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太陽慢慢爬上半空,灑下的陽光更加刺眼。寂靜的院子中,安嘉瑞與尤老形成對峙之勢。

聞言,尤老緩和了些語調道:“既優柔寡斷,君必是知曉唯有大金方能一統中原,濟蒼生與天下,不若歸心輔助将軍出征辭國?”

尤老年紀這麽大,沒想到想的還這麽美。他倒是無所謂,但是原身肯定不同意,到時候只怕是要拿命去輔助了。安嘉瑞搖搖頭,對尤老道:“祖父教誨尤在耳邊,不敢忘懷。”

尤老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安嘉瑞的祖父,面上浮起一層厭惡:“抱着節氣去死的家夥,有何可學?”

安嘉瑞咳嗽了幾聲,張嘴欲言,最終沒有開口。

尤老接着道:“我被貶谪之後,也曾與你的祖父書信交流過。他言辭之中未見對你有多少關心,反而……”

安嘉瑞抵着唇,輕聲咳嗽。

看他這一副病恹恹的樣子,尤老生生話題一轉道:“我特地來此,只為勸你,既然結契已成事實,何不順勢歸心?”他苦口婆心道:“都将軍雖一意孤行,目中無人,恃寵而驕,狂妄自大……”他越說越順暢,但是在瞥見安嘉瑞時,生生轉折道:“但對你可謂是情深不已,你不為其所動,亦當感其情深,既已結契,不若就此成就一段金玉良緣?”

你這樣說話的要是出去肯定會被人打死的,安嘉瑞聽着這槽點滿滿的勸告之言,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道:“恕嘉瑞無君之識時務,将軍所為,僅為一己私欲,而至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不顧我之意願,視我如賤籍,想來若是換了尤老先生,必是能心甘情願的和他成就一段金玉良緣?”

尤老板着臉低頭看他,似有些許失望之色:“既然如此,君為何仍能與将軍眉目傳情?”

眉目傳情???

安嘉瑞喉嚨口湧上一股癢意,壓低聲音邊熟練的咳嗽,邊想什麽時候他們眉目傳情了?都天祿跟他對視久了耳尖都發紅,哪來的眉目傳情?

尤老看他咳嗽聲不斷,卻絲毫沒有停頓道:“君亦不思回去辭國?君之所言與行為可謂是大相徑庭!除去君另有所圖,我無法得出其他的解釋。”

随着他的話語聲,安嘉瑞咳嗽的越發厲害,他朝欲走過來的落塔揮了揮手,示意他停留在原地。在心裏探究着原身的執念這又是怎麽了?好似被說破了痛處般惱羞成怒,恨不得讓他咳出肺來。

随着他咳嗽聲絲毫不見停息之色,落塔和尤老先生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焦急之色。

但安嘉瑞捋了捋尤老的話,倒是品出了些許味道,這執念看似是一心為了保全原身的形象和聲譽,但實際上正如尤老所說,又不對他對都天祿欲拒還迎的行為作出反應,也無所謂他拒絕回辭國的舉動,反而是尤老一拿這個來指責他,立刻就瘋狂輸出,活脫脫一個惱羞成怒的模樣。

他捂着嘴,試圖降低聲音,但仍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嘴邊溢出。

落塔終于忍耐不住,走出了幾步,卻被人從後面掀開。都天祿焦急的走上前,蹲下身一把握住了安嘉瑞冰冷的雙手,疊聲道:“怎麽了?咳的這麽厲害?”他停頓了下,目光陰翳的看了眼旁邊站着的尤老,又生生壓下了心中怒火,高聲道:“速去請巫過來!”

落塔走出院門召來仆從,輕聲囑咐了幾句,不起眼的漢子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安嘉瑞沒想到這個執念是跟他玩真的,連連喝了好幾盞茶,咳嗽卻絲毫沒有停止之意,反而越發急促,他捂着嘴,低聲斷斷續續的道:“我無大礙……”

都天祿小心翼翼的幫他順着背,聞言打斷他道:“你別說話。巫馬上就來了,讓他看看是不是病情反複了。”他略一停頓,目光移到了臉上有些焦急之色的尤老身上,冷冷一笑道:“我不知何時請尤相過府一敘?”他臉上毫不掩厭惡之色:“府中有要事,恕不能接待于你,請回吧。”

尤老先生皺着眉頭恍然沒聽到的樣子,道:“他這是有何舊疾?”

落塔領着巫大步走進,此言剛好被聽聞,巫還是個熟人,正是那個從軍營中就開始為安嘉瑞看病的巫,他一看場中情景,快步走近,搭上了安嘉瑞的脈搏,連大神都沒來的及跳。

都天祿站起身,看了落塔一眼。

落塔上前扶住尤老先生朝後走去,尤老先生皺着眉不欲離開,落塔手上微微用力輕而易舉的架起了他。正要走出院子的時候,身後巫診斷的聲音若隐若現的傳來。

“……郁氣凝結于肺腑間,無法消散,情緒波動較大或者受到刺激時,易郁氣沖擊五髒六腑,咳嗽不止。身體內部皆在快速衰弱……”

尤老先生腳步停頓,轉頭看去,院中大樹下,安嘉瑞捂着唇,低聲咳嗽,似還無止住之勢,臉龐煞白,卻在臉頰處浮現一片觸目驚心的嫣紅,眼角含着幾滴因不适而積蓄起的眼淚,欲滴未滴,別有一股病弱西子捧心的美感。

