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後座內安靜了一秒。

“你為什麽這麽覺得?”段興烨問,“知道是誰嗎?”

黎洛搖頭:“那倒沒有,但你想啊,之前連警方都沒查出來,為什麽現在審判快進入尾聲了,他突然有了證據?除了有人透露給他的之外,還能有什麽渠道?”

段興烨颦眉,似乎還不大相信:“我身邊應該不存在這種人,也有可能是有人存心污蔑。黎先生,你親眼見到他所謂的證據了嗎?是什麽內容呢?”

黎洛心裏冷笑,段興烨這厮,還在跟他裝蒜呢,無非就是想套出他的話來。

“我又不是他心腹,他怎麽會給我看?”黎洛端起香槟,輕輕晃了晃,“信不信由你,總之呢,我建議你還是小心為妙,沒事多排查排查身邊的人,尤其是給你管帳的人。我們家的前車之鑒,段先生應該最清楚不過了吧?”

他淺飲了一口香槟,看着段興烨臉色微變。

“黎先生這是意有所指嗎?”

黎洛:“你心裏明白就好。背叛過一次的人,怎麽能保證他不會背叛第二次?”

段興烨沉默幾秒,仰頭靠倒在座椅上,嘆了聲氣:“我以為我的前妻離開我之後,我就不用再擔心被人背叛了。”

黎洛毫不同情:“做多了虧心事,就別怕遭報應。”

段興烨笑出了聲,難得反嗆回來:“那黎先生當初被我弟背叛,又是因為做了什麽虧心事呢?”

黎洛翻了個白眼:“要你管。”

他跟段明炀好着呢,誰也沒背叛誰,還不是面前這王八蛋搞鬼。

段興烨依舊笑着:“好,我不管,但你也別真的跟他鬧掰了,別忘了我們合作的目的。”

黎洛不耐煩道:“知道了,我就說說而已,回去就跟他服軟去。你也看到了,他那麽對我,我怎麽可能放棄報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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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興烨颔首:“你知道輕重就好,不過我也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打你。要不是我親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

黎洛:“現在你總該相信我絕不會幫他了吧?”

段興烨:“我一直都很信任黎先生你啊。”

黎洛服了他的厚臉皮。如果真的信任,怎麽會在收到他來集團找段明炀的消息之後,立刻趕過來一探究竟?

真是撒謊不打草稿。

這趟短暫的大馬路之旅最終停在了黎洛家附近的僻靜街口,段興烨連車都沒下,只簡短客套地跟他道了聲別,便讓司機掉了個頭回去了,謹慎到了極點。

黎洛邊罵罵咧咧邊看着車子駛遠,只好将大衣裹緊了,用段明炀的圍巾遮住臉,攏起長發,迎着冬日的冷冽晚風,低頭徒步往回走。所幸夜色已深,寒意又逼得路人腳步匆匆,沒有幾個人仔細看他的臉,一路竟沒被人認出來。

回到家時,他露在外邊的半張臉都快凍僵了,趕緊将暖氣開到最大,待室內溫度上升了些,才脫下沉厚的大衣。

剛松了口氣,手機就響了。

視頻電話的震動跟催命似地急促,“明炀”兩個大字氣勢洶洶地顯示在屏幕上方,看着都倍感壓力。

黎洛不急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捧着水杯抿了幾口,直到被凍得發白的唇色紅潤了些,才按下綠色通話鍵。

“我錯了。”

第一句話就秒認慫,果然讓臉色愠怒的段明炀怔了一瞬。

視頻裏的青年神态乖巧,白皙的臉頰上浮着一層薄紅,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喝酒醉的,吸了吸鼻子,濕潤的嘴唇微翹,下巴和脖子縮在他親手戴上、還未摘下的圍巾裏,一雙剔透的琥珀色眼睛無辜地看着他。

又純又欲。

段明炀盯着他沉默半晌,問:“你下午怎麽答應我的?”

