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潘尼看着眼前的古老機甲，即便自己給他取了一個年輕活潑的名字——小朱，但它看起來依然陳舊又破敗。

當初設計他的人——機甲之父阿諾德不吝惜給它用了最好的材料，就連保護層外的裝飾，都用的是當時最先進最昂貴的超級變型鍍膜。

電光藍色和火焰紅色的塗料一層層精心雕琢鑲嵌，比起武器，小朱更像是一個藝術品。

但是時間和它本身不朽的戰鬥經歷讓這些曾經引人驚嘆的裝飾變成了一塊又一塊斑駁扭曲的“傷疤”，它們不再是榮耀和頂級的象征，而變成了報廢品上打磨不掉的“鏽跡”。

“小潘，我不得不遺憾地提醒你，你的精神力嚴重不足，不能調動小朱的全部控制。”

畢加索還在用盡理由小聲勸說自己瘋狂的主人。

潘尼置若罔聞，正在給自己帶變形材料制成的隔離手套。

水銀一般的液體滴落在手上以後形成一層保護膜，這是阿貝爾軍部的最先進技術之一，在上下1000度的溫差下，它幾乎能隔絕90%的物理傷害。

二王子聽到了畢加索的勸告，但動作未停，垂眸道：“我決定這次純手動操作。沒有精神力支撐，我依舊可以靠手速和身體反應來操控。”

潘尼的身體靈敏度和反應速度一直很高，甚至要遠優于自己的哨兵兄弟，這點沒有幾個人知道，或者說沒有什麽人當回事。

經過第一次機甲革命後，人類早就邁入了精神力遠程控制的時代，對于身體協調操作，除了有特殊訓練任務的軍人，幾乎也沒有什麽人關注。

畢加索：“手動操控機甲起飛、降落和躍遷都是極其損耗精力和身體的一件事，希望你慎重。而我在你登入機甲起飛後，只能保證最基礎的幾項計算、提醒功能，其他的操作都需要您自己獨立判斷和完成。”

潘尼“嗯”了一聲，緊緊抿住的嘴角少見地帶着幾分卡奧斯家族倔強和冷硬。

星歷301年，夏月，44日。星期六。

阿貝爾星系偉大的國王之一卡奧斯大帝三世在接受難民的【歸巢】開幕式和閱兵儀式中遇襲，幾百架星艦和上千架機甲在爆炸中毀于一旦。

阿貝爾星系軍部機甲內部網絡通訊失衡，整個軍部陷入半癱瘓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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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安普洛星進入前所未有的緊急戒嚴狀态，全面禁飛。

大概誰也沒有想到，在封鎖領空後，一架可以稱為古董的小型機甲在海宴宮後花園深處的機甲訓練地平地而起，像一顆逆行的流星，迅速消失在天際。

“機甲小朱的屏蔽功能竟然可以逃離禁飛網的偵測，小潘，你的改造很成功。”

大概是因為終于沖出的首都星域的量子偵測區，畢加索又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潘尼從起飛到現在一言未發，精神高度集中，十指和小臂位置都連着機甲的生物神經操控口，不能使用大腦精神力的他在複雜的操控面板上手指翻飛，一排又一排的數據滾動在他護目鏡的右上角，他一面緊緊關注着機甲及周圍環境的數據，一面又在定位路線中偶爾對航道稍作改變。

他聽聞畢加索的話，輕聲道：“不算是我的功勞，運氣罷了。如果不是因為軍部內網短時間內不能恢複，且現在多針對飛行物精神網連接機甲和光腦的波動偵測，我們照樣也過不去。”

脫離了首都星，現在的潘尼駕駛着小朱在幾乎全部黑暗的宇宙中極速飛行。

說起來不可思議。以往都是在訓練場模拟飛行，這次其實是潘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飛入太空。

