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新回到躍遷點，潘尼沒有了第一次的悲壯情緒，幾乎是沒有猶豫就把機甲紮了進去。

直接結果是從躍遷點出來以後他又流鼻血了。

“那個生态艙還好嗎？”一臉血的潘尼出來問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畢加索：“生态艙裏的幸存者還有生命體征。但是你和機甲小朱的情況都不太好。”

“備用能源掉了，很難确保再躍遷是否會傷害到機甲的二級能源和一級能源。另外，機甲的平衡裝置問題也很嚴重。”

潘尼手動拽下面罩，處理了臉上的鼻血，平淡地開玩笑：“難怪感覺視線有點斜，原來是真的斜。”

畢加索沒有回應潘尼半開玩笑的話，問道：“需要給你再打一劑提神劑嗎？”

潘尼：“需要，謝謝。我以為你不贊同我疊加使用。”

畢加索：“本來的确如此，但是你的身體已到達極限。邏輯上告訴我，如果不給你注射，後果可能更糟。”

潘尼：“沒事，只要沒有看到父王的星艦，還有……把這位來自啓明艦隊的戰士帶回去，都是值得的。”

回程的路因為有了盼頭變得不再未知和漫長，就連星辰稀疏的太空都變成了一只蒙了黑布的寶匣，讓人覺得只要拽掉包裹物，就是萬丈晴空。

等潘尼在二級能源的餘量也到達紅線的時候，機甲小朱終于突破氣層，歪歪扭扭地降落在了海宴宮的訓練場裏。

潘尼幾乎是用最後的力氣讓畢加索呼叫了王室醫生和護衛隊。

“快！快讓醫生看看生态艙的情況！”這是潘尼在昏倒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潘尼？潘尼——大哥！二哥好像動了！”

還未徹底清醒，潘尼耳邊就已經朦朦胧胧地充滿了伊格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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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伊格，你二哥需要靜養！”凱爾的聲音。

“醫生過來！看看什麽情況……”二皇叔似乎也在。

“修普殿下，剛才有人說那架機甲已經送到了二王子寝宮門口。”

“二皇叔，機甲就該給他沒收！他哪來的膽子！竟然只留了一張便簽就開着報廢機甲上天！”凱爾聽起來很生氣。

修普：“別急，我的孩子……潘尼的心情我們都理解。聽說這架機甲進行了四次躍遷，已經處于報廢的邊緣？不能飛了？”

侍從：“是的，修普殿下，凱爾殿下。剛才設備部回應說不建議維修，但是……能進行四次躍遷，也是奇跡。尤其是……那這個該怎麽處理，您看？”

修普：“唉……還是給他送進來吧，這孩子很在乎他的機甲，留個念想也好。但我建議出于安全考慮要給他的機甲安裝一個飛行限制器，你覺得呢？凱爾？”

凱爾：“嗯。”

伊格：“二皇叔！我二哥是不是找父王去了？”

修普：“有可能是。”

伊格：“那我能不能也去？”

修普：“他都快把命丢了，現在皇叔只有你們了，要是連你們也保護不好，我可怎麽面對你們的父母……”

伊格：“二皇叔，母後什麽時候回來？我想母後了……”

修普：“現在因為爆炸聯系不上皇後，但是我相信等遠星域的基站一旦恢複，她就會回來的。”

伊格：“好的……聽說二哥還帶回來一個生态艙……”

潘尼緊閉着眼睛，周圍的聲音紛紛湧來，嗡嗡嗡刺得他腦袋疼。

潘尼只覺得自己在緩慢獲得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但是又很迷茫，一時搞不清此刻的狀況。

機甲……躍遷……爆炸……父王……母後……生态艙……

對了！那個生态艙！

潘尼幾乎是強迫自己睜開了好似被焊住的眼睛。

室內的光線并不算特別明亮，但還是讓潘尼眼眶酸澀，他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側過了頭。

大哥、三弟、二皇叔修普還有各種各樣的醫生侍從……幾乎把他的床鋪圍了個水洩不通。

伊格是最先發現他睜眼的，大大地叫了一聲。又迅速用手蓋住了嘴巴，大概是想起了之前大哥的警告。

“孩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修普一把握住了潘尼的手腕，醫生紛紛圍過來拿儀器給他做檢查。

“我真的沒有事了，就是渾身很疼……”潘尼就着機械手端過來的水杯抿了一口水小聲地說。

修普一臉痛心焦急：“我的孩子，你簡直太胡鬧了，我一想到你開着一架古董進行了四次躍遷去了月琴星域，我——”

“對不起……我真的是……”

