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段明炀默不作聲地凝視着他,目光始終聚焦在他臉上,不曾下移。
“黎先生,不要總是用自己的身體來讨好我,我不需要你這麽做。”
“讨好?我可沒有,我只是喜歡看你明明把持不住、還假裝冷靜的樣子。”
黎洛翻了個身,趴在柔軟的大床上,将手機支起,抱了個枕頭墊着下巴,擺晃着兩條光裸白皙的小腿,笑眯眯地看着他。
“段總,我覺得你現在比以前有意思多了,以前不管心裏想什麽,外表都冷冰冰的。現在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仔細一觀察,就會知道你在想什麽了。”
“我從來沒變過。”段明炀道,“是你以前觀察得不夠仔細。”
“嗯?你還賴我?”黎洛佯怒,氣勢洶洶地捶了下床,拳頭被床墊彈了起來,看着動靜還挺大,“還不是你一直拒絕我的表白,害得我心情沮喪,無心觀察。”
段明炀輕哼:“黎先生真是大言不慚,你被我拒絕的時候何曾沮喪過?不都是轉眼就和朋友喝酒玩樂去了麽?”
“有過的啊。”
黎洛登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軟塌塌地趴倒在床上,半張臉埋進了松軟的枕頭裏,聲音透過布料與棉花傳來,悶悶地:
“我們分手那天,我哭好慘。”
“……”
屏幕裏的段明炀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句話都不說了。
“那天被你折騰了一晚上,你弄在我裏面,還不幫我清理,搞得我黏黏糊糊的,本來就很難受了,結果早上起來一看,身邊居然沒人了,感覺像被騙炮了一樣。”
黎洛整張臉都快埋進枕頭裏了,聲音微不可聞,嘟囔着:
“連個早安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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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悄悄擡眼,瞟了下段明炀的反應。
段明炀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身上,卻完全失了方才的威嚴與氣勢,甚至隐約有些飄忽,像是個做錯了事不知道該怎麽彌補的大男人,臉上劃過一瞬罕見的無措。
“……對不起,那一次,我不該離開你。”
“不只‘那一次’。”黎洛的眼尾染上了薄紅,低柔的嗓音裏含着點兒委屈,“還有上次我們分開,一共是兩次。”
“我為你哭了兩次,明炀。”
這番埋怨似的話說出來,黎洛自個兒都有些心虛。
段明炀那兩次壓根就沒聽見他的表白,只遭到了痛罵,怎麽可能知道他有多難受?即便被如此對待,段明炀仍舊保留着戒指,仍舊不願說結束,怎麽看都是個癡情種。
反倒是他,狠心甩了段明炀兩次。
雖然都是誤會引起,他也不是有心傷害,但平心而論,他們倆之間,被傷得更深的人或許是段明炀。否則段明炀不會在誤會解除後,仍舊拒絕他的示愛。
一個人得心灰意冷到什麽份上,才會連愛都不敢再接受了?
思慮至此,黎洛頓時有些後悔了。
無論是撒嬌還是埋怨,他剛才的話都很欠妥。他不該把自己受到的傷害歸咎到同樣是受害者的段明炀頭上去,也不該借此來博取垂憐。
埋沒了對方的心意,也輕賤了對方的痛苦。
于是他立即補上:“我說這些不是怪你,我知道你其實也——”
“黎洛。”
段明炀突然出聲喊了他的名字。
“……嗯?”黎洛心裏一咯噔,段明炀這樣一本正經地喊他名字的時候,通常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很抱歉讓你哭了,但是……”段明炀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遲疑幾秒,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對我來說,這并不是壞事。”
黎洛一愣,相當意外:“什麽意思?”
段明炀沒有立刻說明,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接着走進了隔壁專供休息的房間,鎖上門,坐到沙發上,輕呼出一口氣,仿佛将一身戒備與自矜卸了下來,透出幾分松懈與慵懶。
休息室內光線同樣朦胧昏暗,柔和了段明炀冷硬的面容輪廓,也模糊了他臉上的情緒。
“我一直以為,你對我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聲線低厚,“所以剛才聽你說,你為我哭過,我……”
他沒說下去,黎洛卻大致能憑語境猜出來:
是意外的,是心疼的,也是高興的。
但他不解:“你怎麽會覺得我是那樣的人?”
“因為你總是很快就開始新的生活了,不是嗎?”段明炀的目光透過他,仿佛在望向曾經的過往,“我們第一次分手之後,我回了段家,沒過多久,就聽說你開始踏足娛樂圈了。”
“你演了第一部 戲,一夜爆紅,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談論你,所有人都傾慕你。”
“我沒能忍住,去看了你演的那部劇。”
段明炀垂下眼眸,停頓幾秒,不知是回憶起了什麽。
“那個角色很适合你,你演得很好,把女主迷得暈頭轉向,情話仿佛信手拈來,就像……你那時候對我一樣。”
黎洛立即撇清:“那只是演戲而已。”
段明炀擡眸:“我知道是演戲。”
黎洛微怔,回味了會兒段明炀的話,明白過來了:“所以你覺得我那時對你,也是演戲?”