畢加索一邊快速地解析着潘尼的生命體征數據，判斷主人的身體精神狀況，一邊跟剛才起飛時極度投入的潘尼“閑聊”起來。

潘尼大概也是精神高度緊張，定下直線飛行的路線後，他微微抖着手坐在駕駛艙深呼了一口氣。

一只銀藍色的機械臂适時地端起一只水壺，上面插着一根軟質習慣。

“小潘，我正在分析為什麽軍部把手動駕駛機甲這部數據從防火牆中料加密删去。我這裏也找到了一些資料，可能它們這就是原因，也許你想聽聽。”

潘尼沒有覺得畢加索聒噪，但也沒有打算參與畢加索的話題。他透過眼鏡緊緊盯着幾乎全黑的航線，繃着嗓子問道：

“前面會有大的障礙物和高速移動的隕石嗎？”

“不會。你可以短暫的休息一會兒，為一個半航行小時後的第一次躍遷做準備。”

畢加索見潘尼沒有反對，自言自語剛才的話題：

“數據顯示，阿貝爾星系從上上個世紀起就沒有可以完全手動操控機甲的人。同時，機甲不是一個随意可以建造買賣的商品，普通人接觸不到，哨兵和向導不需要手動駕駛。而且監測手動機甲所需要的能量和監測發射基塔造價很昂貴，代價是現在量子發射基塔的上百倍。适逢軍部改革，要削弱不必要的開支，在海因克托大将、迪達爾大将和羅斯瑪麗大将的共同推動下，這種功能的機基站幾乎都被叫停了。”

“等我回去，我會給大哥建議……還是把基塔打開幾個的。”潘尼繃着臉道。

“為了防自己嗎？”

畢加索平淡無奇的語氣竟然也能聽出開玩笑的味道。

潘尼短暫地抿了下唇角，不自在地說：“我……是為了防和我一樣飛上天的普通人。”

“恕我直言，從卡奧斯大帝一世以來，只有你這一個普通人這樣輕易地飛上了天。因為無論是在第一次機甲革命以前還是以後，機甲永遠是軍部嚴格控制的重要軍用設備，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而哨兵向導的精神力總會是可以監測的。總體而言，他們撤銷老的檢測基塔是完全科學且實惠的。”

“你剛才不是還說普通人駕駛機甲的概率是5%嗎？”

“抱歉，上次的說法并不謹慎。5%包括精神力比你高一些的普通人，他們有一定概率用精神力和機甲接駁——理論上。但是，恕我直言，小潘，你的精神力不可能完成任何接駁。”

“聽起來我很牛的樣子。”

“不是聽起來，你平穩飛行到現在，的确是前無古人的。小潘，你真的非常厲害。”

畢加索的話痨式閑聊有效地改善了潘尼的神經肌肉痙攣和心律失衡，在到達第一個躍遷點附近時，潘尼調出了之前找李斯攀要的通行證，還短暫地改變了小朱的外形。

慶幸的是這裏離首都星域有一定的距離，所以現在還是可以躍遷的。

不多會兒，公共光腦審核頁面上就顯示了「驗證通過。姓名：白山。職業：醫生。證件號：BYT998675—GTE」的字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躍遷點的光腦沒有發現精神力操控的痕跡，給“白山醫生”的交通工具按照形狀直接自動定義成了“小型飛梭”。

大概是阿貝爾剛發生過嚴重動亂，躍遷點排隊的飛行器很少，幾乎沒有等待，就輪到了潘尼的“小型飛梭”。

畢加索此刻像是一個憂心忡忡的老母親，在潘尼耳邊小聲叮囑：

“小潘，深呼吸，除了進入和駛出時需要你的手動操作，在躍遷途中你可能會因為重力、引力和離心力等各種受力作用産生一定的生理不适。還有十五秒，跟着我的節奏，調整呼吸15——14……”

潘尼緊緊捏住兩邊的滾動操作杆，臉頰微微鼓起，腦子裏飛快地過着唯一一次和二皇叔去軍部玩，在操控訓練室體驗模拟躍遷的感覺。

很難受，但是細細想想也不是不能忍受。

同時，潘尼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當時訓練官嘴裏的話——自己這樣的精神力哪怕将來駕駛自動飛梭也不要輕易嘗試躍遷，盡量交給專業的駕駛人員。有時稍有不慎，就會攪碎在躍遷點的超時空高能粒子流裏，變成宇宙中的塵埃。

