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一夜的夢比以往都漫長。

很多過去以為已經遺忘的瑣事紛紛閃現,宛如在黑夜中點燃了一根根煙火棒,稍縱即逝的光芒,卻在心中留下了璀璨的印記。

比如,黎洛回憶起大學時候的某一次,他興沖沖地邀請段明炀去嘗一家新開的米其林西餐廳,軟磨硬泡了半天才成功,開玩笑說“你要穿得正式點哦”,結果段明炀真的穿了熨燙得平平整整的白襯衫,還打了領帶,站在階梯教室的後門等他下課,惹得所有女生都無心聽講。

黎洛下課後跑過去搭上他的肩,笑嘻嘻地誇了句:“學弟,你今天特別像我夢中的白馬王子。”

導致段明炀一晚上臉都有點黑。

從此黎洛知道了,段明炀大概很介意比他年紀小這件事。

還有一次,來酒吧的一位客人開了輛邁巴赫,就停在門口,段明炀下班出門的時候難得多看了幾眼,黎洛暗暗記下了。後來情人節的時候,就買了輛同款送他。段明炀卻怎麽都不肯要,連下去看一眼都不肯看。

那是黎洛少有的幾次跟他怄氣,一整天沒主動跟他說話。

冷戰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就在黎洛以為段明炀壓根不會在乎他感受的時候,段明炀從外面買了塊小蛋糕回來。

是他愛吃的慕斯款。

“我要什麽自己會争取。”段明炀當時微微皺着眉,看起來一如既往地冷酷,聲音卻是低柔的,“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我給過你什麽?”黎洛疑惑。

他給的禮物,段明炀幾乎全拒絕了,收下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何來的多?

可段明炀不解釋,只是擡手揩去了他唇角沾到的奶油,自己就着手指吃了,說:“很多。”

“很多”到底是指什麽?

黎洛在夢裏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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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來,夢就醒了。

緩緩睜開眼,入目所見不再是昏倒前看到的車庫水泥地,變成了卧室的純白天花板。

厚重的布藝窗簾遮擋了外頭刺眼的日光,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縫,陽光像裝進了一根長條熒光棒,倒在了他的被褥上,是昏暗的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所在。

黎洛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捧陽光,盯着自己捧着光的手心發呆。

黑暗中的光……

他似乎明白了段明炀說的“很多”是指什麽。

“嘶……”

未消的頭痛很快便再度侵襲而來,一下将他的思緒硬生生拽回了現實。黎洛撐着床,艱難地坐起身。

拖着病軀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紅眼航班,下了飛機沒倒時差,又在寒風中吹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還淋成了落湯雞,現在沒在醫院躺着已經堪稱奇跡了。

他緩了會兒,将頭痛壓下去幾分,這時,聽見房間外隐隐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隔了一扇門,只能聽清是一道男聲和一道女聲,說着“視頻”、“證據”之類的字眼,其他的就聽不清了。

黎洛掀開被子下地,正欲走出去,突然發現,自己手背上貼着一小條醫用膠布。看來在他昏睡的時候,已經有醫生來給他輸過液了,難怪感覺發熱症狀緩解了不少。

再仔細一瞧,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睡衣。

別墅裏除他之外一共就兩個人,總不可能是蘇芷給他換的,段明炀也不可能讓醫生給他換衣服。

他不禁翹起了唇角,立刻穿上拖鞋,兩三步就走到了門口。外邊人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談話聲瞬間中止。

黎洛直接擰開了門把手。

外邊站着的果然是段明炀和蘇芷,見他出來,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他身上。

“你們站在房間外幹什麽,等我醒嗎?”

