉色蒼白,盡管聲音有些勉強,但還是開口輕聲說,“不怪你的,下次我再變大狐貍和你玩,你要是想摸耳朵,我可以低下頭。”

他因為有些發熱,氣息也是滾燙的,落在小狐貍三角耳朵上,讓他羞澀又自責的抖來抖去。

雲吞在旁邊低聲接話道,“是~啊~,不~光~耳~朵~大~,眼~睛~大~,爪~子~大~,還~有~那~啥~也~很~大~”

溫緣呆呆的,“那~啥~?”

花灏羽鎮定道,“尾巴,他說的是尾巴大。”

溫緣想起來那條又粗又長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心想甩起來一定很可愛的。

雲吞還想再說些什麽,見花灏羽神情萎靡,看樣子剛剛是強裝的氣力,他咽下問到唇邊的話,朝花灏羽點了點頭,不再打擾二人休息,走到洞心潭邊坐下來,沐着水霧,望着頭頂墨藍色的星宿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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