段明炀:“你在電話裏說對我只是玩玩,轉眼就變身成了明星,開始和各種女明星約會,戲一部接着一部地演,緋聞對象一個接着一個地換。你讓我能怎麽想?”
“你過得那麽潇灑,精彩。而我就像一個見不得你好的卑鄙小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惱恨你的無情,嫉妒你的灑脫。”
“為什麽你可以那麽快走出這段感情?為什麽你表現得像我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為什麽你……這麽輕而易舉地就忘了我。”
“而我卻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話音剛落,屏幕忽然一黑。
黎洛以為是視頻挂斷了,急忙想撥回去,然而仔細一看,屏幕上依然顯示着正在通話中。
是段明炀把手機攝像頭遮擋住了。
黎洛怔怔地看着那片漆黑。
不敢、也不想打擾段明炀此刻的沉默與掩飾。
腦海中卻不可避免地想象起了屏幕後段明炀的表情。
這男人向來都以一副冷酷陰郁的形象示人,待他狠心時如此,待他柔情時亦如此,仿佛無堅不摧,幾乎從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然而第一次他說分手,段明炀在陌生店員面前紅了眼。
第二次他說分手,段明炀在他面前指尖發顫。
第三次,是段明炀提的分手,戴了五年的戒指扔了,什麽都不要了,只要他安然無恙,只要自己不再受傷。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哭一場宣洩,而段明炀就連這種時候,也要站得筆直,冷靜自持。
好似容不得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任何脆弱的模樣。
眼下也是如此。
屏幕過了一分多鐘才終于重新見了光,再度出現的段明炀面色無異,沉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什麽情緒,平淡地繼續說:“不過這些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的很多想法都變了。”
黎洛迫不及待地問:“比如呢?”
“比如,我之前說我們不适合,一部分原因也是覺得,你應該不會難受太久。長遠來看,我們分開,對你是有利的。”
“然而你今天說,你為我們的分手而哭過,讓我突然意識到,先前的判斷……可能是錯了。”
“如果我的離開會讓你這麽傷心的話……”
段明炀又停住了,這回卻不像是在猶豫,倒像是難以啓齒。
“那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哭了。”
黎洛倒吸了一口氣。
一顆心瞬間蹦到了天上去,恨不得沖進屏幕擁抱他,親吻他,把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都說給他聽。
“你現在就快惹我哭了。”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說出的話可不能反悔,以後不準再說分手了。”
段明炀颔首:“我不會再說了,如果你哪天想說,也不用顧忌我什麽。”
黎洛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甜蜜又被這句話碾碎。
段明炀說得委婉,他卻聽明白了。
段明炀不是完全相信了他的愛會長久,只是妥協了。
因為心疼他,因為不想讓他再度落淚,而放棄自我保護,不顧一切地妥協了。
黎洛這下是真的有點想哭了。
眼前的男人一個月前,在他面前近乎不堪一擊地說着:“我也并非無堅不摧,我承受不起第三次了。”
而如今,僅僅是因為擔心他會難過,就又拼拼湊湊一顆破碎的心,呈上來獻給他,甚至做好了第三次被丢棄的準備。
你要就拿着,不要就扔了,不用顧忌我。
說話的語氣聽似高高在上,話語的內容卻讓人覺得卑微得可憐。
“如果我又跟你分手了……你怎麽辦?”黎洛覺得自己這話純粹找虐,但仍舊想逼一逼段明炀,把心底話全倒出來。
段明炀聽完,一時沒作聲,習慣性地去摸手上的戒指,結果摸了個空,微怔一瞬,不動聲色地改為了交握雙手:“那就回到原來的計劃,先把你爸的案子解決,然後離開段家,跟我媽搬到國外去。”
黎洛:“既然已經決定了,當初為什麽又回來找我?”
“一時沖動罷了。”段明炀似乎不願再多談,轉移了話題,“下次再說吧,我該出去了,段興烨的人随時可能會再來找我。你也當心,這幾天盡量不要出門,還不能确定這次能不能給段興烨定罪。”
黎洛立即道:“先別走,我想送你樣東西。”
段明炀略帶困惑地看向他:“現在?”
“對,現在。”黎洛這會兒心熱遠勝于身熱,望着段明炀的眼神都是熾熱的,“如果你實在擔心我會再跟你分開,那我就把我最害怕的把柄送給你,讓你安心,怎麽樣?”
段明炀皺眉:“好讓我以後用來威脅你?你這是在強迫自己。”
“我這是百分百信任你,也信任自己的心。”
黎洛撐起身,跪-在-床-上,先前解開的睡衣從肩頭緩緩滑落,袒露出整片白皙結實的胸腹。
他将睡衣随手脫了,甩到地上。
“送你一段新視頻,盡管用來威脅我。”
“既然你把關于我的一切都删了,那我就把我的一切,統統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