黎洛捧着手機倒在沙發上,頭發散開來,接着側了個身,臉離屏幕又近了些,仿佛将段明炀困在了自己和沙發靠背之間:“我去找段興烨是有原因的,你能聽我先解釋一下再罵我嗎?”

“我沒想罵你。”段明炀擡手松了松領結,拿起水杯灌了兩口,健碩的小臂上肌肉贲起,凸起的喉結連連滾動,将水杯放下後,才沉聲道:“說吧,我聽着。”

黎洛隐藏在圍巾底下的喉結也動了動。

這臭男人,怎麽一舉一動都像是在撩撥他?

他一邊垂涎着眼前的美色,一邊将與段興烨合作的前因後果通通說了遍,末了還不忘抱怨:“那天在你爸的壽宴上就想告訴你了,你不肯聽,還讓我別插手。”

“我現在也是這個态度。”段明炀的神色沒有緩和多少,“你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确實很聰明,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那天稍有纰漏,可能就出不了那個房間了。”

黎洛:“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可我這不是好好出來了嗎?我爸的事我怎麽能不參與呢?而且,我那天铤而走險也是因為……想在你面前表現表現,将功補過一下。”

段明炀:“黎先生,我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沒有錯,我沒有怪你,非要說錯的話,也是我的錯。”

黎洛低頭把臉埋進圍巾裏,小聲嘟囔:“你明明就是在怪我,我們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你還不跟我和好。我那麽喜歡你,你這個沒良心的。”

“我不是……”段明炀停頓住,過了幾秒,輕輕地嘆了聲氣:“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黎洛:“嗯?”

段明炀:“總把喜歡挂在嘴上,在我面前似乎很聽我話,很依賴我,可實際上,你又很任性。”

黎洛:“你不喜歡我這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明炀垂眸,“我只是覺得,你現在對我的态度,和曾經一樣。”

黎洛微怔,腦子轉了轉,繼而明白了。

态度和曾經一樣,也就意味着,結局也可能會和曾經一樣。

他們仿佛陷入了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只要他表現出對段明炀的愛與依賴,段明炀就會聯想到過往,緊接着懷疑他的真心,擔憂他們的結局,遲遲不願與他重新開始。

因為不想和他再次結束。

怪只怪,他起了個壞頭,從一開始,就沒把彼此之間的信任基礎打好,滿口的愛意裏全是虛情假意,以至于當他開始真心實意說愛的時候,段明炀已經難再信任他了。

後來好不容易相信了,這份地基不穩的單薄信任又被誤會擊碎。

段明炀那五六年間大概都以為自己受了騙,卻還是拼拼湊湊撿起一顆破碎的心,再度回來找他,謹慎又克制地試探他的感情,試圖找出一點他曾愛過他的證據。

可他又是怎麽對段明炀的?

黎洛回憶了下,似乎……沒有一句值得讓段明炀與他再續前緣的好話。

他們倆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穩固信任的好時機,才走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不知該如何修複,也不知該如何繼續。

“那,如果我能證明我曾經是愛你的,你願意跟我和好嗎?”他抱着一絲希望問。

既然一切矛盾的根本原因都源于最初的猜疑,那就回到最初,将他感情開始與發展的時間線好好捋捋清。讓段明炀也知道,他當初并非從始至終地欺騙。

段明炀反問:“你怎麽證明?”

黎洛想了想:“比如那年你生日,我給你訂了蛋糕,陪你過夜,那個時候我就對你——”

“只有那一年而已,後來的生日,你都食言了。”段明炀打斷了他的話,“時間是會模糊記憶的,我已經不能确定,那天你是真的發自內心地對我笑了,還是我記憶中的美化而已。”

黎洛急了:“那我第一次跟你上床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呢?總不會是假的了吧,別告訴我這你也記不清了。”

段明炀:“你那天喝得爛醉,說了很多遍喜歡,也說了很多遍讨厭,我怎麽能分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且無論是哪種,我都已經沒有證據了。”

“你胡說。”黎洛立馬揭穿他,“你不是自己也錄了視頻嗎?而且你以前說過,你看過好多遍那個視頻。”

段明炀聽完,不知為何沉默了,過了會兒才說:“抱歉,我說了謊,我很久以前就删了,一遍也沒看過。”

“什麽?你竟然删了?你不是……”不是很愛我嗎?怎麽會把這麽有紀念意義的視頻删了?