但他看的不是這個,他的目光從咳嗽的安嘉瑞慢慢移到都天祿身上,他正半蹲在安嘉瑞身後,目光專注而焦急的凝視着安嘉瑞的神色,左手輕輕撫着他的背,右手與安嘉瑞緊緊相握,似是感覺到了目光,他轉頭看了尤老一眼,陰翳而冰冷,似是直接刺穿了他的柔軟之處。

落塔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帶着往前走,輕聲道:“尤相,若是近日無事,不妨多去大汗那邊走走。”

尤老心頭微微一動,轉頭看他,還未說話。落塔已經松開手,後退了一步,旁邊兩個彪形大漢上前架起了他,朝着府門走去。

落塔在後面微微搖頭,又轉身趕回了院內,以防殿下有什麽需求,他卻不在場。

都天祿收回眼神,沉聲道:“你說的是什麽狗屁?什麽叫快速衰竭?”

巫收回手,神色惋惜,聞言嘆了口氣:“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這就是我診斷的結果。”

都天祿一邊順着背,一邊飛快道:“上次你還說一切都在好轉,只需繼續進補就無大礙!”

巫點點頭,也有些疑惑:“按理來說,身體五髒六腑如此急劇衰竭,不應該沒有征兆。但上個月我把脈的時候,他的脈象确實顯示一切都在好轉……”他十分不解,盯着還在咳嗽的安嘉瑞如同看到了一個異像。

安嘉瑞已經咳嗽的沒有心力去解釋了,他現在覺得這個執念是真的想要他死!他幾乎覺得自己都快要把心肝咳出來了,但是下一秒還能咳的更厲害,喉嚨火辣辣的疼,渾身乏力,頭上都開始冒起了金星,整個人都很難受。

都天祿看着他這副模樣,也顧不上追根刨底了,直接問道:“那現在有什麽法子能讓嘉瑞停下咳嗽?”

巫沉默了片刻,為難道:“在下醫術不精,無力回天。”就在都天祿要暴起的那一瞬間,他又飛快道:“不如請大巫來看看?”

都天祿毫不猶豫,抱起安嘉瑞就呼嘯了一聲。幾瞬間,寒星踢踏着腳步飛奔而來,他一把握住它的缰繩,單手抱着安嘉瑞翻身上了馬,從院子中飛馳而去,直奔神殿。

所幸神殿與他府邸路程不是很遠,加上寒星确實非同尋常。

他幾乎是飛奔着一躍而過神殿大門,直奔着大巫平時所在的住所而去,路上灑掃的小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楞神,自神殿建成以來還從未有人騎着馬氣勢洶洶的沖進來過。

落塔下了馬,飛快的跟上,在路過小童時,還順手幫他把歪着的掃把扶正了。

直到路過竹林,走到了大巫房門口。

都天祿才抱着安嘉瑞翻下馬,安嘉瑞捂着嘴,已有些神志不清,在咳嗽聲中模模糊糊的道:“難受……”

都天祿安撫的親了親他的臉,正欲推開門,門從裏面打開了。

清池滴溜溜的轉着眼珠探出了頭,看到他們驚奇的道:“居然真的有貴客上門。師傅,你下午算對了,貴客來啦!”

裏面一陣哐當響,似乎是什麽器具倒在地上的聲音。

都天祿伸手推了推門,清池露出個頭緊緊握着門道:“不行不行,得等師傅準備好了才能進來。”

都天祿神色一變,有些暴戾,還未爆發,裏面突然響起了一聲脆響,還未等都天祿想明白這是什麽動靜,清池已經打開了門邀請他們進去,露出了裏面的全貌。

收拾的幹幹淨淨,一切都歸整在該在的地方。而大巫垂首坐在首端的蒲團上,耷拉着眼睛,似乎沒睡醒的模樣。

都天祿也來不及思索剛才的聲響是什麽發出來的,他抱着安嘉瑞,坐在大巫對面的蒲團上,直言道:“大巫,你快看下嘉瑞怎麽了?他咳嗽一直停不下來。”

大巫撩起眼皮看了眼安嘉瑞,沒說話,朝清池伸出了手,清池乖乖的從一旁的爐子上提起藥壺,倒了一大碗,遞給大巫。

大巫聞了聞藥味,遞給都天祿,都天祿一愣,扶正安嘉瑞,将藥碗遞到他唇邊,安嘉瑞眼角一片濕漉漉,閉着眼,似有所覺,張嘴小口抿盡了藥。

大巫又耷拉下眼皮,卻是道了一句:“來的剛剛好,再晚些藥力就散了,再早些藥力不夠。就是要這個時候喝,才能發揮出它全部的藥效。”

确實是立竿見影,幾乎喝下第一口開始,安嘉瑞就不怎麽咳嗽了,等全喝完,他靠在都天祿身上,臉色略有好轉,呼吸變沉了些,竟是慢慢睡去了。

都天祿看了眼大巫,大巫指了指裏面的床榻,他将安嘉瑞小心的放到床榻上,蓋好被子,才臉色不渝的坐到了大巫面前。

清池看了眼他,又看了大巫,默默的去旁邊的格子上挑選起了藥材,等挑好了,給大巫看過,得到肯定,才拎着爐子和藥壺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房間,落塔在門外輕輕合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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