黎洛笑道,說完,突然發現段明炀的臉色有些憔悴,眼眶內盡是紅血絲,像是一夜沒睡。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段明炀不答。

“黎先生,早。”蘇芷先開了口,朝他問候了聲,接着對段明炀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最好準備好說辭,以防昨晚有人看見黎先生過來。”

“嗯,我送你。”段明炀陪着她走到樓下,目送她上車離去。

黎洛厚着臉皮一同跟了過去,與段明炀肩并肩,懶洋洋地靠着大門的門框向蘇芷揮別,宛如這棟房子的另一位主人。

蘇芷的車一消失在視線裏,段明炀轉身就把他推進了屋裏,重重關上門。

黎洛被他使勁一推,倒退了兩三步才站穩 ,又咳了好幾聲:“段總……咳咳!我還生着病呢。”

“生着病還這麽能折騰的,黎先生是頭一個。”段明炀冷冷道,“你知道現在全公司上下都在找你嗎?”

黎洛:“我給鄧良發信息了呀,說我先回國辦點事去了,他沒收到嗎?”

“發條信息就可以擅自離開?黎先生,你知不知道負責兩個字怎麽寫?”

“好好好,我錯了,別生氣。”黎洛今天乖順得不可思議,淺笑着看他,琥珀色的眼裏宛如有水波流轉,“我知道段總最負責了,不如你教教我怎麽負責?我覺得我好像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你确實犯了一個大錯。”

段明炀打斷了他的話,從口袋裏拿出一樣長方形的東西,抛了過來。

黎洛雙手接住,定睛一看,是部手機,常見的款式,沒什麽特別之處。

“誰的手機?”

“不重要,打開看。”

黎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照做。按亮屏幕後,手機沒有設密碼,一打開鎖屏就看見一個文件夾,裏面只放了部視頻,他順手點開。

五秒後,臉色就變了。

“……你什麽意思?”黎洛臉上的笑意褪了個幹淨,擡起冷銳狹長的眼,“給我看這個幹什麽?”

視頻裏播放着他和段明炀第一次上床的畫面。

視角是俯視的,攝像頭大概藏在頂燈裏面,狹小房間裏發生的一切都錄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很冷,段明炀出租屋裏老舊的空調又怎麽都打不上去,他們兩個人就蒙在被子裏,用體溫融化彼此,熱汗淋漓的身軀互相交纏,喘息聲和不堪入耳的話語回蕩在房內。畫面中他緊摟着段明炀的脖子,胡亂地索吻,嘶啞地呻吟,兩條腿主動地大大敞開,腳都露在被子外邊,一下下地晃動着、痙攣着,像是遭到了激烈的撞擊。

本該是一段纏綿甜蜜的回憶,卻在隔天變成了寒徹心扉的威脅。

黎洛猶記得,那天得知他爸被抓之後,緊接着就收到了這段匿名發來的視頻。

然後又接到了段天佑親自打來的電話。

“明炀已經打算跟我回去了,他不過是跟你玩玩,你識相的話,就別再糾纏他,否則……我也可以讓你們父子團聚。”這是段天佑的原話。

他起初壓根不相信,立刻打電話給段明炀,問:“你要跟你爸走嗎?”

段明炀說:“是。”

黎洛為他的幹脆而驚愕,心中逐漸生出不安,可還是不相信,連聲質問:“什麽時候的事情?怎麽不告訴我?你不是恨他嗎?不是說讨厭那種權貴的世界嗎?你不要你的尊嚴和骨氣了嗎?”

“我改變主意了。”

段明炀一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

如果段明炀連仇恨這麽強烈的感情都可以陡然轉變,那麽,對他的那點兒淡薄的、甚至未必存在的喜歡,大概真的可以随時抛棄。

但他仍舊不死心,硬着頭皮問了下去:“昨晚……我們做的時候,你偷拍我的視頻了嗎?”

段明炀似乎猶豫了,沉默幾秒,最終還是承認了:“拍了,對不起。”

黎洛瞬間如遭雷劈。

不敢再問最後句話了。

你真的只是跟我玩玩嗎?