潘尼低下頭看着手裏的杯子不說話了。

修普伸出手摸了摸潘尼的頭，“這次你整整昏迷了2天。醫生說你的身體嚴重透支，而且因為疊加使用營養針和提神劑，你這一個月都不能吃營養液和稀粥以外的東西了。”

潘尼：“知道了，我沒事……”

大王子凱爾眼下一片青黑，他穿着一件滿是折痕的襯衫，抿着薄薄的嘴唇抱臂站在一旁，看見自己弟弟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想起那份身體檢查報告，餘怒未消。

“我本來想沒收你的機甲，不過工程師說你的機甲也不能再飛了，就給你原樣搬回來了。就當是——就當是一個教訓。教訓你不知天高地厚！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明知道危險還——”

凱爾本來只是繃着臉教訓自己的弟弟，說着說着自己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你不知道當我們發現你不見了時候，我有、我有多慌！你身體素質是最差的！竟然還敢開機甲上天！還是那個古董！你、你……”

一滴眼淚從潘尼的臉頰滑落，滴在了杯子裏，漾起了一圈慘淡的水波紋。

潘尼：“大哥，母後還沒有消息嗎？”

凱爾瞬間收起了自己的怒火，表情凝固在一個空白點上。

片刻後，凱爾道：“母後乘坐的珍珠星艦上的通訊一直連接不上，格羅斯星通訊也處于切斷狀态，最新消息是随着月琴星的爆炸，阿貝爾星系幾顆重要的聯絡衛星基站也跟着被幹擾了……不過……”

剩下的半句“現在沒有別的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凱爾沒有忍心說出口，但是潘尼已經聽懂了。

伊格爬上了床，抱着潘尼的手臂的哭了起來：“二哥……嗚嗚嗚，父王母後不見了，你也不見了……嗚嗚嗚……”

大概是伊格哭得太傷心，也可能是因為他提到了國王和皇後，寝宮的氣氛一時十分低迷。

潘尼摟着爆哭的弟弟啞聲問道：“現在有父王他們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但是爆炸的原因一部分搞清楚了。”凱爾憔悴地捏了捏鼻梁，“最開始爆炸的是閱兵帶過去的海盜機甲——黑魔法師。”

潘尼猛然擡起了頭：“什麽？！黑魔法師不是轉移到軍部研究院去了嗎？怎麽會——”

凱爾看起來疲憊極了：“不知道。應該是臨時起意。大概是想把它的展示作為開幕式的一部分驚喜給那些星際難民看……之前計劃裏沒有說帶機甲。那裏面應該藏有一種新型烈性□□，到達觸發點引爆……”

潘尼手指顫抖，面無表情。

“這是……這是父王的決定嗎？”

凱爾沉默片刻給了肯定的答複：“軍部說是的。”

修普從他手裏端走了拿不穩的杯子，同樣一臉悲痛，沉聲說：“這些應該是海盜的陰謀，一開始就計算好的……”

潘尼低聲問：“就像……就像古地球故事裏的特洛伊木馬嗎？”

修普：“是的，我的孩子。”

潘尼：“那父王他們的消息……”

修普無奈地說：“我不想隐瞞，但是我只能說我們派遣的搜救隊正在趕去的路上，沿路的網絡也在修複，他們的救援并不算順利。我們只能祈禱。”

潘尼：“哦。”

過了一會兒，醫生給潘尼端上來一支溫和營養劑，潘尼盯着醫生的白色制服，突然想起自己遺忘的另一件事。

“我帶回來的生态艙呢？那個人！那個人還好嗎？！”

潘尼話音剛落，屋子裏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

潘尼看着被一個人擡進來的長毛動物，久久說不出話。

“這個玩笑，不好笑……”失語很久的潘尼吶吶出聲。

“真的不是玩笑，也許你想看看當時的場景。”

凱爾的表情看起來不比潘尼糾結得少。

畢加索在空氣中投出全息屏，潘尼看到了自己昏倒後的場景。

畢加索連到了網絡立刻呼叫求救，短短數分鐘內，潘尼看到自己被擡進了移動醫療艙裏，而機甲內部那個損壞了一半的生态艙也被拖了出來。

接下來畫面一轉，一群醫護人員圍着生态艙開始檢查。

在過了掃描儀器加了隔離罩後，嚴重變形的生态艙在用過各種手段後，終于自己打開了。

生态艙裏所剩不多的營養液和藥劑盡數蒸發，整個被罩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霧。

待白霧散盡，鏡頭拉近，沒有面目全非肢體破碎的人類。

在那個只剩一半的位置，蜷縮着一只兩只手大的、灰白相間的、團成一個球的——毛團。

毛團？？？

潘尼幾乎驚恐地問：“這是什麽？”

凱爾不得不又重複了一遍：“安哥拉變種長毛兔。”