面前的躍遷氣流閥門即将開啓，眼前因為物質的高速運動形成了一個帶着瑩藍色光圈的黑色的隧道。

這一刻，潘尼忽然感覺到了一絲恐慌——他竟然真的要駕駛着老古董躍遷了。

全息眼鏡上顯示着倒數數字，潘尼松了松指尖冰麻的手指。

有那麽一瞬間眼前浮起父王臨走前拍拍自己的肩膀答應給自己帶禮物的畫面，畫面裏的人物還沒有說完話，就變成了鋪天蓋地的爆炸。

「8——7——6——」

數字層層遞減，爆炸的火焰灼痛了潘尼的角膜，他狠狠閉了閉眼睛，又睜開，咬緊牙關。

眼前變成了一隊銀色的星艦艦隊，他們歪歪斜斜地向爆炸中心趕去……

「3——2——1——開始躍遷。」

機械音響起的一剎那，固定自己機甲的軌道驟然取掉了緊緊地吸附力，潘尼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卷入狂風海嘯中的小船，瞬間跟着機甲翻進了高速運轉的躍遷點裏。

“小潘，你還好嗎？”

潘尼緊緊抓着手柄，背部肌肉僵成了一塊大理石。

直到畢加索和他的說話，潘尼才張開嘴，一絲血腥味在嘴裏蔓延，他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自己的舌頭咬破了。

血味又點甜又有點鹹……舌尖疼得發麻，潘尼啞着嗓子“嗯”了一聲。

“确定坐标。”他抖着手嘴裏念叨着，按了一個按鈕。

“2876-76B現在在灰羊星附近，等穿過這裏，就是第二個躍遷點了。距離第二個躍遷點有三個小時的航行時間。”

“好的。”潘尼麻木地檢查着機甲的狀況。

“看起來還不錯。小朱機甲的情況很穩定。”畢加索道。

“我以為要出不來了。”潘尼顫着嗓音說。

畢加索十分實誠：“事實上這個躍遷點不會傷害到你，因為它安裝了保護措施。”

潘尼：“……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畢加索：“我擔心你會掉以輕心。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落後就要挨打……古地球英國文學家JK羅琳的書中人物穆迪還曾說過：随時保持警惕。”

潘尼：“好了，別說了，我頭疼。”

畢加索：“好的，請允許我再說一句。小潘，你做到了。這裏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那就是——經過你第一次成功的躍遷，我們平安回來的概率提高到了16.65%。”

潘尼：“這真是質的飛躍……”

大概是因為剛躍遷結束，一直緊繃的潘尼難得扯了扯嘴角，冷冰冰的臉蛋上多了一點生氣兒。

畢加索：“如果你能成功跨過第二個躍遷點 ，那麽我們才擁有質的飛躍——37.098%。”

潘尼淡淡地眨了眨眼睛，語氣平淡：“那我一定努力……幫我确認一下現在的航道，以及……第二個躍遷點的開放情況。”

“收到。”

潘尼在前往第二個躍遷點的途中獲得了一段很短暫的休息時間。

他其實并不想休息，一閉眼就是大爆炸的場面，就像是一段被寫進源代碼裏的病毒。

但同時，理智又告訴他，真正的大場面還沒有到來，他必須保持最好的狀态。在休息前，一支強效營養針直接注射在了他身體裏。

等他再睜開眼睛，畢加索就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抱歉小潘，在這裏我找尋不到任何網絡訊號，而且大概率……第二躍遷點現在屬于無人監控的狀态，開啓情況未知。”

潘尼霧藍色的雙眼裏呈現短暫地迷茫，立刻又恢複了登入機甲的冰冷緊繃。

“沒事，我們先靠近。躍遷點不可能關閉，最多是控制閥門和軌道不能用了，意料之中，小朱和我……都沒問題的。”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繼續愉快啊~

謝謝讀者大大（老朋友）的評論！

還是老規矩哈，前十評論都是有紅包的~

比哈特，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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