他爸被誣陷入獄的事正令他極度憤怒無措,偏偏這時候,他最心愛的人,棄他而去,投靠了敵人,甚至連他們之間最親密的事,也淪為了難堪的把柄。

那一刻,過往所有的暧昧期待都化作了泡影,長久以來積壓的酸楚與不忿洩閘而出。

段明炀每一次對他的漠視、從未有過的應允承諾,都成了他認定對方玩弄自己的證據。

他沒再給段明炀一句辯白的機會,在電話裏罵得有多狠,心裏就有多絕望。

可以說,當年段明炀對他所做的事之中,往他心口插了致命一刀的,就是這段視頻。

眼下,段明炀又暴力地将他的傷疤撕扯開,将血淋淋的傷口攤在他面前給他看。

饒是黎洛知道自己當年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情,也覺得心下驟寒,揮之不去的陰影再度侵襲而來。

但今時不同往日,如果段明炀曾是愛他的、不得已才做了這種事,那他願意給段明炀一個解釋的機會。

然而段明炀卻沒有解釋,只是問:“你知道這段視頻,是嗎?”

黎洛關了視頻:“知道,怎麽可能不知道。”

段明炀:“你覺得是我拍的?”

黎洛一愣,隐隐聽出了一絲不對勁:“不是你自己承認的嗎?”

段明炀閉上了遍布紅血絲的眼睛,胸膛緩緩鼓起,又緩緩平複,仿佛艱難地呼出了一口很長的濁氣。

“這段視頻,是蘇芷以前尋找段興烨出軌證據的時候,一并從段興烨電腦裏拷過來的。”

他睜開眼,毫無波瀾地說:“她删除了原文件,也沒看過內容,因為私家偵探先一步找到了出軌證據,她就把這些不相幹的資料放到了一邊。”

“後來她想離婚,找我商談,無意中提到了這些資料,我才得知她手裏有可以替你爸翻案的證據,便問她要了。”

“然而那時段興烨已經對她起疑,看管得很嚴,資料很難轉移出來。而且一旦被段興烨發現她轉移的是哪些資料,轉移給了誰,很容易就聯想到你爸的案子,從而推測出是我要幫你,那樣,你就會陷入危險。”

“所以我和蘇芷用這一年多,合作演了出戲。這樣哪怕以後段興烨發現了我要為你爸翻案,也只會覺得,我是為了和蘇芷在一起而扳倒他,不會牽涉到你。”

“我們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機會。這陣子段家手忙腳亂,自顧不暇,她才有機會将你爸一案的證據分批轉移到我手裏。這段視頻所在的文件是最後一批,昨晚我剛拿到。”

段明炀走近一步,沉郁的眼眸緊盯着他的眼睛:

“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這段視頻的存在。”

“……什麽?”黎洛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待确認自己聽到的內容後,錯愕地瞪圓了眼,瞳孔震蕩,又重複了遍:“什麽……”

他的腦子像是被鈍器猛敲了一下,嗡嗡作響,過了幾秒才開始運轉,很快解讀出了含義:“你是說……這視頻不是你拍的?”

“我沒有給自己房間裝監控的癖好。”

“可你當初……不是承認了嗎?”

“我是用手機偷拍了一段。”段明炀道,“但不是這段,也從來沒給其他任何人看過。”

黎洛徹底呆怔住,喃喃着:“不是你拍的……那是誰拍的……難道……是你爸在你房間裏裝了監控?”

“我爸不至于,但聽起來像是段興烨會做的事,視頻也是從他電腦裏得來的。”

段明炀從他手裏将手機收回,平靜地看着他。

“如果你相信我所說的,那麽,可以為你犯的錯,向我道歉嗎?”