是的。

是兔子。

古地球曾經存在過的長毛兔的一種。

潘尼用自己兩只5.0視力外加一億的像素錄像來擔保，自己真的看到了一只兔子。

“安……安歌什麽？這是什麽實驗品種嗎？”

潘尼難以接受地看着手裏的保溫箱。

保溫箱還是醫生和實驗人員臨時找的，裏面鋪着一層柔軟的粉色小毯子，現在這只經歷了太空漫游的長毛兔就蜷在保溫箱裏，閉着眼睛把自己團成一個厚墩墩的大毛球。

“确定不是。經過檢測發現，它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有用的芯片或者細胞标本抑或是實驗編號。另外，早在卡奧斯大帝一世時就已經廢除了活體生物實驗，因為物種寶貴，任何動物都不能用做實驗。哪怕是需要臨床觀察的生物醫學實驗，也是模拟完成的。”

負責檢查這個生态艙和生态艙內容物的實驗室領頭人篤定回答。

“那種時候……誰會有閑心把一只兔子塞進保命的生态艙……”潘尼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在觸碰到兔子前，不确定地擡臉看了看負責人，“我能摸嗎？”

負責人回答：“無毒無菌安全健康，而且它正在休眠。随便——可以摸。”

“……好的。”潘尼糾結地把手指戳在了兔子身上，輕輕蹭了一下。

emmm……

意外十分好摸。

又蹭了一下。

這只兔子的毛很長，很密但也非常軟。手感和母後養的波斯貓以及小獵狗的毛完全不同，是一種絲質的觸感。

細纖維聚在一起很容易起靜電，潘尼只是來回摸了兩下，一簇又一簇的細毛毛慢慢地炸了起來。

長毛兔在休眠狀态下原本豎在頭頂的兩只耳朵貼在了背上，遠看就是一只圓潤的毛團子。

潘尼忍不住地喃喃自語：“生态艙裏……怎麽會是一只兔子呢？”

他身邊的大王子凱爾看到這只兔子也同樣焦慮，立刻回答：

“安哥拉兔是古地球的一種長毛兔，古地球人會把這樣兩種顏色交替的兔子稱為道奇色長毛兔。這種兔子是早就滅絕了的。對于生态艙裏是一只兔子，研究員也沒有思路，初步判定可能是啓明艦隊某位哨兵的……寵物。”

潘尼一字一頓：“寵-物？”

凱爾沉默片刻嘗試解釋：“我們專門查了查相關規定，軍部沒有不允許帶寵物在機甲的規則……因為許多軍部的哨兵是常年在機甲或者星艦上服兵役的。”

潘尼幾乎用生命拖回來的生态艙，其實他們也報以厚望。

皇叔修普甚至還在潘尼和研究所間來回奔波探視了兩天，就等着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一開始生态艙無論用什麽方法都打不開。

擔心傷害到裏面還有生命波動的幸存者，研究員們誰都沒敢使用暴力手段，生生圍着生态艙束手無策了很久，只能用儀器隔着外殼觀察裏面的動态。

眼看着裏面的生物數據劇烈波動，又看着數據逐漸平穩……最後在潘尼蘇醒的前6個小時，監測數據很久都沒有大幅波動後，這個生态艙突然自己打開了。

打開的生态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只睡着的兔子。

研究員有點瘋。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檢驗結果都顯示生态艙裏就是一只陷入休眠的正常兔子，這兔子唯一有點特別的地方，也許是……它的品種比較珍貴，是早就滅絕在了古地球的安哥拉兔變種。

在兔子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發揮的空間，凱爾又讓團隊把關注點集中在了這個幸存的生态艙本身上面。

“研究人員發現這個來自啓明艦隊的生态艙的構造很特別，應該是有一些特殊的安全密鑰設定。”

潘尼一臉疑惑：“啓明艦隊機甲的生态艙難道不是都一樣的嗎？”

“理論上是這樣，但是明顯這個生态艙是例外。別看它外形損壞嚴重，但是內裏的程序運行一點都沒有受影響，它一直鎖定到內容物狀态穩定後，才自己打開了。技術人員說這是一個超級機甲才能做到的編程設定。”

潘尼有些不可思議，“超級機甲？啓明艦隊裏的超級機甲？！”

凱爾看着潘尼懷裏的毛團，表情複雜的點點頭。

潘尼眼前浮現出一張棱角鋒利的側臉。

那個人眉骨很高，有一雙深邃的眼睛，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不怒自威。

而現在……這張不怒自威的俊臉哨兵，正站在超級機甲裏面無表情地撸一只兔子……

潘尼默默地打了一個哆嗦。

作者有話要說：  長毛兔已經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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