黎洛思忖了幾秒,恍然道:“難道是因為那天我罵了你,你特別生氣,所以才删了?”

“不是。”段明炀的臉色在手機屏幕裏顯得有些蒼白,“總之我已經删得一幹二淨了,再提毫無意義。”

黎洛偏要提:“你那個視頻到底拍了什麽內容?”

段明炀搖搖頭,顯然不想再多談這個話題,說:“已經很晚了,我要去睡了,你也快睡吧,明早八點還有行程。”

黎洛見他這樣固執,怕又惹他不高興,只好暫時妥協:“好吧,如果睡不着,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立馬飛奔過來暖床,別再吃安眠藥了。”

“……嗯。”

待挂了電話,黎洛才忽然反應過來,段明炀怎麽知道他明天有行程?

知道也就算了,連時間都記得這麽清楚……這男人,真是越來越好懂了。

他本打算乖乖聽話去睡,可段明炀這層若即若離的暧昧實在撓得他心癢,躊躇半天,最終還是選擇了再任性一回:

他點開了那段監控視頻。

視頻是先前從段明炀那兒傳過來的,完完整整地錄下了那一晚的全程,長達三四個小時。黎洛從頭開始播放,坐在沙發上,盤着腿捧着手機,跟看小黃片似地看畫面裏的自己如何纏着段明炀上床。

若是擱在以前,他必然對畫面中的內容感到不适,但現在看,又是別樣的心情了,甚至覺得,以後和段明炀上床的時候,可以把這段視頻拿出來助助興。

視頻剛開始,畫面裏的他确實喝得爛醉如泥,綿軟的拳頭胡亂地砸在段明炀身上,氣呼呼地罵着“沒心沒肺”、“你能不能笑一個啊讨厭死了”“把我當誰啊你”之類的話,然而快進播放到一個多小時的時候,他顯然已經暈暈乎乎找不着北了。整個人都被段明炀壓着,蒙在被子裏,摟着對方的脖子不停地喊着諸如“明炀我好愛你”、“你要愛我一輩子”之類的醉話。

這時,段明炀伸手拿過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終于!黎洛一拍大腿,立即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切回原速,凝神盯住屏幕看。

“再說一遍。”段明炀舉着手機,只對着他的臉拍。

視頻中的他渾然不覺鏡頭的存在,乖乖聽從指令:“愛你……唔嗯……明炀……我永遠愛你……要和你一輩子……”

“有沒有騙我?”

“沒有……”

“如果你騙我怎麽辦?”

“不會的……嗯……要是騙你,我就……就出門被車——唔……”

段明炀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

“如果騙了我,就永遠騙下去,好嗎?”

他點了點頭。

“我都錄下來了,你不能食言。”

段明炀松開手,将手機放回原位,俯下-身,吻他的唇、他的臉頰、他的額頭,缱绻而溫柔。

黎洛又回想起段明炀曾說過的那句話:吻是愛,性是欲。

視頻中的他或許也感應到了,迷着眼去尋身上人的唇,嘴裏依舊喃喃着:“我沒騙你……我好愛你的……”

說完半天沒得到回應,他又皺着眉埋怨:“你怎麽不說愛我……你是不是……不愛我……我就知道……”

段明炀捏了捏他的臉,接着牽起他的左手,在中指的位置印上一個吻。

與此同時,正對着攝像頭的寬闊後背微微震了震,聲音含着顯而易見的笑意,臉上想必也是挂着笑的:

“等你明天酒醒了,我再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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