“對不起。”黎洛毫不猶豫,卻也手足無措,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知該作何表情,“我……我當時真的是氣昏了頭,沒有多想,我應該再多問你幾句的,我……不是故意對你說那些話的……”

現在想想他在電話裏罵出的那些難聽詞句,何嘗不是一把把紮在段明炀心上的刀。

[……眼睛全紅了,盯着手上剛戴上的戒指看了很久,最後還是兩枚一起拿走了……]

光是回憶起店員的描述,他都快心碎自責致死。

“對不起,對不起……”黎洛除了道歉不知道該說什麽,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陣陣抽疼,“我電話裏說的那些都是氣話,我不是真的那樣覺得,我對你一直都……”

“我也要說聲對不起。”

段明炀出聲打斷了他。

“我那時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也不善言辭,導致你輕易地受了挑撥,所以造成誤會我也有很大責任。直到昨晚看了這段視頻,我才明白,你為什麽總是仇視我,看不起我,也明白了你一直以來承受了多少痛苦,對不起。”

這番話分明誠懇且真切,可黎洛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段明炀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得甚至讓他有一絲害怕。

按照常理,此情此景,不應該是解除誤會重歸于好的時刻嗎?為什麽段明炀的神色卻仿佛一潭失去生機的死水?

黎洛安慰道:“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不會怪你,你不用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只要誤會解釋清楚就好,我們——”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段明炀接了後半句。

“……什麽?”黎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麽?”

“因為不适合。”

“哪裏不适合了?”

“哪裏都不适合。”

黎洛急了:“你什麽意思,給我說清楚,既然誤會都真相大白了,為什麽還要跟我分開?”

“黎先生,我們都做了錯誤的選擇。”

段明炀的聲音難得如此低柔。

“你不該選擇我作為追求對象,你很優秀,也很驕傲,你的愛慕者不計其數,多得是能逗你開心、讓你幸福的人,像我這樣無趣又沉悶的人,并不适合你,你遲早會厭倦。”

“至于我自己,也不該在明知會給你帶來危險的情況下,沖動地選擇回來找你、攪亂你原本已經趨于安穩的生活。明明每一次你出事我都覺得後怕,都想退出你的生活,可我還是逞能自負地在你面前裝出可靠的樣子。其實我知道,我根本不可靠。”

“昨晚看到這段視頻,讓我更加确定了這一點。”

“我口口聲聲說要護你周全,卻連你曾因我而遭受這樣的傷害都不知道,是我無能。你那天說的沒錯,可能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遇見,我并不适合你,只會給你帶來傷害。”

段明炀罕見的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心裏話,黎洛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要解釋:“不是的,我不是因為那段視頻而受傷,是誤以為你利用了我,是你哥他們故意制造的誤會——”

“我還沒有說完。”段明炀截斷了他的話,“黎先生,你覺得,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僅僅是因為誤會嗎?”

黎洛一讷:“不然呢?”

段明炀:“我們重逢後,有過那麽多次解釋清楚的機會,卻還是再次分開了。我認為,更多的,是我們自身的原因。”

黎洛張了張嘴,想反駁他,可又漸漸意識到,段明炀說的似乎沒錯。

段家的挑撥離間好比一根火柴,他們之間的不信任才是漫長的導火索。如果他當時百分百相信段明炀待他有情,段明炀也百分百确定他動了真心,那誤會的火苗剛燃起來就會不吹自滅,絕對不至于燒至今日才剛被撲滅。

歸根結底,沒有信任這個大前提,再多的解釋和傾訴也只是白費口舌。

黎洛心裏沒由來地發慌,感覺他們之間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已經快要流失幹淨,他卻阻止不了,只能徒勞地去挽留:“如果是我們自己的原因,那我們改正不就好了嗎?”

段明炀緩緩地搖了搖頭。

“黎先生,你還記得我們在酒吧相遇的那一晚嗎?”他忽然問。

黎洛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這個:“記得……怎麽了?”

段明炀離他很近,目光卻仿佛很遙遠。

“那晚,在酒吧後門踢到罐子的人,不是羅鵬。”

黎洛呆住,半秒後,緩緩睜大眼:“難道是……”

“是我,我看到你跟着那人出去……我不放心。”

段明炀垂下眼簾,出神地轉動着手指上的戒指。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對我的乖順……是裝出來的,你別有目的地接近我,想要利用我。所以我不想跟你有過多牽連,也不讓你進我的屋子。”

“想也知道,你這樣背景的人,突然來追我這種人,頂多是一時新鮮。”

“我說過,我喜歡一個人,會喜歡一輩子。但你不會陪我一輩子,所以,我不能放任自己喜歡你。”

段明炀聲音微啞,喉結滾動了下,又恢複了往常平淡的語氣。

“可後來,你的執着與熱情超出了我的預料。”

“我禁不住誘惑,開始動搖,開始生出希冀。畢竟,你那麽高傲的一個人,願意對我敞開身心,我想,應該是對我有幾分情意的吧。”

“那麽多聲愛我的話語裏,總有一兩句是真的吧。”

“只要有一句是真的,我就願意相信你,就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黎洛從未聽他說過這些話,呆呆地問:“你回段家……難道也是為了我嗎?”

段明炀沒有否認。

“你說你讨厭呆在家裏,讨厭你爸,要和我一起生活,不是嗎?”

他低垂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下。

“可我怎麽能讓你跟着我過這種生活。”

“白手起家要多少年才能讓你過上你原本少爺的日子?會不會一輩子都做不到?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何況你比我大一屆,你畢業後我們有一年異國。我怎麽能保證,在前一年裏看上我的你,不會在下一年看上其他更優秀的人,不會立刻忘了我這個窮學生?”

“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留住你了,黎洛。”

“最快的途徑只有回段家,去和段興烨争那份財産,進入你的世界。”

段明炀緩緩擡起眼,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靜,眼眶卻不同尋常地發紅:“然而就在我下定決心之後,你的那通電話,讓我所有關于我們未來的幻想與計劃,通通破碎崩潰。”

黎洛心髒猛地一鈍:“不是那樣的,我——”

“不用解釋。”段明炀道,“我已經知道那通電話是由誤會引起,也查清了你先前給我換的藥是劑量更低的版本,不是為了害我。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

黎洛咬緊了發白的唇:“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在氣我當時別有目的接近你?所以不願意跟我和好?我承認我一開始确實做錯了,但後來……直到現在,我對你都是真心的,再給我一次證明的機會,好嗎?”

段明炀輕輕搖頭:“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想說,我們相遇的契機緣由,以及我們性格和家境上的差異,令我們之間的信任基礎如此薄弱。即便沒有這些誤會,我們或許也無法走到最後。”

“所以昨晚我思考了一整夜,終于想穿了。誰都沒有錯,只是不合适而已。”

“我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可以在其中活得如魚得水,自由灑脫,我卻每天都如履薄冰,生怕走錯一步就萬劫不複,再也見不到你。既然如此,何必勉強。”

段明炀的聲音有些啞,擡起手,對他展示自己手上的戒指。

“我是給你買過戒指,是想過和你長久,但那已經是五年前的念頭了。”

“現在,我怕繼續和你在一起,會再次給你帶來傷害,也怕,你會再次傷害我。”

“你已經對我說過兩次分手,我不知道第三次會不會來臨,什麽時候來臨。我也并非無堅不摧,我承受不起第三次了,黎洛。”

他邊說着,邊将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慢慢轉出,直至完全摘下,放在手心。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害怕今天握在手裏的這束光,明天就消失了,我會跌入更深的黑暗裏,再也爬不起來。”

“思念你成了一種習慣,猜疑你也成了一種習慣,不敢愛你……也成了一種習慣。”

“既然如此,不如就這麽放手吧,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段明炀張開了五指。

“铛!”

戒指應聲落地,沉悶地彈跳了幾下,打了個轉兒,滾向了某個光照不到的角落,被黑暗吞沒,銷聲匿跡。

“就當我,從來沒擁有過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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